第46章 窗戶紙
窗戶紙
“樣貌如何有什麽打緊的, 重要的是沈兄這副熱血報國的赤誠之心,賀某敬服得很,你是什麽樣貌都好。”賀霄率先打破了這僵持緊張的氣氛, 輕笑着道。
說着他便來套近乎地攬住她的肩膀帶着往外走, 試圖将這一茬翻過去,“走吧, 咱們該啓程回營了。”
沈北陌一動不動睨着他, 裝傻固然能混過去,但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若不能弄清楚他的意圖,無異于刀子懸在腦門上。
在賀霄加重了手臂力道想半推半就将人拐出去時候, 沈北陌撂開了他的胳膊,一把扯下了臉上的惡鬼面, 随手往地上一扔。
這一瞬間賀霄下意識假裝看向了別處, 轉頭轉得飛快。
但這種舉動無異于掩耳盜鈴, 這極快的一下之後,男人回過神, 又再默默将視線轉了回來。
她面無表情地盯着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沈北陌的馬尾打濕了,栗色的發絲粘了些許在臉上,卻絲毫不顯嬌弱, 英氣逼人的女将軍五官銳利, 和他從前見過她的所有模樣都不一樣, 輕易就超過了賀霄心中所有幻想。
他定定看着她,心中那種吊在半空七上八下的感覺真到了這一刻卻反倒成了踏實, 摩挲着指尖,坦然道:“有段時間了。”
“有段時間?”沈北陌蹙起眉, 但把柄捏在人手上,到底投鼠忌器,心裏有氣又不敢發作,“所以你此番把我逼上戰場,有什麽目的?”
賀霄有些心虛的輕碰了下鼻子,底氣不足道:“也不叫逼,沒有這一出,你自己不本來也準備來前線的。”
“承認了?”沈北陌火往上一冒,瞪着眼往前逼近了一步,“你這般坐在幕後看我被耍的上蹿下跳,很得意吧。”
賀霄語塞,但又想起此前那些誤會種種,嘆息道:“上蹿下跳的人其實是我吧。”
沈北陌咬着牙,不想再在這些事情上跟他争論長短,深吸一口氣後,開門見山問道:“說吧,什麽條件,願意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話音剛落,後面李恪不知從哪個角落竄進了林子來,年輕的将軍腳下跑得飛快:“二爺,咱們該走了,那沈北陌有事沒有?”
Advertisement
這一嗓子直接打斷了二人之間的對峙,沈北陌萬分懊悔自己剛才為什麽要将面具往地上扔,想回去撿,但李恪步子太快,已經從坡子上跳下來了。
沈北陌立刻擡胳膊捂臉,賀霄也在同時一掌将她按進了胸前,沖後面的李恪道:“站住!”
武将的嗓子本就冷硬,情急之下越發顯得嚴厲,李恪給吼愣住了,再仔細一看,賀霄竟是單臂正将那沈北陌摟在懷裏。
沈北陌被埋在他胸前的軟甲上,已經成了這種情形自是不好掙紮,然後她聽見後面李恪磕磕巴巴的聲音傳來:“二二、二爺、我那個、”
“先出去,我們就來。”賀霄沉聲道。
“是、是。”李恪轉了過去,渾身都有些不自在,一陣風似的跑了。
他沖出林子之後,腦子裏卻是揮不掉剛剛看到的那一幕,一個男人摟着另一個男人,而更殺千刀的是,那脾氣暴躁的沈北陌居然一聲都沒帶吭的。
“不可能,不可能,李恪你瘋了,二爺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怎麽能這樣揣測他。”李恪一邊念叨着一邊用力扇了自己一嘴巴。
這場談話被中途打斷,還是以這種滑稽的方式,賀霄松開沈北陌的後背,“沒事,他沒看到。”
沈北陌一掌将他推開,一言不發抄起地上的面具,氣自己接二連三的大意,這局面已經快亂成一鍋粥了。
出了林子之後,李恪的視線就一直忍不住在二人之間來回游蕩。
沈北陌本就情緒不佳,語氣不善道:“看什麽看,再看摳了你的眼珠子。”
李恪難得沒跟她嗆聲,心想這才對啊,沈北陌脾氣這麽差,剛才二爺把他當女人似的摟着,他怎麽不罵人呢。
賀霄也是一言不發,但李恪能感覺到二爺的注意力是落在沈北陌身上的,這二人明明沒幹什麽,無端便讓人覺得中間的氣氛粘成了絲線,若有似無的牽扯着,太不對勁。
李恪實在受不了這讓人渾身發毛的安靜,轉移話題道:“那個……二爺,我把靳連城的腦袋割下來了,正好帶回去能振振軍心,也不知道最後射殺他的那個戴面具的男人是誰,帶走了那麽多兵器,看着還像是天緬的人。”
沈北陌徑自翻身上馬,沉聲接話道:“靳連城手下的一個前鋒,叫柳戰。”
賀霄找着機會跟她說話:“有打過交道?”
李恪的視線一起看過去,追問道:“前鋒殺将軍,內鬥嗎?”
“誰知道他們內裏什麽樣的,不熟。”沈北陌拉着缰繩,即便心裏翻江倒海,說到正事的時候也仍是鎮定的,“打法很激進的一個前鋒,靳家軍在南邵的瘋狗之名,很大程度都是他咬出來的,但這般不要命的做派,不像是受什麽器重。”
回到紫砂大營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蒙蒙亮了。
這一整日的奔波勞碌下來,沈北陌的精神卻是沒能松懈分毫,她将自己煙熏火燎的衣裳簡單收拾了一番,心裏這塊大石頭始終壓得慌,趁着天色還未大亮,偷偷摸進了賀霄的将軍帳。
賀霄猜到她會來,帳門也沒落鎖,就在屋裏等着。
長夜在慢慢褪色,将帳壁印出深邃的灰紫色,再逐漸轉淺。
沈北陌一聲不吭站在那,賀霄輕咳了下嗓子,上前招呼道:“過來坐吧,你那面具……”他按着她的肩膀,往自己臉上示意,“悶的話,先摘了吧,這也沒別人了。”
沈北陌沒有抵抗,任他把自己帶到了桌前,她單手取下惡鬼面,放在他面前,淡聲道:“說吧,你的條件。”
“如果沒有這次戰争的意外,我本來都t準備好了放你走了。”賀霄坦然盯着她,眸光溫和,無論看她多少次,再凝視的時候,都還是會被這張臉給定住心神,“所以放心吧,我不會揭穿你的。”
沈北陌分辨着他情緒的真假,問:“為什麽幫我隐瞞,欺君是重罪。”
“你頂了南邵靈珑公主的名號,無非是擔心她嫁過來會有危險,你的初心并無歹念,這是其一。其二,現在南邵屬地收編情形大好,百姓能夠安居樂業,這是雙方都想看到的局面,跳開真假不論,于陛下而言,郡主入京的作用已經發揮得很好,于公無礙。”
賀霄笑了笑,“既然于公無礙,那于私的話,天知道我看見嫁過來的是你,那個時候有多高興。”
沈北陌蹙起眉,問出了最在意的一個問題:“所以你到底什麽時候發現的?”
“接親的時候,也是在紫砂渡,那天晚上你咳血了,我探了你的脈象。”提起這茬賀霄又顯心虛,他的掌力有多重他自己心裏清楚,也虧得是沈北陌身體底子好,才沒落下什麽病根。
沈北陌的回憶被這句話找到了落腳點,恍然嗤笑道:“怪不得,我當那內傷怎麽忽然給個江湖郎中治好了。”
話說開了,賀霄也就有了解釋的機會,他忍不住将人抱進懷裏,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緩聲道:“如果早知道是你,那一掌我不會下那麽重的手。”
然後他聽見沈北陌不屑的聲音從腦袋後面傳來:“你怎麽不說若早知道就放水不打南邵了。”
賀霄嘆了口氣,最後又無奈笑起來,“真是孽緣。”
“不過孽緣也是緣。”他珍重地将人抱緊了些,也不知道下回再能抱她是什麽時候,坦然道:“我很高興,能與你這樣的巾帼英雄,有這樣的緣分。”
賀霄的胸腔震動着,傳到沈北陌的胸前,她并沒有全信他的這番說辭,但這個節骨眼上,既然他自己做出了承諾,她自然是要應下的。
“不管你之後想怎麽打算怎麽處置,現在的當務之急,也要先把這場仗打完再說。”
“仗打完了也不拆穿你。”賀霄輕笑着,往她耳廓上快速啄吻了一下,趁她未發作前将人松開。
沈北陌不置可否,達成共識之後轉身便要走,身後的男人卻又忽的叫住了她:“唉、”
“還有事?”沈北陌駐足回頭。
賀霄閑散靠坐在桌上,問她:“之前一直問不了,赫露莎這個名字,到底是你的,還是那靈珑公主的?”
沈北陌頓了片刻,答道:“我的。”
賀霄唇角笑逐顏開,他就知道是這樣,“嗯,知道了。快回去歇着吧,天都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