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短刃沒入一寸,鮮紅的血漬驀地溢出。
雪以年的指尖就抖了抖。
她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已經被握住的手,可眼前的人,卻是面色如常,好像毫無痛感,用最輕慢的語氣說着最為血腥的話。
“怎麽,殺人還用我教?就像這樣……”
短刃又沒進他的脖頸間一寸,豔紅的鮮血就在兩人的指尖滴落下來,雪以年臉色一變,猛地松了手。
短刀就直接落在了扶渟的手中。
雪以年再看向扶渟時,就看見對面的人,肆無忌憚地勾起了嘴角,還有些得意地看着她,而後,之前還在滲血的傷口,就在她的眼前,開始一點一點的愈合了。
戲弄!
就是戲弄!
她的視線一冷,剛要起身,卻忽地被人出手極快地制住,而後兩人位置互換,她靠在了床頭,被利刃抵住了脖頸,雪以年:“……”一劍封喉,好得很。
此刻,她身上衣服的料子極少,是之前僞裝狐九公主侍女的時候穿得那套,也不知這人是怎麽從她的儲物靈囊裏找出來的,還就這麽堂而皇之的給她穿上了。
雪以年對這套妖族的衣服本就不敢直視,那布料少的,只是将該遮住的地方遮住了而已,其他的,其實跟赤/身/裸/體比起來,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她又忽然想起與扶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不知那人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思想将自己的眼睛覆上,還一瞎瞎到底的。
但是此刻——
那雙神明的眸子并不瞎,将少女的窘态盡收眼底後,還驀地笑了,刀尖冰冰涼涼的就從少女的脖頸處滑下,輕輕地落在了鎖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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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條斯理地問:“你說,我刺下點什麽好呢?才能讓你長點記性。”
雪以年才不想給他建議,眼底像是要凝出一把刀子似的凝着他。
可他還一點都不帶怕的,輕嗤地笑了笑,刀尖就又往旁邊移了一點,落在少女左肩的位置,冷漠無情道:“想殺人的時候,就片刻都不要猶豫,但凡猶豫一點,”他微微俯身,很輕很低的聲音就進了耳廓,“到時候,被人玩/弄到神志不清的人,不就成了你嗎。”他還很有耐心地講,生怕她聽得不清晰。
雪以年偏開頭,咬牙切齒:謝謝,謝謝你們全家幫我長記性。
刀尖很輕地從她肩頭滑落——
這是第一筆。
痛感令雪以年的臉色一白,轉回頭怒視着他……還真敢劃!!!
扶渟瞥她一眼,笑意映進眼底,就落下了第二筆。
雪以年倒吸一口氣:“!”混蛋!
他繼續——
刀尖利落如筆,每一個線條都十分流暢。
當刀尖落在少女的抹胸衣上時,也自然而然地被劃開。
他語氣平靜,“我不信你不生怨,不生恨,既然你度不了我,也不忍心殺了我,那我就會把你從那高高的神壇上面拽下來,然後……”
他微一頓,笑意在眼底深處漾開,渾不在意地說:“我也可以看看,神明堕魔的樣子,到底是,能讓人有多喜歡。”
他吻上她的嘴角,聲音微啞地問:“恥辱嗎?”
雪以年說瘋子!
一吻即分開,他就又看向少女的皮膚,刀尖游走過的地方,裂開即愈合,雪以年倒是也沒感覺到有多痛了,只是曾經光潔雪白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道銀白色的清晰紋絡,那是一個和少女短刀上面一樣的鳳凰圖騰,外加……羞恥感更甚。
被罵瘋子,扶渟也沒生氣,只是淺淺一笑的回道:“像這樣瘋子的玩法,我還會很多,別急,都會讓你慢慢的體會一下。”
當鳳凰的尾翼最後一筆落下時,他口不擇言地問:“舒服嗎?”
雪以年早就面紅耳赤,額間的細汗都已經濕透了他的半邊衣衫。
而自己的大半個身體都被他當做了畫紙,一刀刀由淺及深地下去,便雕畫出來一只很大的鳳凰的圖騰,還是從身前雕畫到身後。
此刻,她又被這麽不要臉的話噎到半點話都說不出來。
雪以年緩了好班上,呼吸才漸趨平穩,幾秒後,咬着牙齒笑了笑,眼底忍着生理淚水,橫瞪着他,“你以為,你伺候得很好嗎?”
短刀已經被他随意地丢到一邊,手裏正把玩着骨笛,聞聲一頓,那雙鳳眸便淺笑地看向她,而後笑意就深了起來,“确實不好,那就,換個玩法?”
少女終于一聲怒罵:“滾!”
門外的婢侍,猛地就被這一聲怒罵吓得發抖,然後小心謹慎地偏過頭,看向已經準備敲門的姜栖——
姜栖的手剛剛擡起,與房門只差分厘。
婢侍想要努力保住自己的小命。
近些時日,城主心情陰郁,始終不好,她顫顫巍巍提醒道:“不是罵您的。”
但是姜栖笑了,可是這個笑,比不笑更恐怖。
她的視線死死地盯着房門問:“那她罵誰呢?在罵……尊主?”
婢侍吓得一跪,再不敢多言。
這宮中婢侍,有誰不知城主的心意,而裏邊的那位尊主,也從來都是被當做上神供養着的,哪能聽得了半點的污糟話,可現在呢,卻是被裏面的小姑娘連羞辱帶責罵,他不僅半點脾氣都沒有,卻還能笑得出來。
而且,聽起來,雖是被罵得很慘,可他心情還挺愉悅的。
廂房裏——
雪以年:“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尊主的聲音溫柔起來,婢侍聽着,都是寵溺的不行,“用不用我把刀遞給你?”
可裏面的小仙子依舊不知好歹,還敢挑釁,“遞啊,遞我就捅死你!”
婢侍認真地聽着裏面的聲音——
尊主雖然沉默了,但是裏邊的小仙子抽咽的聲音更重了,在一聲聲暧/昧地喘/息中,夾雜着小仙子不服氣的聲音,“你完蛋了,我早晚會剮到你魂飛魄散的!”
婢侍這才聽見尊主的聲音,只是聲音更加暗啞濃稠,“真厲害,記着,拿刀的時候別抖。”
婢侍又聽見,尊主悶哼了聲,也不知是被咬一口還是被踹一腳,但是顯然,從那沙啞的嗓音裏低蕩出來地笑,肯定是又被取悅到的結果。
婢侍誠惶誠恐地擡頭,見自家城主已經氣到手抖,唯恐下一秒,就會破門而入,可是……
萬萬使不得啊!!!
她慌忙起身,也不管主子是不是在盛怒之下,直接就拉遠了,然後才又猛地跪下磕頭。
“城主,這個時候闖進去,您不要命了嗎?”
“三思,三思啊,求求您,我們先回去吧,您在這裏置什麽氣呢,尊主他只是一時興起罷了,等那小仙子作過了頭,尊主他定會厭煩,也定會知道城主您的好而回心轉意的啊城主。”
“回心轉意?”
姜栖笑了,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中擠出。
所有人都以為,她和尊主走得親近,可是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那位曾經高高在上的神明,從未真正的瞧過自己一眼,無論自己穿成什麽樣子,無論自己将愛慕的心意如何敬奉,可那位高貴的神明,都好像是從來不解風情,最多的時候,也只是冷漠疏離的一笑,滿滿都是諷刺。
但是那樣聖潔的神明,真正折磨起人來時的手法有多暧/昧,有多荒/唐,她在雪以年的身上全都看到了。
能将捆仙索幻化成佩飾,還能将捆仙索一寸寸的沒入進她的骨骼裏,而她居然還沒狼狽不堪,三魂七魄盡隕,竟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裏,這不是偏愛還能是什麽。
而那日他抱着少女離開時,少女分明明已經奄奄一息,可現如今呢?
現如今卻還能生龍活虎地罵人。
姜栖從未覺得自己敗得如此徹底。
而所謂的回心轉意,更像是對她天大的諷刺。
自己,還可以拿什麽東西,讓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回心轉意呢?
婢侍看着自家主子落寞離開,也暫時松下一口氣,心道:若是主子不識時務地在尊主正是興起的時候闖進去,就算是尊主不抹了主子的脖子,也定會在盛怒之下抹了自己的脖子,好歹,命是被自己的激靈保住了。
她豎起耳朵,又仔細地聽了聽,還能聽見小仙子氣急敗壞的聲音,“不用你伺候,你滾!滾開!”
可尊主的脾氣好到爆表,很有耐心地哄人家,“我不滾開你都殺不了我,我滾開了,你還怎麽殺?”
婢侍:“……”她感覺,尊主真就遞了把刀給人家,聲音又低又穩的,“別抖,像這樣,你手怎麽回事啊?”
她又聽見當啷一聲,尊主就啧的一聲笑了,“殺個人而已,這麽笨嗎。”
她再也沒聽見小仙子暴躁的聲音。
婢侍不知怎麽,竟然還有點想笑,大概是面對尊主這樣的好脾氣,想必,小仙子她已經無語了吧。
婢侍不敢再偷聽,趕緊爬起來,向着姜栖的方向跑去。
房間內,扶渟看着已經昏睡過去的少女,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眉心,那裏就閃出了一個暗紋,他視線一寸寸下移,因為觸碰,那些隐在骨骼裏邊的暗線全都顯現出來,現在她的全身,包括她的骨頭裏,留下的都是他的痕跡。
而且就在剛剛,看着少女對他要殺要剮的樣子時,他突然私心作祟,報複性的,摁住少女的脊背,又在她的腰窩處刻下了個渟字時,少女徹底沉默下來,不作不鬧,偏開頭,閉上眼,也不再和他多說一句話,就連罵,都懶得去罵了。
房門從裏打開又關上。
高座之上——
他懶懶地掀開眼,淡聲問:“跑了?”
姜栖望着清風霁月的神明,月白色的華服一如從前清冷,不染世俗,不沾紅塵,哪還有半分幾日前,那副荒誕的樣子,她抿起嘴角,不甘心地道了聲是。
扶渟就笑了下。
可聽在姜栖的耳裏,這個聲音,太過寵溺,此刻,那根精雕細刻的骨笛在他如玉蒼白的指尖處正把玩得盡興,話音寥寥,沒有怒意,只有嗔怪,“醒了就跑。”
片刻後,他又忽然問:“是活蹦亂跳跑出去的嗎?”
姜栖:“……”不僅活蹦亂跳,還生龍活虎的,一拳幹翻了我大半個鹧鸪城的守衛。
姜栖試探地問:“她哪裏來的靈力?那些靈力,不是被捆仙索束縛住了嗎?是尊主您,給解了?”
高座之上的神明,眼眶微窄,很輕地哼笑了聲,滿是鄙夷。
“捆仙索?”
“捆仙索哪能束縛住她?”
“況且,既然束縛住,就沒有解開的道理。”
姜栖疑惑,更加震驚,“不是捆仙索?那是什麽?”
扶渟想起了曾經——
雪以年最怕的事情,莫過于就是觸犯天罰後,遭到天打雷劈。
而在她的身上,最容易引下的天罰自然是情劫,而他最喜歡看的,自然也是在那個小仙子每次做錯事情後,望着天空誠惶誠恐地擔心一道天雷下來劈死自己的樣子。
所以,是什麽呢?
他就又漫不經心地一笑,說:“自然,是她最忌憚的東西啊。”
姜栖眉峰冷凝,忽然跪下。
為何,衆人都會誤以為姜栖和尊主的關系不一般,自然是看見尊主對姜栖的行為一直縱容,且還很少讓她下跪。
扶渟虛虛地望來一眼,慢悠悠道:“城主,這是做什麽?”
姜栖行了一個特別大的禮,叩首。
“奴現在,不知尊主到底想要做的是什麽,請尊主明示。”
她說:“奴只知,尊主一直在搜集神火碎片,而今卻将收集來的半數碎片全部饋贈與她,奴亦不知,尊主這是何意。”
她又道:“尊主也一直在找尋打開仙界之門的辦法,現如今,終得一絲線索,卻又将人放跑?奴也不知,這又是意欲何為?”
她擡起頭,看向高座之上的人,沉默半晌——
即便他身在煉獄,可那副與生俱來的氣場,以及華貴的尊容,清冷的樣子,在她的心裏,依然是高攀不起的神明。
她心裏起了漣漪,卻又一次挺直脊背,說:“幾日前,尊主曾與奴講過,雪以年的仙師,叟翁仙尊,他極有可能就是您一直尋找的祝馀仙草。屬下冒犯,尊主可是忘了,您也曾經說過的,”姜栖再次叩首,她咬字極重,像是故意的提醒着他什麽,說:“鳳凰神火,燃祝馀嗎?”
鳳凰神火,燃祝馀……
骨笛在扶渟手中一頓,姜栖将自己的身子俯得更低。
她說:“您心中是有黎民蒼生的,您還是想要回歸天界的,但是您現在将唯一可以回到仙界的東西給了別人,她畢竟是天界的人,而自古,”姜栖頓了一下,才大着膽子,直視着扶渟的眼睛,斬釘截鐵道:“神魔,不兩立。”
她第一次,敢這樣的提醒他,神指的是誰,魔指的又是誰。
“您身上的殺孽,太重了。”
姜栖一邊觀察着扶渟的臉色一邊不斷地提醒他。
“那個小仙子的心思雖然簡單,即便是,她不阻攔着您重返天界的路,亦或者是,她也會将神火碎片歸還與您,但若真的找齊,天界又怎會歸還,而其他衆神,也定會合力将滿身魔氣的您,再次擋在仙界之外的。”
她見扶渟不言,小心翼翼繼續道:“他們會利用鳳凰神火的神力和祝馀仙草的仙力,重新孕育出一只新的鳳凰來,到那時,您就徹底的,淪為天界的棄子了。”
“屬下鬥膽,”姜栖說:“既然,天界将找齊神火碎片的重任,全都寄希望于她的身上,那是不是也就說明,目前為止,天界衆神,也只有她一人才能來到下界,那麽她,就必須殺。”
她又看了眼扶渟的臉色,并無異樣。
姜栖輕輕松了口氣,膽子也更加大起來,嘴角邊露出了一點笑,繼續道:“或許,天界并不知道您還活着,如果殺了她,那這天底下,除了您,就再無一人能夠感知到神火的下落了。”
姜栖又忽然想起什麽,還有點興奮:“或許祝馀可以,到那時,他親自下界前來尋您,那我們抓到他不就更是易如反掌了嗎?”
此刻,見扶渟沒生氣,沒動怒,她又得意于自己想到了的好主意,就更加激動,“待神火碎片找齊,您将神火燃起的祝馀吞服下去,那這世間,就絕不會再有第二只鳳凰誕生了,您就依然還是這九天之上,唯一一個至高無上的,明王。”
扶渟面上沒什麽表情。
姜栖卻是越說越得意興奮,“您還說過,曾經的您是有機會逃回天界的,但是正遇天門欲關之時,您魔氣纏身,現不出真身來,但那些天門裏的衆神明知是您回來了,卻擔心你魔氣太重擾亂天界,而他們負傷在身,無力再戰,看見下邊魔兵追來,您直接就被天界的真神當做魔物打下了天界,天界的大門也在您眼前瞬間關閉。”
扶渟眼底情緒不清,他想起了雪以年說過的話。
她說:“我即便是死,也不會讓魔束住我三千年!”
可這句話,對他來講,是多麽的諷刺。
曾經,他也是這樣以為,但是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歸途在自己眼前關閉的時候,一念成魔的心思,沒有哪一刻比當時更重。
所以,他笑雪以年傻。
笑她天真。
笑她會堅守住本心。
而什麽又叫做為蒼生?
即便是漫天神佛,可在為蒼生之前,誰又不是先為自己着想呢。
明明可以拉他一下,仙界的大門明明可以晚關一秒,但衆神就是擔心自己的安危,擔心天界再亂,就那麽棄如敝履的将他舍棄了。
此時,他覺得姜栖說得也對,天界是缺一只鳳凰,但缺的不是他,而缺的是作為神明時,他所留下的那一簇鳳凰神火,而後再被他的神骨滋養而生的祝馀點燃,再孕育出一只不染污髒,更加聖潔高貴的鳳凰。
“天界恨不得你死。”
姜栖突然道:“但以您現在的實力,應該給天界重新立個秩序。所以,雪以年,必須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