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對不起。”
潭白抿起嘴角,不敢再去看雪以年,視線微低。
“他不是赤鳳,是不能浴火重生的,所以我……”
“你是有難言之隐嗎?”
雪以年沒生氣,盯着他手中突然出現的劍,還脾氣很好地在問:“可以告訴我嗎?”
“呵。”
撲通一聲……
雪以年的眉心蹇了蹇,循着聲音望去,那聲撲通,是淮曦和應柳摔在地上的聲音。
姜栖從衆精怪中走來,一團魔氣繞在指尖的同時,也纏住了淮曦的脖子,雪以年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原本舒展一點的眉頭,就又随之擰起。
“久違了。”
姜栖突然想到了什麽,輕嗤了聲,狎昵地笑道:“年年。”
雪以年感到一陣冷意,毛孔倒豎,瞬間覺得,但凡喊過她年年的,都不是什麽好人。
姜栖轉眸看向潭白,竟單手虛放胸前,淺淺地行了一禮,喚道:“小殿下安好。”
潭白本就緊張,此刻的神色更是驀然繃緊,下意識地就看向了雪以年。
姜栖兀自道:“鬼主大人定會滿意您今日的表現,姜栖能夠找到這裏,也要多謝小殿下的指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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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
“小殿下?”
雪以年語氣輕松,眼底看不出情緒,盯着潭白,“小殿下,要不自己說說,你是怎麽給她引路的?”
她的唇角向着一邊勾起,笑容極冷,像極了初見那日,她面容慈悲的如同初臨人世的小菩薩,而且她還聲音好聽,可開口說出的話來,卻是寒之又寒,冷之又冷,還句句誅心。
“年年……”
“閉嘴!”雪以年霎時目光冷凝,怒道:“這麽叫我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小仙子,”姜栖哂笑了聲,“何必為難我們的小殿下呢?”
雪以年又将視線移到了她的身上。
姜栖每說一句,看似維護潭白,但是亦如雪以年一樣,打着關心的旗號,在說着殺人誅心的狠話。
她雲淡風輕地講,“小殿下他,他也只不過是救母心切罷了,早在十八年前,鬼主淩辱他母,而十年之前,又将其母的魂魄鎖在無間地獄受盡苦楚不得超生,可是作為兒子的,又怎忍母親遭難,于是鬼主便給了他僅此也是唯一一條出路,要……”她的視線落在了雪以年的手上,緩緩道:“用神火來換。”
姜栖走到了潭白跟前,手指輕輕地放在了他心髒的位置,潭白厭惡躲開,姜栖就只是一轉身笑了下,又繼續道:“順便用他母親的一縷命魂,做了個追蹤法器放在這裏,以免,忤逆。”
潭白的手臂,瞬間就攥出青筋,手指在抖。
他緊緊地閉上了眼。
恥辱!
無盡的恥辱和憎恨!
此刻,那些難以言喻的感知就像是一把窮兇極惡的冷刀子捅在了他的喉管處,在雪以年的面前,他的尊嚴和體面,早已在姜栖的幾句話中,就已經被擊打的碎裂一地,哪怕他狠命針紮,都再也拾不起一點的顏面來,不用說擡眼面對雪以年了,當自己對自己的厭惡感攀升起來時,就連喊姜栖閉嘴的力氣都沒有。
可姜栖還在不依不饒,聽起來,還在說着讓雪以年寬恕他的話。
“知道嗎?如果他叛變,那麽爆體而亡的不僅是他自己,就連他的母親,也會跟着一起消亡,還,魂飛,魄散。”
潭白的心髒疼得厲害,不敢再看雪以年一眼。
姜栖好像很喜歡每一個人落魄不堪的樣子,她盯了會兒潭白,笑了笑,語氣近乎輕柔,“可是小殿下他,自幼被母親節衣縮食的養大,又怎麽忍心,為了小仙子你,棄母而不顧呢?”
神母殿裏,突兀地響起了掌聲——
一陣濃稠的黑霧散去時,神母殿裏便出現了一群鬼侍。
鬼王站定在姜栖面前,高大挺拔,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鬼氣,倒是像個殺罰果決的将軍。
他的十指嵌在一副铠甲制成的手套裏,冰涼涼的指尖挑起姜栖的下颚,聲音很低悶地笑了起來。
“吾的妾室,是在憐憫吾的兒子,還是在憐憫吾的妻?”
鬼王笑聲漸大,一聲聲似是壓迫地笑音回蕩在了神母廟裏,他唇齒間咬出的字音冰涼,“有意思,可真是有意思。”
他又走到雪以年跟前,打量半晌,伸出手,還算溫柔道:“小姑娘,聽完了吾的家事,可願把鳳凰神火給吾了嗎?”
這個冰冷的聲音,刺激的潭白心裏一緊,忽然就擋在了雪以年的身前,眼底憤怒滿滿,抑制不住的厭惡,“你離她遠點!”
此時,雪以年也只是輕動了下眼皮,無悲無喜,無所畏懼地看着潭白。
鬼主微微偏頭,似乎有點意外,便也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不乖了,要為你的心上人,造反是嗎?”
潭白的指尖在抖,唇角泛白,努力地維持冷靜,目光卻堅定不移地盯着鬼主,有恐懼,但是他說:“我不能再害她。”
鬼主的眉梢只是一挑,“在講什麽笑話呢傻孩子,從你聽從我的命令,跟在她身邊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已經被你害慘了,不是嗎?”
雪以年看見潭白的臉色更加慘白,少年回頭,眼底有悲傷,有歉意,有着很多種足以将人折磨到崩潰的情緒。
曾經,在不盡海內,當雪以年問他,願意跟我一起嗎的時候,其實從他的識海裏,也傳來了鬼主的聲音。
那個聲音低沉可怕,不容置疑,鬼主說:“答應她,否則,你母親的魂魄會受到無窮無盡的淩辱。”
這一刻,他看向雪以年的眼睛,難以啓齒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它可是這世間最沒用的東西。”
如此吊兒郎當的聲音,是……黎澤。
黎澤也同淮曦應柳一樣摔倒在地,他一手撐着地,一邊抹了下嘴角的血。
雪以年心底一驚,擡眸,望向那個伸手将黎澤扔下來的人。
菡蓮腳踏蓮臺,眉心一朵蓮花印,她只上前一步,腳底的蓮花便消失了,視線冷淡地環顧四周後,看向了姜栖,強大的氣場,如驟雨般逼壓砸下,雪以年都感覺到了一陣悶氣,姜栖瞬間就吐出了一口血來,可菡蓮什麽都沒做,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問了句,“你主上沒來?”
還沒等姜栖回答,她就收回視線看向鬼王又瞥了眼潭白,笑得不屑,“鬼主,也在教訓自家的不孝子嗎?”
鬼王抱臂,又對菡蓮打量一番,還很謙虛,“犬子比起少主來,還是差得遠呢,至少,他還沒有弑父的本事。”
聞言,菡蓮只輕挑了下眉,雪以年也不知道她在驕傲什麽,語氣淡淡的,“也對,小殿下生養在凡間久了,論着本事,自是不如黎澤。”
菡蓮也站在了雪以年跟前,視線自上而下看過,笑着問道:“你是九公主身邊的那個婢侍?”
雪以年深吸一口氣,将手中藏有神火的玉石握得緊了緊。
菡蓮很輕蔑的一笑,“有什麽用呢,你以為,自己還能帶走它?”
“闖我禁地,傷我魔獸,還……”她微一頓,身子輕俯,夾着暧/昧,“搶走了我的人。”
那低淺的聲音卻帶着獵殺的味道,寒的雪以年一凜……
“你也別碰她!”
潭白直接就推了菡蓮一下,可只一瞬,他的手就燃起了烈焰,潭白痛啊出聲,手中的劍便落在了地上。
雪以年冷冷淡淡地看向潭白的手,眉頭下意識地就蹇了蹇。
“這是做什麽?”
鬼主的眼底深了一瞬,但還雙手抱臂,靠在一邊看熱鬧,“吾的兒子,吾都沒有舍得傷,魔尊這是……要與吾為敵嗎?”
菡蓮輕蔑一笑,“那你倒是看好自己的兒子。”
菡蓮施了一道法術,雪以年就看見,黎澤的手腳都被綁上了,怎樣都掙脫不開,“像這樣,丢到一邊去。”黎澤就忽然騰空,撞到了牆壁上。
“也行。”
下一秒,潭白還沒來得急反抗,只見手中的焰火熄滅的同時,也被鬼主照葫蘆畫瓢地扔到了黎澤的身邊。
黎澤用舌尖舔了下嘴角的血看着他笑,“喂,想弑父嗎?我可以傳授一點經驗給你。”
潭白滿眼赤紅,想要掙脫禁制,牙齒咬着手腕上的繩索道:“你不也沒殺成嗎。”
黎澤就啧了聲,“是我大意,但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肯定讓她死得連渣都不剩,信嗎?”
潭白咬繩子的動作停下,看了他一眼,問:“你恨你的母親?”
黎澤頭向後仰着,一雙眼睛望着神母殿的宮頂,好半晌後,他才開口,語氣輕飄飄,“恨吧,她當着我的面,将我的爹爹喂給那個人吃了。”
他又忽而一笑,聽不出是嘲諷還是什麽,“鳳凰,鳳凰知道吧?”
他說:“鳳凰他呢,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我還記得當時,那只小鳳凰的表情可痛苦了,他被逼破着喂下去許多肮髒惡臭的食物,還被逼破着生吞下去很多的活物,我也是親眼看着的,一只通體雪白的鳳凰,是怎麽在一瞬間渾身騰燒起了不熄的黑焰,他跟我一樣,”黎澤說:“也恨死了我的母親。”
“白鳳?”潭白詫異地看向他,黎澤沖他笑笑,“你還不知道吧,這天界的鳳凰并沒有隕,只是被我所向披靡的母親給囚禁了。”
潭白:“……”輕笑了聲,“那你所向披靡的母親,可真是夠招人恨的。”
“是吧。”黎澤也自嘲地笑笑,“所以我恨,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所以,你呢?”
潭白也笑得自嘲,對着結界,幾分掙紮無力後,他喘着粗氣,和黎澤并排坐在牆邊。
“我?”
“不就是鬼王嫉妒,抛棄我的母親後又不願她嫁作人婦,就把她和那個男人都殺了,又将他們的魂魄囚禁在無間地獄裏,永世的做一對怨偶嗎。”
兩人相視笑笑,望向雪以年的方向,一道清光閃過——
黎澤很輕地一嗤,“真熱鬧。”
與此同時,雪以年也看向了那道清光,是仙門,仙門是指人間修仙的門派。
而仙門來的也不止一個門派,而是各個門派的仙尊。
她從衆人中,看見了柳寒時和木槿。
她笑笑,語氣如常,還近乎溫和,瞧不出一點脾氣來。
她問:“你們也是奪取鳳凰神火的嗎?”
柳寒時擡眼既錯愕,驚愣地看向雪以年,木槿也從人群中跑了出來,“年年?怎麽是你?”
雪以年現在,一聽見年年就頭疼,她很輕地嘶了聲。
木槿:“我們得到鹧鸪城主的通知,說是有魔女得到鳳凰神火玉,欲要颠覆六界,想做這六界之主,特令大家前來一起圍剿,可,怎麽是你呢?”
雪以年深呼一口氣,一一掃過仙門衆人,最後,視線還是落在了柳寒時和木槿的身上,輕聲問:“所以,你們信了?”
“我……”木槿回頭看看柳寒時,柳寒時也目光複雜,不是信不信,只是鳳凰神火蘊藏着鳳凰的全部神力,如今這天下,衆所皆知,已無神明,可想而知,這僅留存下來的神力,會有多大的威懾力,一念善,則蒼生可渡,但一念惡,人間将是煉獄永駐,雖然現在的人間不太平,但是大家也都過慣了這樣的日子,可雪以年手握着鳳凰神火,對她的一念,是善還是惡,他會信她坦蕩,但是,若是将這一念的善惡,放在了悠悠衆生的面前,他不敢去賭。
他說:“年年,你……”
他想說你交出鳳凰神火來,由我們仙門代為保管,我們也絕不會讓那些人搶去,但是他話還沒說完,雪以年就笑了起來。
仙姿熠熠,但笑得薄涼。
她說:“我,是善是惡,是仙是魔,關你們什麽事啊?”
她一一看向仙門衆人,笑得輕嗤,“都想來搶啊?”她笑音裏還帶着唾棄,“道貌岸然,倒是長了一身坐收漁翁之利的好本事。”
“不是這樣的年年,你聽我解釋。”柳寒時急道。
“不信我,就不要跟我多說一句廢話了師兄。”
很輕描淡寫的語氣,柳寒時卻一噎,說不出任何話來。
雪以年看向姜栖,問道:“人都是你叫來的?”
她又看向鬼主:“他們都是尋着你留下的線索尋來的?”
她又看向菡蓮,沒有輕嗤,只是語氣很平淡地道:“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雪以年站在中間,一一看過衆人,語氣輕淡淡的,只微擡了下眼皮,周身就光芒大盛,唇齒下咬,語氣也從平淡到狠歷,“想,搶就搶?無.恥.至.極!”
藏着神火的玉石,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匿在了她的掌心裏。
于此同時,一道道伴着上乘仙法,靈力充沛的銀色光柱像雨絲般驟起,數不盡的靈雀從雨絲中飛旋而出,很多仙尊都為之一驚,頻頻後退。
“什麽人?”
“她到底是什麽人?”
雪以年緩緩地淩于空中,手中結出的光暈,映襯着那副清俊的面容,是真的像一個救苦救難的小菩薩,有些仙門裏的仙尊反應過來後,驚道:“殺了她,她這是在吞噬鳳凰神火的力量快要魔化了!”
雪以年眼皮微微一擡,就笑了,還未等魔族和鬼族動手,仙門裏的仙尊就已經祭出了自己的法器。
但那法器雖然是破風而來,帶着森冷的殺意,但在雪以年的眼裏卻是不堪一擊,只需她用一絲念力,那些屬于仙門的法器就可碎成齑粉,但是也就一剎那的功夫,那把法器就被一把劍光彈開了。
木槿:“師兄!”
柳寒時胸腔一痛,眉頭擰緊,雪以年眼眶微微眯了眯,不解地看着柳寒時。
他緩緩回頭,看向淩于空中的少女——
少女的衣裙被她周身的靈風吹得翩然而起,仙姿迤逦,不染塵泥。
她是以高高在上的樣子俯瞰衆生,她的眼底,也沒有起伏的情緒,只是稍微有點困惑。
她的去處,她的歸處,到底在哪裏是哪裏,他猜想過,但終究是不敢妄斷她的來歷。
也不管她是神還是魔,在柳寒時的眼中,她都是望塵莫及的存在,也更不敢肖想半分。
他緩緩開口,看向雪以年的眼睛,說:“你剛剛問我,我們信了?是信了留言,還是信你。”
雪以年眉梢微微一動,滿眼冷漠,不見悲喜。
柳寒時還記得,在她問出這句話之前,她對自己一直都是笑着的,很天真,很好看,還很招人喜歡,但是因為自己的猶豫,她就将自己對他的所有的好,都給收回了。
柳寒時便自嘲地笑了起來。
他說:“你應該聽我說完的。”
“與天下蒼生的生命相比,我不敢輕信任何人的一人之言。”
“但是,只要我活着,我就會拼盡自己的性命去保護萬民蒼生,也會,保護你。”
“如果你成魔,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如果任何人想要殺了你,”他揚起唇角,轉身面向衆人,很低的一聲輕笑,眼底漸涼,“也要,先從我的屍體上面,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