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月光

第11章

第11章

廚房內，沐汐清先一步攔住王媽準備煮醒酒湯的動作，在王媽不解的目光中，她伸出食指抵在唇邊，又隔着牆壁指了指外面，示意王媽別出聲。

王媽更不解了。

沐汐清淺淺地彎下唇，壓低了聲音：“王媽，不用煮。”

王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可面前人的眼底看不見絲毫醉意，清明的有些過分，但礙于段尋霜的話，她遲疑：“段總……”

沐汐清搖搖頭：“王媽，真的不用，我一點都沒醉。”說完，她調皮地歪了下頭，繞過這個話題，“王媽，有面條嗎？”

“餓了？”王媽沒聽見她和段尋霜的對話，只當是對方餓了，她走了兩步，拉開貯備這類東西的櫃門，從中取出一筒未拆開的面條，“也行，不煮醒酒湯，我給你下碗面條吃，再給你加兩個雞蛋。”

沐汐清連忙搖手，簡單的解釋了下“不是我，是給段總。我來，王媽，你去忙你的就好。”

王媽不肯：“怎麽能讓你動手。”

沐汐清開玩笑：“沒事的，王媽，再推，段總等會餓壞了可就不好了。”

王媽只能作罷，但也沒離開廚房，站在一邊，随時等着給沐汐清打下手。但煮面條而已，算不上什麽精細的活，需要的説明也不多。

沐汐清偶爾和王媽聊幾句，兩人默契的沒有将話題聊到段尋霜身上。

十數分鐘後，蓋着一層雞蛋的面條被撈入碗中。

鍋中還剩下半碗，沐汐清先詢問了王媽，在得到對方不吃的回答後，她将剩下的盛入另一只碗中。

王媽從筷籠中拿出兩雙筷子：“有需要喊我，這麽多天了，別跟我客氣。”

沐汐清邊端着兩只碗往外面走，邊笑着回複：“好的，一定不客氣。”

王媽沒忍住也笑了。

廚房內氣氛活躍，一樓客廳內卻是安靜地落針可聞，段尋霜靠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是無比放松的姿态。

沐汐清剛走出廚房，不期然地與段尋霜“對視”上，她吓得一個激靈，兩碗面條差點從手中滑落。

在看到對方眼睛上蒙着的綢緞後，她慢半拍反應過來，對方現在處於看不見的狀态。~

跳動不已的心髒一點點落下，回歸于正常的頻率。她刻意放輕了腳步，緩而慢的朝着女人走去。

“這麽快？”女人溫潤的聲音緩緩流出，她歪了下頭，放松的脊背稍稍挺直了些，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人來的方向。

沐汐清的心又一次加速起跳：“是的。”

“醒酒湯呢？”段尋霜漫不經心地問。

沐汐清将兩碗面條放置在女人面前的玻璃桌上，頭微微垂下，喉嚨動了動：“也煮好了。”

段尋霜“嗯”了聲，沒再多問。

沐汐清松了一口氣，她端起其中一碗，用筷子夾起碗中的雞蛋，夾碎出一口的大小，喂到段尋霜的唇前：“段總。”

“有點燙。”女人的語調很輕，也很緩。

沐汐清捏着筷子的手頓住，薄唇緊抿。

許是唇邊的溫度依舊存續，也許是段尋霜不想多耗費時間在這上面，沐汐清看見她低下頭，挽住垂落在耳畔的長發，紅豔飽滿的唇輕啓，吹了吹夾在兩根筷子中的雞蛋，而後含住筷頭。

再次退開時，筷子中夾着的雞蛋已經不見。

沐汐清深呼吸，按部就班地将一碗面條全部喂完，視線落在空了的碗中，而後，又落在玻璃桌上，那半碗似乎凝固了的面條上。

“段總，您還要嗎？”沐汐清問。

段尋霜咽下口中的吃食，慵懶地聲調響起：“不了。”

“醒酒湯喝了嗎？”話題再度繞回一開始的。

沐汐清放下空碗：“還沒，現在喝。”

段尋霜點頭，是全然默許的姿态。

沐汐清端起那半碗面條時，外面的門突然響起兩聲電子音。

她下意識地看過去。

在視野盲區，段寧閃身從外面走來。許是沒料到這個時候客廳還有人，她明顯愣了下，而後自然地轉着手中的包，蹦跳着坐到段尋霜對面。

“姐，沐姐姐。”段寧喜滋滋地和兩人打招呼。

沐汐清眨了眨眼睛：“小寧。”

段尋霜淡然：“嗯。”

段甯餘光瞥見玻璃桌上的空碗，“啧”了聲：“姐，這麽晚了，還要沐姐姐喂你吃面啊。”

“沐姐姐碗中的半碗面都要坨了。”段寧大大咧咧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沐姐姐，你可別慣着我姐，以後這麽晚，別給她整夜宵吃。”就上樓回卧室了。

沐汐清在段寧上一句說完，面容肉眼可見的僵住了。

等人走後，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段尋霜。

剛才段寧的那句話，完全暴露出，她等會要吃的并非是醒酒湯。這也就意味着，她不僅忤逆段尋霜的意思，還當着對方的面，撒了個謊。

目光掃到女人唇邊若有若無的弧度，此刻看來，更像是嘲諷的意味。

沐汐清戰戰兢兢：“段總……”

段尋霜動也不動：“嗯？”

“沒事。”見對方沒有提起這件事的意思，沐汐清小口吃着碗中尚且溫熱的面條，在第二口入肚後，她端碗的手移動了下，忍住心頭悸動，舒氣，“段總，我……不是很想喝醒酒湯，就沒讓王媽煮。”

最起碼，這件事不要牽連到王媽。

“嗯。”段尋霜發出單音節音調。

“面條是我親手煮的。”不知為何，沐汐清加了這句話。

段尋霜輕點沙發墊的手指停下，語氣中含着些許不易察覺的愉悅：“好。”

*

吃完後，碗筷麻煩王媽刷洗，沐汐清扶着段尋霜，搭乘電梯至頂樓。

空蕩的電梯內，銀白色的內|壁反射出兩人的身形。沐汐清有瞬間的愣神。

電梯抵達，發出輕微的“滴答”聲。

電梯門緩緩打開，明亮的燈光與電梯內的光亮交織彙合。

“段總。”沐汐清輕喚。

段尋霜閑适地被沐汐清扶着回到自己的卧室。

“今晚熱鬧嗎？”段尋霜被扶着坐下後問。

沐汐清正在調換綢緞，聽到問話，自覺而平淡無波地回答：“熱鬧。”

“有哪些人？”段尋霜又問。

沐汐清認真的将新綢緞蒙到女人的眼睛上：“蕭冉，沈羽靈……”她一個個的報着名字，在報到最後一個時，她不着痕跡地斂住眸光，調整綢緞的位置，“沐仁瑞。”

壓着綢緞的手在最後一個名字出來時，明顯地帶了些力，尾指略過太陽穴，有片刻的溫熱留下。

段尋霜舌尖抵在上颚。

“都是各家的小輩。”沐汐清補充。

以段尋霜的身份，說不定就算報她們家長輩的名字，都不見的會記住，更何況是她們這群資歷尚淺的小輩。

“聽過一兩個。”段尋霜。

沐汐清沒多想。

段尋霜手肘撐在扶手上，細長白皙的食指抵在唇角，面無表情的時候，給人無形的壓力。尤其是雙目被蒙住，更無法從對方眼中觀察情緒起伏。

不過，就算沒有失明，恐怕這人也不會輕易讓別人探查眼底的喜怒。

“沐汐清 。”段尋霜喊她的名字，“你過來。”

沐汐清走到女人身前半米的位置，半蹲下`身子：“段總。”

段尋霜的心被撓了下，她問：“你不知道我名字嗎？”

沐汐清怔愣，沉默片刻後，她道：“知道……”

“那為什麽一口一個段總，一口一個您的稱呼我？”段尋霜眉心蹙起，細膩如玉的脖頸間，青紫色的經在燈光的照射下，似乎可見微小的跳動。

沐汐清哽住了，她喏聲：“我……”

段尋霜不着急，等着她找新的藉口。

“我……”沐汐清好半天，終於憋出了句完整的話語，“表示對您的尊重。”

一時間還有些繞口難改。

“表示尊重？”段尋霜呢喃重複。她笑了，明晃晃的奪人心魄，“那我是不是應該稱呼你為沐小姐，這樣，才能表達我對你的尊重？”

“不是的，段總喊我名字就好。”沐汐清連忙道。

“尊重是相互的。”段尋霜不動聲色的反駁。

沐汐清更着急了。

“喊我名字就好。”段尋霜不願過多為難她，主動開口，“或者，你願意的話，叫我小段也可以。”

小段？沐汐清一口氣堵在胸口，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喊這人“小段”。

最後，沐汐清妥協，喊她名字：“段尋霜。”

“嗯。”某人的心情更好了。

這樣才對，這樣，她們的關系才能更近一步。段尋霜握住扶手。

“段……你，”沐汐清還有點改不過來，她悶聲，“天晚了，你要早點休息嗎？”

段尋霜語氣柔軟：“嗯，等會吧，晚點還有個語音會議，你可以幫我把電腦桌上的平板拿來嗎？”

沐汐清不疑有她，直直地走過去，拿起平板的同時，餘光注意到不遠處的一瓶裝滿星星的玻璃瓶。

裏面是用五顏六色的紙條，折成的星星。

沐汐清多看了兩眼。

将平板遞給段尋霜，在确定女人不需要她幫忙後，沐汐清将空間留給女人。

“晚安。”沐汐清忽略女人的名字。

“晚安。”段尋霜。

卧室重新安靜下來，段尋霜站起身，跟随着記憶中的路線，摸索着來到電腦桌前，她單手撫摸裝有紙星星的玻璃瓶，低喃：“小騙子，說好折完所有星星就會來找我的。現在都不記得我了。”

耳畔依稀響起女生略顯稚嫩的聲音：“小段段，等你疊完所有，我就來找你。真的，不騙你哦。”

段尋霜心軟成一片，她感知瓶身的涼潤，蹲下`身子，指紋打開放置在電腦桌凹槽內的保險箱，摸到放在側邊的最後一根紙條，熟練的将其折成小星星。

“也不算你失約，”她打開玻璃瓶蓋，将最後一顆折好的小星星放入其中，寵溺地，“畢竟，我才剛折完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