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雪以年的身上有封印,她也不知道那個封印是封印什麽的,只知在三百年前她還沒化形的時候,封印就與她同在了。
而只有強行沖撞封印,才能召出白鳳,可所帶來的後果就是,她的靈力虧損極大,以至于黎澤醒來時她還沒能醒過來。
九公主急的原地轉圈圈。
這一夜,魔界徹夜燈火通明。
她身邊的侍女打探完消息回來說:魔族聖物好像受了傷,魔尊離開時匆匆交代,公主的大婚恐将延期,而且那些長老們還說魔界少主他……
侍女匆匆瞥了眼還被盯在牆上的男人,“……”
黎澤:“哼。”
九公主被這聲輕哼吓了一大跳,“啊!你……你……醒了?”
黎澤沒搭理她,反倒是動了動,卻發現自己被那把小匕首釘得可真夠紮實的,擡眸問侍女,“說我什麽了?”
侍女戰戰兢兢,但還是躬身行了一禮,低下頭,“說,說少主不務正業,關鍵時刻就找不到人,說不定,說不定又跑去哪裏花天酒地去了呢,實則不堪魔族首領之重、重任。”
黎澤不屑地輕嗤,看向九公主,輕輕地喂,“你能不能先把我弄下來?”
九公主一聽就慌了,“不,不要!”
九公主又轉頭問侍女,“外面的魔軍竄來竄去的在幹什麽?”
侍女也張望了眼,“好像是在查闖入魔界禁地的人。”
九公主吓得腿一下子就軟了,瞪大了眼睛問:“我這裏也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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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早就看見公主床上趟着的人了。
這個女孩她是見過的。
也不知跟九公主什麽關系,竟然能讓公主不顧狐二殿下的生死毅然将她護下,現在又不怕得罪整個魔族,都把魔族少主釘在牆上了還在護着她呢。
侍女沒回答,但是點了點頭。
黎澤不耐煩了,“喂,不想死就幫我拔出來啊,怎麽,等着魔兵踹門嗎?”
九公主轉過頭,眼神複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後,就好像下定什麽決心似的,毅然決然地告訴他:“我要挾持你。”
黎澤挑了下眉,氣笑了。
都說狐貍老奸巨猾,可他怎麽就遇見了這麽個缺心眼的,壓低聲音重複道:“挾持我?就你?”他倒是也不嫌事兒大,還同意了,“行,你挾持個看看。”
侍女在一旁扯了扯九公主的衣服,又害怕地看了黎澤一眼,規勸道:“公主冷靜啊,就算我們挾持住少主,那魔兵又豈是好惹的?恐怕還未等我們逃出去,就已經被打成了篩子,更何況,薛薛姑娘她,我們也沒辦法将她帶走啊。”
黎澤沖着侍女就吹了聲口哨,“倒是有個聰明的。”
少主還是非常英俊的,若不是出現在這裏,就單憑那張臉,誰也猜不到他會是個魔,侍女臉色羞紅。
黎澤:“你沒路可選,”他說:“不放我,等魔兵闖進來時,你和她,”他瞥了眼榻上昏迷的人,一字一字道:“都.得.死。”
九公主就又驚恐地看向他,黎澤就笑了起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相信我一次,或許,看在我還沒查清那個給我戴了綠帽子的男狐貍精是誰的份上,暫且先饒你們不死呢?”
九公主:“……”臉色氣的羞紅,“我沒有給你戴綠帽子,我也不想嫁給你。”
侍女着急:“公主,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保命要緊啊。”
九公主猶豫了會兒,心思單純地不情不願道:“好吧,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所以……
要說雪以年是怎麽醒的,定是被九公主蠢醒的。
她被埋進了被子裏,耳邊是九公主的嬌嗔:“啊——”
再就是侍女驚吓到的聲音,“大膽!你們怎敢掀開公主的簾帳!”
兩個為首的魔族士兵猛一怔,随後,後退一步,紛紛垂首,“少主。”
黎澤順勢扯過身邊的被子将九公主蓋上,他自己則是慢條斯理地起身,笑了笑,随之眸色一沉,牙齒一下一下地咬着唇角,殘忍道:“拖出去,杖斃。”
“少主!”二人吓得跪下,“我們無意冒犯,只是——”
九公主又唔的一聲,黎澤挑了下眉,不耐煩道:“滾出去!”
二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見小命保住,原地就化作煙霧滾了,其他的魔兵也很有眼力見,一溜煙的退了出去,并且還關好了房門。
黎澤突然額頭暴汗,捂住劍傷的位置,瞬間就從九公主的床上跌了下去。
雪以年也松開了捂住九公主嘴巴的手,虛弱地咳起來,九公主卻大喜過望,也不顧自己穿幾件衣服,直接将雪以年扶起來,“薛薛,你終于醒了。”
公主眼圈又紅,眼淚無聲地落下。
雪以年剛一擡眸,眼前就是個全/裸的九公主,她唇角幹巴地動了動,“……”兩指輕輕一碰間,一股柔和的靈力溢溢而出,瞬間就給九公主穿上了件華美的衣裳,緊接着,病弱的她又咳了兩聲,虛弱地說:“玖夭姐姐在做事之前,可否先動動腦子?”
九公主:“動什麽腦子?”
雪以年的一聲咳就卡在了喉嚨裏,竟被這句話堵的,有些咳不出來了,遂也放棄,算了,跟這麽天真的人講什麽腦子。
她偏開頭,看向被自己的法力掀翻在地的人,看了會兒,聲音虛弱的,清淩淩的,“多謝,但你救人的方式,可是有點不光彩啊。”
黎澤又痛嘶了聲。
因為雪以年每說一個字,他肩膀上的傷口都會剜心般的痛一下,痛得他腳步現在都有點虛飄。
他撐着桌子起身,順勢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着,諷刺地勾着嘴角:“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不是也很不厚道嗎?”
他穿好衣服忽地轉身:“別說你還留了我一命這樣的話,畢竟,留我一命的目的,不也是為了幫你們脫身嗎?”
他視線微蹇地看了會兒雪以年,笑意不及眼底,贊嘆道:“能從蛟獸的爪子底下逃出來,也算你有些本事。”
丢下這麽一句,他就準備推開房門離開,“對了小公主,”他又忽而一頓地看向狐玖夭,說:“像這樣的靠山,你可要抱住,別一不小心讓她把自己的命玩沒了,可就,”他意味深長,薄唇微微上揚:“沒人救得了你了啊。”最後他只輕輕說了兩個字,“走吧。”
雪以年半點沒猶豫,自她手心裏飛出來三只小靈雀,将侍女在內的三人環住,轉瞬,室內就空蕩蕩的了。
她早就看出來,這個少主并非衆人口中的廢物,而跟這樣的人鬥智鬥勇,就算是鬥得贏,那也得被他剝下來一層皮。
所以趁着他現在任打任罵還任憑你狂虐的份兒上,讓走就趕緊走,多一秒都不會留。
黎澤望着已經沒了半點人影子的床,淡聲道:“你倒是個聰明的,跑得還挺快,半個時辰,”他說:“我只給你們半個時辰的逃命時間。”
這樣淡淡的聲音,九公主沒聽見,但是雪以年聽到了,她微微擰眉,也很好奇黎澤為什麽幫她們,但是又一看身邊多愁善感且還自帶十萬個為什麽的九公主,便瞬間懂了。
“黎澤他好像也不壞哦。”
“他為什麽放我們走啊?”
“他還救我們,可我卻未給過他半分的好臉色,我做的,是不是有點過分啊?”
“而且,他不會有什麽意外吧?可是還受着傷呢。”
“他在族裏也好可憐啊,聽起來,還是很不招人待見的樣子。”
“薛薛,你說他是不是不喜歡魔界啊,要不,等過一段時間,我請他來妖界做客好不好?”
雪以年:“你還是想想回到妖界後該怎麽跟你父王交代吧。”
“或者,也可以想想你的承陽哥哥,會不會願意他去你們妖界做客吧。”
九公主:“……”眉頭也略一皺的,“啊!那他還是不要去了,承陽哥哥肯定是不願意的。”
侍女就笑了,“公主你反悔的未免也太快啦。”
九公主嬌嗔:“織婼,你怎麽也取笑我呢。”
雪以年腳步停下,回頭道:“已經出了魔族地界,順着前邊這條路繼續走,你們就可以到達妖界。”
九公主很驚訝:“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我還有事。”她随手又化出兩只小靈雀,飛在了二人身邊,“只要我還活着,它們就會安然無恙的将你們護送回去。”
九公主一聽又吓到了,“你為什麽要死啊?”
誰想死啊?
仙路漫漫,且要好好活着呢。
雪以年無語好一會兒,“天命,”她說:“誰還沒點意外呢。”
九公主心裏酸澀,“我知道你要做什麽,要不別找了吧,多危險呢,跟我回妖界……”
雪以年打斷了這麽熱情好客的傻公主,彎眸一笑:“會去找你的,希望那個時候,你能生出來許多的小狐貍給我玩。”
九公主面頰紅潤,瞬間又羞愧起來,“嗯,那,那好吧,我也祝你此行順遂,也,也希望你得償所願,可以孵出一只小小的鳳凰來。”
孵出一只小小的鳳凰來???
雪以年就覺心口上堵了點什麽東西。
當時也只是随口一說,開玩笑的,自己哪有那個本事能孵出一只鳳凰來。
真若孵得出來,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她看向狐九公主,眼睛就緩緩地彎成了月牙,可可愛愛一笑,“玖夭姐姐想讓我找齊神火碎片的這份心意,我收到了,謝謝玖夭姐姐,後會有期哦。”
她像招財貓似的,沖着狐九公主揮了揮爪子。
九公主就捏住了她的爪子,“我舍不得你。”
眼淚在九公主的眼圈裏轉着,當雪以年看見九公主眼睛裏的情緒時,笑容就慢慢地一收,心裏好像也突然悲傷起來,似乎是也有一點被這種離別的情緒傳染了。
她不太自在地偏開頭,躲開九公主的視線。
心道:自己可是個神仙啊。
是舍七情棄六欲的神仙啊。
怎麽可能會有心有肺,還有那麽多感傷呢?
這樣一想,雪以年的心裏才好過一些,并且告訴自己,對,就是這樣的,神仙是沒有感情的。
像懲惡揚善,知恩圖報的這種事情,這也本就是一個神仙應該做的。
她原本也是想着目送九公主離開,但此刻,她先轉過了身,又擡起手,向着身後揮了揮後,就原地消失不見了。
但是作為一個神仙,自己也是知道的,在她的生命裏,只能有使命,不能有牽絆。
所以,她還要再進一次魔界禁地,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那裏面的東西還重要。
所謂魔界禁地,就是蛟獸腹部。
昨日,她強行提升修為,才能驅使着白鳳破開它的腹部逃出。
只是逃出的速度過快,她看見了藏在蛟獸妖丹下邊的碎玉,可還未等取出,妖獸好像又受到了什麽攻擊,猛地一震巨顫,自己便與碎玉失之交臂,随後就被白鳳帶了出來。
而自己和碎玉之間,其實也就差了一根小手指頭的距離。
在那一瞬間,雪以年是非常想罵人的。
也不知那股外力,到底是想要幫自己還是想要害自己。
畢竟,想要再取碎玉,就需要再次進到蛟獸的腹裏,而最小的損失就是,小命還得丢一半。
一想到此,雪以年就又想罵人了。
在她飛走中,碧綠色的仙衣已經變成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她匆匆向下一瞥,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被下邊的場面吸引住。
菡蓮紅衣血染的倒在地上,看樣子,已經死了。
對于菡蓮的死,雪以年只是微微一怔,卻也沒多大意外,畢竟,在看見菡蓮的第一面時,她就看出菡蓮命不久矣一臉死相,雖然已經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但是也沒有想到,死得會這麽快,還是死在魔界的內亂裏。
雪以年本就情感淡薄,對于千年前天界與魔界的恩怨,她也只是唏噓了會兒,即便是第一眼看見菡蓮時,也沒有什麽複仇的心思。
所以此刻,看見菡蓮死了,她同樣也沒有什麽大快人心的感覺。
她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使命,不管是她的誕生,還是從天界來到下界,她的使命也只有一個,不是去報千年之前的仇,而是找到鳳凰神火,借助神火的神力,重啓天界之門。
于是她就又事不關己地向下看了眼——
群魔中,一身喜服的少年,手提血劍,修長的手指擡起,漫不經心地蹭掉唇邊濺上的血腥後,聲音低沉下來,“衆長老,這是要反了嗎?”
黎澤冷笑:“諸位再上前踏足半尺,就是蛟獸的腹部,你們還當真以為,那位仙君就是這般好見的?”
衆魔面色一冷,都不由分說地向後退了一步。
“識趣就好。”
黎澤皮笑肉不笑地就這樣又笑了笑,語氣都友好了很多。
“蛟獸現在認誰做主,想必也不用我多說,如果諸位不想被活祭了的話,奉勸爾等一句,都回去洗洗睡吧,我母親就這樣死在你們的劍下,我也只當沒看見,既往不咎了。”
雪以年不知那群人最後退是沒退,畢竟在黎澤話落時,她已經踏進那半尺之內了,只是,這次的景色不一樣。
水榭潺潺,飄着仙霧,前邊還有一間竹舍,竹舍兩旁樹靜風淡,倒是她這身黑衣在這樣絕美的仙境裏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
但也未給她多少思考的時間,只稍擡眸,雪以年就看見了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坐在窗邊。
那身白衣……
雪以年對這身衣服的印象特別深刻。
都說白色素淡,但是他身上的那件衣袍,每看上一眼,都會令人有種驚豔到華貴的感覺。
雪以年就這樣站住了,不再上前一步。
而窗邊的男子則是微仰着頭,輕阖着眼,絨長的睫羽好像特別安靜地沉睡在那張幹淨又精致的面龐上,銀絲雪發也被輕風吹起來幾縷,剩下的則是順滑的垂在腰側下,一副平平淡淡的樣子,倒是像個舉世無争的仙人。
雪以年就又想起來,出入魔界時,聽到的傳聞——三千年前,神魔大戰時,魔尊菡蓮從天界擄回來一位仙人。
雪以年也想起了,自己還未來得及仔細琢磨的那個似是而非的夢。
說是夢,但好像也不是。
自從進入蛟獸腹部後,時間的虛實,她就稀裏糊塗的分不清了。
明明法力盡失,明明生還無望,但自己卻又這樣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包括,自己在準備取走蛟獸腹部中的那塊神火碎片時,感受到的外力又是什麽?
一瞬間,雪以年就有了很多種不理解和想不通。
但是對面的人,似乎就是不準備給她細細琢磨的時間。
長睫微微一動,那雙好看的鳳眼便似醒非醒地看向了她。
只是,給雪以年的感覺就是……
在看她也沒在看她。
那雙眸子,真是漂亮極了。
也有那麽一瞬間,雪以年覺得,在他的眼中看見了天下蒼生,或者說,是那雙眼睛正在望着天下蒼生,而自己只不過是芸芸衆生之一,所以,才會感覺到,他在看自己也沒有看自己。
可又有那麽一瞬間,感覺這天下萬物,在他的眼中都變得渺小,渺小到不屑一看,也不值一提,甚至,都不足以在他的眼中多停留一秒。
而那雙眼睛裏,還毫無雜質,依然如神明般幹淨清澈,但是想要仔細去看,他的眼中到底藏着的是些什麽情緒的時候,雪以年卻又怎樣都看不清看不透了。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會兒,男子先動了,擡手間便拿起了身旁的複目布,将雙眼覆上後,語氣清冷寡淡,“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