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離開副本倒計時:五天】
光影轉換間透明的刀刃消失, 武器收歸空間背包,殘留的血跡……
明媚燦爛的陽光下,嬴月将剛才恍惚間看到的點點熒光晃出腦袋——可能是刷新帶來的眩暈, 世界在她眼裏一瞬間成為螢火蟲的聚集地, 不論是周邊的土著居民還是她自己都散發幽幽熒光,不過或明或淡而已。
嬴月垂下目光, 血液黏膩的手感還殘留在指尖,柔嫩白皙的手指此刻卻是幹幹淨淨, 連指甲縫都是軟的,在陽光下閃着羊脂白玉一樣溫潤的光澤。
幹淨的, 美麗的,甚至是聖潔的。
可唯有嬴月自己能感知到, 就像有紅色的小蛇在上面蜿蜒攀爬過,虛幻間有血一樣的小蛇趴在指頭和她對視向她幽幽吐信。
那是殘殺同類的後遺症。
清醒地奪取同類生命之人應有此等覺悟——此身此心将在地獄。
嬴月一瞬間感到刺骨的冰寒, 手指忍不住蜷縮。
這種短暫的軟弱很快消失, 超出極限的身體素質讓她擁有敏銳的感知。不需要回頭, 嬴月已經感受到比前兩天更多的灼熱的目光。
大多數玩家已經從前兩天的變化中回過神, 把目光轉向同類。
驚豔的、貪婪的、猶疑的……凡此種種, 正如複雜的人性。嬴月的動作頓了下, 而後毫不猶豫,沒有回頭。
她所在的位置是一條車水馬龍的寬敞大道,嬴月沿着大道快步向前走,動作看似普通若有人仔細比較卻會發現她的速度比熟于此道的黃包車夫還要快上三四倍。
幾個呼吸間她已經到了大道的拐彎處,她沒有順着道路寬敞的地方走, 反而選擇了更偏僻的狹窄的小道, 因為在這樣的位置她才能——
跟着嬴月跑過來的第一梯隊中的三人還保持着向前跑動的動作,臉上的表情已經凝固在前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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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脖頸為分界, 兩者分離,而後就是噴濺的血液。嬴月握緊短刀,來不及陷入殺人後的負面情緒,緊随其後的幾人已經來到她眼前。
這幾人親眼見到同類的下場,必然不會再疏忽大意,嬴月必須全神貫注才能從他們手中活下來。
這正是嬴月的目的。
情緒內耗沒完沒了,不如先把自己整進事情裏,事幹了,到時候筋疲力盡不想思考,人也沒事了。
相對于易學難精的槍和劍,刀更容易上手,雖然她手裏這把兩面開刃,更像劍,而不是一般印象裏的刀。
一邊在腦內回想複習要點,一邊揮出斬擊,嬴月意外的心情平靜,甚至游刃有餘。
“這不就是做數學題?”
前頭複習的資料類似于老師上課講解的理論,對手的攻擊是題目的題幹,給了已知條件,大腦分析轉化找出應對方法,然後轉化為實際行動。拖身體素質的福,這個過程迅速而絲滑。
嬴月很快從生疏進入熟練階段,原本對方出招被迫應對的枯燥練習也出現偶爾的創新,産生的新奇後果讓她眼前一亮。
“有點意思。”
兵器的基礎使用方法是簡潔優美的公式,通過千變萬化的組合展示其越來越迷人的風采。
沒有人不喜歡贏,尤其勝利獲得的獎勵是如此及時。疼痛會給承受的人帶來恐懼,恐懼是勝利者強大的象征。控制他人的反應,統治他人的人生,被強制壓下去的負疚感漸漸消失,鮮血不再滿是腥氣,而是成為一種濃重的刺激。
等嬴月從這種滿足感中脫身,巷子裏已經多了七八具還殘餘溫熱的屍體。
恐懼。
站在背陰的小巷裏,嬴月面對同類的屍體,第一反應是恐懼輕描淡寫做出這樣事情的自己。更加恐懼的是隐隐覺得這好像也沒什麽的自己。
但比起恐懼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地上躺着的人是為什麽來襲擊她呢?僅僅視她為獵物還是為了給死去的唐尼報仇?
所謂工會,最開始最根本的目的不就是抱團求生,當有人傷害工會成員其他人會為他找場子欺負回去嗎?
原著裏的工會設置也确實存在這個機制。工會成員身上會有和工會的契約存在,殺死他的人身上會存留可以追蹤的印跡。
當然有這個機制就有反制它的存在,副本結算時去商城購買“消毒水”,把印跡消一消就沒事了。
所以仇恨的追溯越快越好,最好在一個副本內完成,不能報仇也要把敵人的面目或者t特征記錄下來上傳工會。
這個副本雖然沒有唐尼同工會的玩家,如果他說得是真的,但是有工會的同盟存在,意義也差不多。
嬴月本就期待對方找上門來——以強制的殺戮磨練自己。
現在……
七八具屍體比起預計的規模實在小了不少。
有了為同伴報仇的借口,向她下手的人應該會更多的。
是魅力的影響還是……副本的“刷新”可以把她身上的印跡也抹消掉?
嬴月把目光放到空間道具,她記得裏面有昨天在首飾鋪買的釵镯,昨天還沒有被……
消失了。
嬴月呼吸一窒,危險感爬上脊背。
就在這時,空蕩蕩的小巷忽然回蕩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嬴月眼神中的殺意本就沒有抹消,又被不知名的危險刺激,注視來人的視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格外的冷酷。
這種冷酷又在見到誤入小巷的女人時同樣在嬴月沒有發現的時候消失不見。
可能是因為這個女人足夠的柔和吧,如果嬴月知道的話,大概會這樣想。
首先出現嬴月眼前的是一個顏色很淡的女人。
這實在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明明是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偏偏給人留下的印象卻是被加入太多清水的水彩顏料,顏色在陰暗處淺淡到近乎于無。可要是說她面目扁平那更是一種诽謗。
“簡直像白色一樣。”
抱着這樣的想法再去看,嬴月居然覺得比黑色和諧更多,仿佛這個人不光頭發,連眼睛鼻子都要是純淨的白色才讓人不會有某種不協調感。
這時候的白色不再是只抓風韻的水墨,而是寶石一樣閃着璀璨的光面。
純白色的頭發是天使的羽毛一樣柔軟又飄逸閃着白色的光暈,眼睛是晶瑩剔透的白玉光澤圓潤暗藏幽深。
“哇哦”嬴月忍不住感嘆一聲。
真是個奇妙的人。
殺意消解,這時候第二個人也跑進巷子,“小姐!”,是第一個女人的丫鬟。
沒有其他的特色,職業的烙印遍布全身,和第一個女人相比,嬴月也只能想到丫鬟。
這種下意識的聯想讓嬴月産生抱歉,不過嬴月的歉意很快就沒了,相對于第一個女人的鎮定自若,丫鬟見到血案現場直接軟倒跌坐在地上,半晌後“啊”的一聲叫起來。
這聲“啊”沒來得及喊出來就被眼疾手快的女人捂住,但從嘴型來看,嬴月毫不懷疑,如果沒被堵住,這一定是響徹蒼穹的一聲尖叫。
三兩根牆角的綠草和葉片上滾落的血珠,不到兩臂長的小巷和大半被血水浸泡的土路,再加上陰風陣陣。理智上嬴月理解丫鬟的反應,作為正常人的反應,情感上作為血案的制造者嬴月只覺得這個人相當無趣甚至有點煩。
相比之下,她跟着的“小姐”就有趣的多。可能全靠同行襯托的好,嬴月驟然理解了臨危不懼、泰山蹦于前面不改色等為什麽是值得稱道的品質。
等等,這個看法似乎哪裏不對?
嬴月總覺得她此刻的心情有點點眼熟,偏偏又怎麽都想不起來,直到那位“小姐”幹脆利落一掌劈暈還想要尖叫的丫鬟轉身對她說失禮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什麽。
這個女人是不一樣的煙火什麽的……
她是在演什麽言情小說嗎(呆滞)(抓狂)
不止如此,她的角色還是狂炫酷霸拽的邪魅男主角:)
不可思議。想想又覺得視角打開。從前看小說總覺得古言男主愛上女主太瑪麗蘇,如今自己站在男主的視角居然很理所當然。
大大方方不一樣的漂亮小姐姐就是很加分啊。就像女孩子看蘇秦,風采之時配六國相印,何等豪邁,談笑間天下如棋盤。能做到這一步不止是各國國君注重利益,還有縱橫家本人的人格魅力在。
相對于“丫鬟”,她肯定對“小姐”的耐心要更多。
而這位有魅力的“小姐”也不負她的期待。
“你是殺手嗎?”她這樣說,後續當然不是傻白甜羨慕血腥生活,“你接委托嗎?”
“我叫白荇,”她的話音頓了一瞬,下一刻又恢複如常,“我想讓你幫我救一個人。”
*
嬴月是會關注土著生死的人嗎?
是的,她是,誰讓委托她的人名為白荇,衆人口中的“好人”。
“我的朋友被選為河神祭的新娘,我不知道您怎麽看待祭祀,以我自己而言,那實在是太悲慘了。”
“太悲慘了,即使如今女子的日子并不好過,如今普通百姓的日子并不好過,人性求活。正是一生中最燦爛的時候,就要被冰冷的河水淹沒。您知道淹死的人是什麽樣嗎?口鼻中有污泥有荇草,氧氣一點點從消失,掙紮痛苦難以想象。”
白荇聲音漸低,就像外面逐漸冷卻的太陽。
嬴月覺得白荇正像逐漸失去溫度的太陽,溫暖随着情緒的變化在從體內流失。
天暗,風低。
嬴月不喜歡這種變化。更何況這是個絕妙的調查信息的切入點。
可惜的是只有一日的時限,不,考慮到之前殺人用的時間,是不到一天。
“你能給我的報酬是什麽?”
問報酬是附帶的,不問錢就做事的人不是資本家立場入腦就是間/諜/特/工,嬴月不是傻子,目的不會表露這麽明顯。而且她也确實需要錢。不缺錢和心疼錢不沖突,副本每天的刷新真的要命,嬴月想到損失的服裝置辦費就心絞痛。
既然要刷新,與其用其他副本也可以使用的,不如用副本自己的本土産物。
“您答應了?”
明明自己提了要求,對方答應反而不敢置信。嬴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我幹嘛和錢過不去?”
“答應的話就是和鎮子為敵!”白荇睜大了雙眼,原本的泰然自若消失,就像爐竈裏的火被點燃,她這時候甚至有點燥。
“哦。”
“您知道會面對什麽嗎?整個豐禾鎮的人都會想要殺了你。”嬴月平淡的反應像是風箱,也不知道觸碰到她哪個點,白荇的态度更暴躁了。
“那——”嬴月狀似猶豫了一下,白荇不自覺握緊衣角。
“加錢。”
嬴月給出以上的答案。
“你……你……”糾結半天就得到這個答案,白荇顯然是無話可說的樣子,嬴月沒有管她的反應一臉平靜:“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哈?”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說過,當利潤達到10%時,便有人蠢蠢欲動;當利潤達到50%的時候,就有人敢于铤而走險;當利潤達到100%的時候,他們敢踐踏人間的一切法律;而當利潤達到300%時,甚至連上絞刑架都毫不畏懼。【1】”
“錢給得足夠,神也殺給你看。”
玩笑一樣的話,偏偏話尾裏帶上了真實的殺氣,這讓白荇完全不能輕易忘卻。
“啊?”
“雖然這種程度的單子要往後排——我現在能力還不夠,但對自己很有信心。”
“有信心是指認為自己可以屠殺不存在的神嗎?”話音裏有幾分嘲諷,明顯針對的是“河神”。
嬴月笑眯眯點頭。
對不存在的神沒有異議,應該不是沈翺庭那種玩意吧,嬴月的背刺雷達試圖探頭。
即使是直覺也沒有示警,甚至有幾分親切感,嬴月将懷疑放下,時間對她而言十分珍貴,顯然不能繼續浪費在無用的交流上。
“定金!”嬴月伸手,“這時候後悔也已經晚了,我這裏是強買強賣的,快給錢!”
白荇無語了一瞬,作為一個很識時務的人,她乖乖拿出錢袋,在嬴月樂呵呵數一袋子金銀锞子的時候又拔去頭上的珠釵和步搖:“出來比較急,暫時只帶了這些,完成委托的話我所有的財産都給你。”
“委托是指救你的好友嗎?她是誰?”嬴月知道張瑩瑩的名字,但現在的“殺手”是不知道的。
白荇沒有說張瑩瑩的名字,也不用說。
“我需要你在河神祭進行的時候救下河神的新娘。”
*
砸場子啊……嬴月咋舌,确實不好辦,白荇說得沒錯,會被全鎮的人打吧,不不不,在民風淳樸的豐禾鎮,确實會被殺。
按照嬴月的分析,祭品新娘是t要救的,但肯定不能當場救。祭典的時候去救那就是地獄難度,3s副本裏的地獄難度,嬴月:打咩
但要臨時再選一個新娘怎麽辦?
嬴月:……
情緒逐漸焦灼。
“祭典在哪裏舉行?能炸了場地嗎?”
場地是炸了也沒用的,嬴月選擇不和鎮子發生正面對抗。
“把人偷了,然後用機器人替代。”
嬴月的機器人裏并沒有仿真型號的,這就又體現了她的準備不足,懊惱只是片刻,不是仿真也能用。在祭品新娘出發前人群最混亂的時候,蓋頭一蓋,穿上嫁衣,有個人形不就夠了?
有了解決方法,嬴月心情愉快地開展準備活動,她要把豐禾鎮的情況摸熟,方便帶新娘跑路。
要找地圖,嬴月首先想到的就是郵局。
豐禾鎮的郵局意外的漂亮,有種富麗堂皇的美感,與其說是郵局,不如說是富貴人家的大宅。
“白少,您慢走。”
剛進門的嬴月順着谄媚的聲音望過去,西裝革履,肩背挺直,典型的進步青年。青年對這樣的讨好顯然是不耐煩的,劍眉微蹙,拿着手中帶着隐約玫瑰氣息的信件加快了腳步,大門口跟着他一起來的男人點頭哈腰後,緊随其後,二人各上了一輛黃包車,沒了影子。
白少?和白荇一個姓?
地圖和明信片放在一處,嬴月取了一張地圖,見一旁的明信片風景秀美,想着不花白不花,手裏的錢限時一天嬴月自然格外大方。
地圖可以複印一份抵抗刷新,精美的明信片可真是看一眼少一眼。
嬴月走出郵局大門的時候略帶遺憾地撫摸明信片裝幀精美的設計。
明信片正面是秋日楓葉,背面是幾行小字——
“……當他們來抓天主教徒的時候,我沒有站出來反對,我想我反正不是天主教徒。
後來,當他們來抓我的時候,已經沒有人能站出來為我說話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