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沒有了通過電子顯示幕時的質感,女人的聲音更加真實,清冽冽的好聽。
沐汐清腳步頓在原地,指甲無意識的扣在掌心,凝視着女人蒙在眼上的綢緞,驚豔過後,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恐懼再度湧上心頭。
這人難道有眼疾。
聽聞身體有所缺陷的人,性格在不同程度上會有所偏執,應激。結合面前人傳聞中的形象,沐汐清喉嚨動了動。
望着女人溫和矜貴的模樣,她提防之意更深,或許這只是初見的假像,一旦放松警惕,她就會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跟你結婚,你會實現我一個願望,對嗎?”強行穩住心神,沐汐清聲線中帶着不易察覺的顫唞,說了自進入這間昏暗房間內的第一句話。
她知道,不應該這麽直接的暴露目的,可現在的她,需要有能支撐她面對未知恐懼的依托。
而這個被承諾的願望,便成了現在唯一的依托。将支撐她在面前這人手中,撐過半年。
只要撐過半年,她和段尋霜結婚後,就能借用她的手,讓害母親失去性命的沐家垮臺。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不遠處,面容被那盞朦胧的小燈照得忽明忽暗的女人,等待她的回答。
時間仿若靜止般,指甲嵌入的疼痛越發明顯,柔軟的掌心上浸透一層薄薄的汗液。
“只要我可以辦到。”
她聽見女人溫柔的話語。
驚異于女人這般溫和而又乾脆的回答,昏暗中,沐汐清咬咬牙,為了這份承諾,将來收到什麽樣的折磨,她都要堅持下來。
松開被握緊的掌心,四個深淺不一的月牙形烙印在上面。
沐汐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她對段尋霜的了解停留在表面。空氣中再度沉悶下來。
室外陽光熾熱,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房間的冷氣打的太足了,沐汐清感覺到一股股陰冷的氣息不斷拍打在她的周身,涼飕飕的。
兩人獨處不說話,總會顯得不禮貌,但沐汐清又深知說多錯多的道理,在不知道段尋霜什麽時候會發難的前提下,她每句話都要斟酌一二。
“我……我叫沐汐清,是這次與您聯姻的對象。”沐汐清自我介紹。
她用了敬詞“您”,表達了她對面前女人的尊敬,卻也在無形中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獨坐在棕色單人沙發上的女人擡起頭,對上聲音傳來的方向,單音節:“好。”
似乎是覺得回應的太過漠然,女人跟着追加了句:“我知道。”
說完,兩人再度沉默下來,空氣中流轉着詭谲的波動。
“您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沐汐清壯着膽子問。
段尋霜單手搭在扶手上,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下,按壓在偏硬質的扶手上:“嗯?”
“就是,您現在有什麽需求,”沐汐清咽了咽嗓子,“我可以為您做些什麽嗎?”
“呵。”一聲極輕極淡的氣音自女人口中飄出。
沐汐清身子瞬間緊繃,她剛才的那句話是否讓段尋霜有了歧義。她本意是好的,可對於一個眼睛或許有疾病的人來說,無疑是在顯露身為正常人的優越感。
下一秒,
“你可以過來嗎?”她聽見段尋霜如是說。
腳步不受控制地挪動,緩緩來到女人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這人。近距離下,段尋霜的五官更加清晰,也更加具有視覺美感。白皙的肌膚上,在燈光的照耀下,能看見一根根白色的小絨毛,被金色的光暈覆蓋。
她半蹲下`身,盡可能與面前的人平視。即使對方看不見。
頭頂的那層陰影出現偏移,段尋霜攤開的手掌微微合攏:“抱歉,今天本該親自去接你的,但因為我眼睛的原因,只能勞煩奶奶和小甯去,希望你不要見怪。”
女人身上淡淡的木質香傳入鼻息,味道不濃郁,與房間內的低溫融合在一起,清清涼涼的,與段尋霜給人的感覺很是相符。
“段董能去,我已經很高興了。”沐汐清客套。
已經體現出段家對於本次聯姻的重視了。
“那就好。”段尋霜彎唇。
許是女人短短兩句話給她的感覺太好了,讓她短暫的忘記了浮於表面的印象,不由自主的,她問:“您的眼睛……”
她欲言又止,可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确了。
她之前收集的有關段尋霜的資料中,并未有過對方眼睛有疾的消息,就連各種采訪和公衆可見的視頻新聞中,也不曾見過。
可如今看見的……
“不久前出了車禍,導致視神經受損。”段尋霜毫不在意地一筆帶過,“大概半年前。”她補充。
換算一下,段尋霜消失在公衆視野,差不多也是半年。
“醫院那邊怎麽說?”沐汐清又問。
段尋霜:“試了很多方法。”
所以,才會有此次求之不得,存有私心的聯姻。
沐汐清抿住唇,她有點心疼。
無關其它,只是因為不忍看着面前這人,在風華正茂,在商場上有所作為的時候,因為眼睛受損,而不得不退居在後,隐匿在人群中央。
“有痊癒的可能嗎?”沐汐清問完恍然覺得不對,連忙改口,“一定會痊癒的。”
段尋霜笑了下,擡手撫上那層質地柔軟的綢緞,指點輕點:“會的。”
她還想多看看這個世界以及某個已經出現在眼前,伸手就能觸碰,卻無法倒映在瞳孔中,只能在記憶中不斷閃過的人影。
說話時的呼吸撲在臉上,癢癢的,沐汐清後退了半步,連帶着投射下的陰影動了動。
段尋霜按住扶手。
“您……您眼睛上蒙着的綢緞多久一換?”沐汐清問。
她需要記下來,以便更好的照顧段尋霜。
“一天換三次。”段尋霜憑着感覺指了指放在不遠處桌子上的圓柱形瓶子。
內裏淺綠色的粘稠物将白色的瓶身映出淡淡地綠色,裏面的藥膏還剩下三分之二。
她接着道:“現在就可以換了。”
沐汐清了然,她直起身,拿起桌面上的瓶子,詢問:“然後呢?”
段尋霜小幅度歪了下頭,一步步地教導,“消毒櫃中有綢緞,将藥膏擠到均勻擠到綢緞的合适位置就好。”
沐汐清視線在昏暗的房間內巡視。
“床左側的那個就是消毒櫃,燈開關在床頭。”察覺到她的窘迫,段尋霜的聲音再次響起。
沐汐清舔了下唇,房間內的那盞小燈勉強讓她找尋到一排各種燈色的開關,她按下占據位置最大的那個開關。
頭頂的圓形吸頂燈亮起。
剎時間打開的亮度讓長久處於昏暗環境中的人稍有不适應,沐汐清眨了幾下眼睛,驅散那股不适。
根據段尋霜所說的,沐汐清繞過大半個床身,找到了床邊另一頭的消毒櫃,視線越過透明的開關門,可以看見裏面整整齊齊疊放着的白色綢緞。
“我先去洗個手。”沐汐清在打開消毒櫃前道。
段尋霜:“好。”
段尋霜居住的房間是帶有衛生間等各種相應配套設施的大套間,不用擔心剛來段家,會因為找不到前去洗手的衛生間而感到尴尬。
衛生間位於衣帽間的側方,中間隔着一段距離,沐汐清需要先通過衣帽間,才能進入衛生間。
好在衛生間內的常用物品就擺放在懸挂在牆壁上的小架子上,方便拿取。
她先打開水龍頭将雙手浸濕,然後擠了兩下洗手液,認真搓洗本就乾淨的雙手。泡沫覆蓋在手背,被水流沖刷。
指骨因過於用力而泛起淺淺的紅色,餘光瞥見挂在牆壁上的烘手機。
将手烘乾,回到明亮的卧室,她看了眼蒙着綢緞,平擡着頭的女人:“稍等,我現在拿綢緞。”
“好。”段尋霜。
她的話似乎格外少,內斂中夾雜着不易靠近的疏離和似有如無的柔軟。
沐汐清怔愣了下,搖了搖腦袋,将這個近乎荒謬的想法移出大腦。
她半蹲下`身子,打開消毒櫃,從中取出一條綢緞,平整攤開,打開藥膏的瓶子,在将藥膏擠入前,她停住了。
她不确定具體的位置。
段尋霜眼睛看不見,不可能指導她。她突然想到段寧,算算時間,已經過去快半個小時了,不是說幾分鐘就到嗎?怎麽現在還沒到。
沐汐清舌尖抵在上齒。
“怎麽了?”因為視力缺陷,段尋霜的聽覺格外敏銳,長久沒聽見聲音,她出聲問。
沐汐清咬唇:“我需要先将您眼睛上的綢緞取下,确定藥膏塗抹的位置,可以嗎?”
段尋霜眼睛上的綢緞肯定是要取下的,無外乎是前後時間的問題。
段尋霜莞爾:“嗯,可以,你可以取。”
沐汐清得到同意,快步走到女人身前,口中仍不忘:“冒犯您了。”
段尋霜鴉羽般的睫毛顫動。
将需要替換的綢緞取下,确定好上面藥膏的位置,她在新的綢緞上塗抹上藥膏。
女人安靜地等待,端莊地像是一副絕佳的畫卷,只可惜,畫卷有損,缺失了溝通的橋梁。
沐汐清不敢耽誤,小心翼翼地将新綢緞覆蓋在女人的雙目上。
“好了,您有什麽不适嗎?”沐汐清謹慎。
“很好。”段尋霜點了下眼眶。
得到肯定,沐汐清輕呼氣。不等放松,段尋霜道:
“面對我,你很緊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