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車內溫度适宜,剛從熱鬧的環境中脫身而出,沐汐清身上多多少少還殘留着幾分燥熱。她擡手小幅度地扇了幾下微紅的面容。絲絲縷縷的涼風攪動空氣,勉強讓燥熱散去些許。
她微微側目,用餘光觀察身邊的女人。
不得不承認,段尋霜長得真的太好了,那種極具冷感的美,讓人看過一眼便難以忘記。即使眼睛看不見,也無法侵損分毫,反倒增加了破碎之感,讓人生出近距離觀賞的大膽。
就誠如此刻的沐汐清,不知是因為少量酒水蒸烤的大腦有些不清晰了,還是車廂內的氣流無法流通。
後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大着膽子,偷偷擡起手,在段尋霜蒙着綢緞的眼前晃了一下,兩下……
段尋霜興許是有些疲憊,坐姿沒了以往的規整嚴肅,後背抵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她猝不及防地擡起手臂,指尖向上揮舞中,觸碰到了另一只搖晃的手。
沐汐清瞬間從微醺的狀态中抽離,雙目睜大的同時,連忙收回手。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身旁的女人,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下。
是緊張的吞咽口水。
“段總,剛剛有一只蚊子從您身前飛過。”沐汐清用了半秒的時間頭腦風暴,扯出了個離譜到不能再離譜的理由。
夏季蚊蟲多,可這輛車內,斷然不可能飛入一只蚊蟲。
又用了一秒的時間,沐汐清意識到剛才的理由漏洞有多大,繼續找補:“不好意思,段總,酒好像喝多了,眼花了。”
段尋霜擡起準備揉動太陽穴的手垂落在坐墊上,隐沒在車內昏暗燈光無法照亮的黑暗中。
她兩指揉捏在一起,與沐汐清手掌不經意觸碰時産生碰撞的疼痛幾乎可以忽略。
在心底喟嘆聲,段尋霜“嗯”了聲,語氣依舊平緩柔和:“等回去了,讓王媽給你煮點醒酒喝。”
“麻煩段總了。”沐汐清順勢接下她的好意,全當剛才的放肆是酒精作怪。
“一句話罷了,說到底,”段尋霜含着狡黠的意味,“要麻煩,也是麻煩王媽。”
*
車子行駛在半山腰,透過車窗,外面黑漆漆一片,唯有車燈将一方天地照亮,供人辨別路線。
沐汐清這次老實多了,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大腦複盤之前那份放肆的來源,是抱着什麽樣心思在段尋霜眼前晃蕩的。
酒壯慫人膽?
車子穩穩停在別墅正門前,司機快速瞄了眼後視鏡,提醒道:“段總,已經到別墅了。”
段尋霜“嗯”了聲,卻沒有要動的意思。
車門自動打開,沐汐清看了眼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又看了眼身旁的女人,抿住唇,長腿邁動,先一步下了車。
随後她走到距離段尋霜近的車門,探過半個身子:“段總,我扶您下來?”
段尋霜歪過頭,在通過聲音傳來的方向分辨沐汐清的位置,片刻後,她伸出手臂:“辛苦了。”
沐汐清适時扶住:“不辛苦,應該的。”鞋子落在光滑的地磚上,敲出清脆的響聲。
沐汐清這才注意到段尋霜穿的是高跟鞋。她不禁暗自想:看不見,穿高跟鞋,不怕摔倒嗎?
很快,這個念頭又消失不見。
在和段尋霜相處的時間中,這人好像從來沒有因為看不見而顯示出狼狽,一次也沒有。就連走路,都是板直的如同正常人。
她怎麽能用常規的想法,去揣測這種人物?
沐汐清好笑地搖搖頭。
“你身上除了酒氣外,”段尋霜沒有立刻走動,她站在車門邊,細長骨感的手撐着車門,“還有種清甜的奶油味。”
沐汐清聽到段尋霜的話,回答道:“朋友生日,吃了點蛋糕。”當然,還有蕭冉故意抹在她臉頰兩側的奶油。
雖然用水洗了,但細細聞,還是能聞到那股甜香。
段總的聽覺和嗅覺,真的很靈敏。沐汐清暗自嘀咕。
段尋霜撐在車門上的手無意識地扣住,指腹被壓的扁平,指尖泛起一圈失血的白。
月光灑落,瑩瑩地投入女人皙白的手腕,将腕骨襯托地越發明顯。
沐汐清視線跟随月光的步驟,落在那只宛如工藝品的手上。上次為段尋霜換藥時,她就注意到了女人這雙手。
老天有時真的很不公平,給了一個人絕美的皮囊還不夠,還要将所有的美好都傾注於這人身上。哦,不對,某種程度上,也是公平的,比如,這麽美好的人,看不見。
性格……傳聞中也不大好……
“好吃嗎?”段尋霜問。
沐汐清老實回答:“好吃。”
“會膩嗎?”段尋霜追問。
沐汐清不明所以:“吃多了,會膩。”說完,又補充,“不過,生日一年才一次,總歸是要吃點的。”
段尋霜眉頭蹙起,帶動綢緞不明顯的動了下:“你每年生日也會吃蛋糕嗎?”
沐汐清啞然失笑中,嗓子深處泛起澀意,她搖頭:“以前是,今年沒有。”
“嗯?”今晚的段尋霜很是反常,給人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我媽走了。”沐汐清将傷口剖析。
母親過世後,那個家,對於她而言,不過是名義上,冰冷的牢籠罷了,誰又會在意她?
蕭冉等知心好友要為她辦,也被她笑着拒絕了。
最重要的人都不在了,生日過與不過,都沒了意義,不是嗎?
最後,她只收下了好友的祝福,和空白給她發的一句祝福:
【生日快樂,歲歲平安。】
“抱歉。”段尋霜歉意。
許是沒料到女人會給她道歉,沐汐清怔愣了下,不在意地搖搖頭:“沒事。”
“我能問一下。”段尋霜欲言又止。
“段總說。”沐汐清坦然。
段尋霜搖頭:“沒事。”
她想問,你的父親呢?
可是,親手将身旁這人的傷疤刺裸裸地揭示,段尋霜不願意,也舍不得。
算了,多費點時間的功夫。
“走吧,風起了,夜涼。”清涼的晚風佛過女人光潔的額頭,幾縷碎發在空氣飄動,段尋霜指尖勾動,将碎發挽自耳後。
沐汐清疑惑段尋霜未說完的話,可到底沒有多問。
她扶着女人一步步地走向別墅內。
剛入客廳,正在收拾的王媽看見兩人,放下手中的東西,快步走過去:“段總,沐小姐。”
“王媽。”段尋霜的聲線一如往昔,“麻煩你給汐……”她停頓,想要填補完整而又合乎情理的稱呼,又不想叫的太生疏。
王媽不解地等待着。
沐汐清偏頭看向女人。
“麻煩你給她煮份醒酒湯。”半晌後,還是沒有找到合适的稱呼,段尋霜只用了“她”來代替。
“好的,好的,我這就去給沐小姐煮。”王媽往廚房而去。
沐汐清想說“不用了”,可段尋霜的話已經說出去,她不好忤逆,也沒有別的理由解釋車廂內,她突然在段尋霜眼前晃動的動作。
“段總,我先扶您回房休息?”沐汐清問。
先把段尋霜送回去,她也自由些。
段尋霜搖頭:“等會吧,我有點餓了。”
沐汐清下意識:“我去給您下碗面條?”
段尋霜又沉默了,兩秒後,她問:“聽說有的地方過生日,會下面條給壽星吃,你的那位朋友今天吃了嗎?”
沐汐清“啊”了聲,實話實說:“吃了。”
“是你給她下的嗎?”段尋霜再次詢問。
沐汐清覺得今日的段尋霜不正常,很不正常,可具體又說不上來哪裏不正常。
她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回答:“不是,應該是她家廚師下的。”
“那,”某人的語氣略顯愉悅,“辛苦你幫我下份面條吃。”
那個“我”字,似乎在舌尖滾動過後,被重重咬過般,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色調。
沐汐清沒注意到。她将段尋霜扶到客廳的沙發上坐好,又說了幾句後,轉身去了廚房。
獨坐在沙發上,女人聽着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完全聽不見。她擡起手指,在眼前晃動了幾下。
她怎麽可以這麽有趣又可愛。真的好想親眼看看這人。段尋霜唇角挑起抹縱容又無奈地弧度。
可又想起什麽,那抹弧度落下,形成一條平直的線,增添幾分落寞。
她好像一點都不記得她了。
那個浸染着陽光的女孩,對她,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