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何人?”
聲音還是很好聽……
可這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剛剛出現,雪以年就又驀地一怔,怎麽會想到這個?
她慌忙整理好自己的思緒,這才嚴于律己地回過神,出了點動靜,咳了兩聲,而後低眸就看見自己,在一個陽光明媚,世外桃源的地方,穿着的竟然是一身夜行衣??
所以,何人呢?
在這樣美如畫卷的景色裏,會是這樣一身黑衣的打扮?
自然,不是什麽正經人啊,不,不是什麽正常人才對。
“魔尊嗎?”男子問。
雪以年:“……”反應遲緩的:“嗯?”
“不是嗎?”扶渟微一蹇眉。
雪以年的心跳就有些快了。
她還記得,在自己的殘識中,幻想出來的他就是個瞎子,但是此刻,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殘識幻想出來的人,她也不确定了。
她忽然跑上前,伸手就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真瞎?”
雪以年的腦子沒跟得上嘴巴,說完後才意識到,這樣問好像不太禮貌,立刻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她底氣不足的聲音都小了些,“就是……問問。”
扶渟順着她的聲音偏過頭,笑了,并不覺得被冒犯,只是聲音溫潤道:“姑娘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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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以年這回倒是想起了腦子這個東西,擡起手又在他的眼前偷偷晃晃,試探問:“你不認識我啊?”
扶渟擡眸,白發從他肩頭滑落,舉手投足間,都帶着與生俱來的矜貴,若不是他的眼睛覆着黑布,雪以年還真就不敢這樣盯着他看。
也不知為什麽,明明自己也是個神仙,但還是忍不住想要看他,可這種小小的心思,又讓雪以年有種亵渎神明的罪惡感。
但是當這樣的想法一蹦出來,她立刻就又頭腦清醒了,視線特別快的一偏,就又端出了一幅正正經經本本分分的小神仙的樣子。
“應該認識嗎?”扶渟猶疑着問她。
雪以年邊琢磨邊回答,“應,應該……肯定是不應該的。”
扶渟沉默一會兒,嗓子裏突然就低笑出聲,“所以,姑娘到底是何人?又為何來到這裏?”
“我,雪……薛薛。”
雪以年的腦子裏,現在有八百個問題在亂竄。
如果他真的是菡蓮從天界帶回來的仙人,又經過三千年的摧殘,那他現在,仙髓還在嗎?
可仙髓若在,又怎願屈服在一個女魔的腳下?而天上的神識們,又怎麽會說這天底下,只有自己一位仙人?
更何況,自己之所以斷定菡蓮一臉死相,便是看出菡蓮的精元已經虧空到寥寥無幾。
而一個足以毀天滅地女魔的精元,能夠虧空到如此,除了縱/欲過度,被男狐貍精掠奪了精魄外,雪以年也實在是想不出別的來。
畢竟,只憑術法,菡蓮确實很強,放眼六界,就沒人能傷到她,除非是她自甘堕落,願意醉生夢死。
雪以年又緩緩地看向被魔族人背地裏罵做男狐貍精的小仙人。
這樣一張絕美的臉,再加上菡蓮這麽多年都對他求而不得,而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的執念,那……
雪以年直接蓋棺定論,确實是可以心甘情願為他醉生夢死的。
所以,他若是真的吸食了菡蓮的精元,顯然,他的心便已然魔化,而魔化後,仙髓便不複存在,若仙髓不在,他現在确實算不上神明,所以,天上的神識說自己是這天底下唯一的神明,也算合理。
雪以年垂下眸,眼底有些複雜。
被淩辱,然後魔化,再正常不過,但是這對于一個辛辛苦苦才能修煉成仙的人來講,卻是很殘忍。
“雪,薛薛?”
扶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雪以年輕應了聲,扶渟卻微一搖頭,“這是用來混弄人的名字嗎?姑娘不願告知也罷。”他說:“在下扶渟。”
“雪以年。”
扶渟因她回答的太過爽快還怔愣了下,“哦,年年。”
雪以年本着仙仙相惜,不忍欺他的原則,便想也不想的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但在他喚了聲年年後,雪以年的臉色就倏地紅了起來。
有些事情,她本是當做忘了的,可這聲年年,瞬間又讓她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些迷惑行為。
被困在魔界禁地那日,她席地而坐本想摒棄雜念,可沒想到,摒棄不成,反倒再次引煞氣入體。
她聽見扶渟說:“我對姑娘,總該有個稱呼,你叫什麽?”
可當時的自己,因煞氣入體,已經被折磨到說不出話來。
但扶渟卻好像明白了什麽,他說,“哦,姑娘這是心靜了,已經聽不見我的聲音了嗎?”
這種風涼話,說得就讓自己特別尴尬。
雪以年想要解釋,但是她覺得自己由內到外的都好像是被冰凍住了,張不開嘴,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可扶渟好像又明白了她的意思,還善解人意道:“也對,心靜的話,我可能就不在這裏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慢條斯理地講:“畢竟,我是姑娘臆想出來的。”
雪以年滿心掙紮,但掙紮無用,可她也特別想說:
小哥哥能別說了嗎?
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
但是這次,小哥哥卻沒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說:“還想讓我抱你?”
身為殘識還說不出話的自己,也只能欲哭無淚。
想嗎?
可是不敢想的。
像這種觸犯天規戒律并且還免不了一頓天打雷劈的事情,自己哪裏敢想?
只要一道天雷砸下來,就能把自己的仙籍砸得連渣子都不剩。
但是随後,她就聽見扶渟嘆氣的聲音,然後俯身抱起,将她放到了床榻上,可下一秒,雪以年就覺自己的行為開始不由自主起來。
抱着自己的人,很暖,可現在的她卻是已經冷透。
這就像是一個已經溺水很深的人,突然看見一塊浮木,又怎麽會眼睜睜地看着它飄走而不去牢牢地抓住它呢。
于是她也下意識地抓緊,話好像也能說出來了,盡管含糊不清,“不,要走。”
扶渟被抓得手腕一痛。
少女的五指雖然蒼白,但卻很有力氣,自己的手腕上,生生的被她掐出了五道血手印。
扶渟微一掀眼睫地看她。
她眉頭緊鎖着,已經神志不清,整個人像是被水洗過,冷汗伴着陰郁的煞氣,還在不斷的從她的身體裏邊往外蹿,而那件非常纖薄的衣裙,也早就完全濕透了。
“不要走?”
覆目布在他的眼前消失。
他的視線,就落在雪以年的那身衣裙上,居高臨下,看不出半點雜念,還若無其事地問:“可天色已晚,我睡哪裏?”
雪以年沒說話,卻是掐着他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身邊一拽,那是瀕死之人,努力抓住浮木的力氣。
扶渟冷不防的,就被她拽得一踉跄,但還好反應及時,單手撐在了她的身側,只差一點,整個人就跌在了她的身上,一瞬間,那雙原本讓人猜不透情緒的眸子就産生了異樣,半晌後,他又若無其事地偏頭,聲音清冷低啞的在她耳邊問道:“擠在一起,這就不怕熱了嗎?”
他還記得她說過:坐在地上,涼快。
如果沒有記錯,他問完這句話後,雪以年記得自己伸出手就環住了他的脖子,還努力地縮進他的懷裏,厚顏無恥地跟人家說:“好冷,你給我暖暖可以嗎?”
但是自己好像也沒給人家什麽拒絕的機會,直接就拉着他躺下了。
而要說起神仙超于常人的好處,就是記憶力還不算太糟。
畢竟,普通人是靠腦子來記東西,但是神仙靠的是神識,只要神識沒受損,沒消散,哪怕身體已經死了千八百年,那該記得的東西,也會半點不少的全都記得。
就說現在天界之上的滿天神識,不也正是如此嗎。
雪以年被這段回憶狠狠吓住。
第一次,恨不得将自己的神識挖出去丢掉。
若是還沒記錯,記憶中的自己,在拉住他的手腕時,他還是極不情願極不情願的。
所以,此刻,她多麽的希望,失憶吧,失憶了尴尬的就不是我了。
雪以年又将視線緩緩地移了回來,落在他的身上,而後又一點一點向下,偷偷去看他的手腕。
扶渟看起來非常配合,在看似不知情的情況下,擡起手臂,懶懶地撐着頭,寬大的衣袖并不是收口的,随着他的動作,直接劃至臂彎,露出一截精致好看的腕骨。
雪以年就覺呼吸一滞,看直了。
女子都不曾有這般好的皮膚,但是眼前的男人,卻手腕光潔,膚如……什麽印子都沒有……她輕咳了聲,收回視線,又看向他的另一只手腕。
兩人之間的氣氛特別安靜,誰都沒說話,皆是沉默好半晌後,扶渟才輕輕啧了聲,唇角微微上揚,就又換成另一只手撐着頭。
只是他的動作太過自然,雪以年并沒覺出異樣,見另一只手上也沒有被自己掐出來的痕跡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松下一口氣,确定彼此應該就是夢了一場。
她也粗略估算過,從進入蛟龍腹部到出來,多說也就三天,如果不是夢境,遇見的人也真的是他,那他手腕上的痕跡是不可能消失這麽快的。
所以,神仙的臉面,算是保住了吧。
她想到此,有點慶幸,試探地小聲問:“公子,為何有眼疾啊?”
扶渟循着聲音看向她,語氣中萬分不解,“不知怎麽,兩天前睡了一覺後,突然就看不見了。”
“兩天前?”
雪以年的慶幸頓無,聲音也忽然變大,本是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那些難以啓齒的念頭,就又翻滾着湧進腦海,唇角也被自己緊緊咬住,欲言又止。
“年年可是魔尊找來的醫修?”扶渟漫不經心地問。
“醫修?”
這個臺階……
雪以年又偏頭看看他的眼睛,很自信地點頭:“對啊,醫修,可厲害的醫修呢。”
扶渟聞言起身,微微彎腰,聲音很淡的,“有勞。”
但是他這一起身,雪以年就覺自己的眼睛刷的一下掉了下去,視線定在他腰間的碎玉上,“你……”
扶渟熟視無睹她的吃驚,但是盯了她的表情一會兒後,白皙纖長的手指便很自然的将那片碎玉解下遞給她,“勞煩年年了,如若不嫌棄,這個就當做謝禮可好?”
“怎……怎麽會嫌棄呢?”
太容易得到,雪以年反倒是不太敢接,還在她猶猶豫豫伸不伸出手時,懷裏就被塞進來一個東西。
扶渟轉身坐在床榻上,覆目布也在他擡眸間,無形的消失,他就這麽直接地看了過去,“收下禮物,我就放心了,年年,我的眼睛,還可醫嗎?”
雪以年還沉浸在,不用丢掉半條性命,就可以得到鳳凰神火的恍惚裏,聞聲望去時,又冷不防地撞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足以睥睨蒼生的眸子,白衣聖潔的模樣,就好像他依然還是曾經九天之上的神明,尊貴無比,不可染指,不可亵渎。
幾秒後,雪以年就覺臉頰燙燙的,她一點一點地移開視線,小心翼翼問:“你,眼睛真的有問題嗎?看不見我嗎?”
扶渟淡定自若,只很輕地皺了下眉,“我也不解,為何這眼疾來得如此之怪?就連這麽厲害的醫修都沒能看出來。”
這麽厲害的醫修。
雪以年就又想起自己剛剛吹過的牛,可厲害了呢,她:“……”再一聯想到扶渟的眼睛因何而起時,更是羞愧到無地自容。
她一邊将碎玉收好,生怕被人搶回去,一邊信誓旦旦安慰人:“放心,剛剛只是問診,問診懂嗎?別慌嘛,靠譜着呢。”
扶渟的長睫就垂下去了,薄唇卻微微上揚,矜貴有禮道:“聽見年年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雪以年立刻笑了笑:“放心,肯定讓你放心。”
她這才移步到他的跟前,盡量避開被整個魔界都稱作男狐貍精的臉,說:“我需要把下公子的靈脈,可否……”
未等她話說完,扶渟就将手伸了過去,“年年想做什麽,随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