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他曾趁午休的時候,拉着那個漂亮學弟躲在美術教室裏反複觀看一部小成本制作電影。
那時候他們拿着畫架做遮擋,兩個身材高大的少年擠在畫架後面一遍又一遍細品那部藝術片給他們帶來的震撼。
雖然因為失去一起觀影的同伴,他十年裏不曾在打開過那部影片,但他現在還清楚記得電影的內容。
畫家在去鄉村采風的路上目睹一場謀殺,成為目擊者的他同時也是兇手的獵物。在追與逃的過程中,他偶遇了不同的人,又好像穿越過平行世界,見到了過去和未來的自己。在這一系列光怪離奇的情景之後,結局卻十分倉促。畫家終于得以前往警局報案,可探長卻告訴他那是一場戲,人生如戲的戲。
“It's a drama. Life is a drama.”
探長說完最後那句臺詞後,全片播放到最後一秒。
因為這部片的導演和演員不怎麽出名,關注它的人很少。當時有關影評基本都是圍繞着“莫名其妙”四個字。
任啓秋看完第一遍的時候也是覺得莫名其妙,但是推薦它的淩千盛卻說出了他的感受。
那時候,少年任啓秋聽完之後一愣一愣的,仿佛淩千盛所在的世界是他所無法企及的天才世界。
好像最開始只是一時意氣用事,為了能和他比肩,任啓秋硬是逼着自己品了一遍又一遍電影,把淩千盛提到的細節都記住。在不知看了多少遍後,他在美術教室裏的某天午後哭了。
他也不知道是那天風很大、陽光太刺眼,還是他共情到畫家和年少的自己對話的那個場景,因為喜歡上一個不能喜歡上的人,同樣的心境讓他在淩千盛身邊酸了鼻子。
現在十年後,導演因為執導商業電影突然爆火之後,為他的這部處女作拍了後續。這次被警局轟出來的畫家重新回到他的城市,去面對新的生活。
‘他能獲得怎樣的重生呢?’
這是電影宣傳時給出的疑問,也是如今的任啓秋想從中獲取的答案。
如果十年前在困局中的畫家能重獲新生,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放下一切,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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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任啓秋滿懷期待坐進了電影院。但很快,在片尾滾動的致謝中,他流下了眼淚。
“你沒事吧?”淩千盛看旁邊的人突然眼角落淚,遂找出紙巾遞給他。
任啓秋擡手抹掉臉上的苦水:“我很好。我沒事。”
這都是什麽狗屎啊。
他越想越氣,氣得哭了出來。
續作簡直就是一部精神病人的治病紀錄片。什麽前作都是畫家的臆想,說得好像認真分析前作的他也是在臆想一樣。
“你看得很認真啊。”
淩千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語氣聽不出是調侃還是贊賞。
任啓秋調整好情緒後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被它上一部影響太大。”
淩千盛倒是有些意外:“你也看過前作?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作品了吧。”
“嗯。那時候被……我一個朋友拉着看的。”
任啓秋垂下眼,他還是全然當作不認識淩千盛,即使當時拉着他看前作的人就在眼前。
“你那個朋友也是個怪人,竟然會帶你看這種東西。”淩千盛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在罵自己。
任啓秋這一瞬間突然覺得淩千盛好像真不認得他。明明這麽詭異的電影當年只有他願意陪淩千盛看,怎麽這小子就能完全不記得呢。
任啓秋沒好氣地還給他一句:“是啊,你也是個怪人,竟然會想來看這部續作。”
“因為我好奇他會獲得怎樣的新生,但是看完之後發現也就是部狗屎嘛。”淩千盛聳了聳肩,那張漂亮的嘴巴裏冒出了十分違和的字眼。
“是啊!”
任啓秋仿佛遇到同道中人,差點就想緊握住淩千盛的雙手。
他現在不覺得淩千盛是他認識的那個人了,這麽理智現實的年輕人怎麽可能是美術教室裏那個神經脆弱的文藝少年。
“你也是這麽想的?”見他突然這麽激動,淩千盛也能輕易從他臉上看出個大概。
“正常人都是這麽想的吧。”任啓秋這下終于能把自己的不滿爆發出來,“這三個小時簡直就是浪費了我的時間和光陰,也浪費了你的票錢。我等會兒請你吃飯吧?附近有家米線挺不錯。”
他也是一時激動,還沒來得及細想,邀請函就發送出口。
“好啊。”
淩千盛笑着看他在自己面展露真實想法,毫不猶豫答應了他的邀請。
于是電影散場後,任啓秋把他帶到自己以前常去的面館。
任啓秋看了眼餐牌後,轉頭對淩千盛說道:“牛肉米線怎麽樣?也能選不辣。”
淩千盛反而看着他問道:“你怎麽知道我不能吃辣?”
任啓秋面不改色道:“我很少遇到能吃辣的。”
然而實際上,他生活這麽多年,就只遇到過淩千盛這一個一吃辣就會狂喝水的人。
“哦。”淩千盛沒再繼續執着下去,“那就聽你的。”
等拿到取餐牌後,任啓秋坐到淩千盛對面,看着他習慣性地拿着一張紙巾抹桌子。
以前在高中食堂的時候,這家夥也是有這樣的習慣。即使午休完就要模拟考了,他也能慢裏條斯地花上幾分鐘抹幹淨桌子再吃飯。
“怎麽了嗎?”見到任啓秋有些失神,淩千盛不由得問道。
任啓秋回過神後搖搖頭:“沒有。只是我以前有一個……朋友也是會這樣。”
淩千盛盯着他的雙眼:“又是那個拉着你一起看電影的朋友?”
任啓秋匆匆避開那雙淩厲深邃的眉眼,撒了一個小謊:“不是,兩個人。”
“哦。”
淩千盛雖然什麽也沒說,但任啓秋能明确感受到他心情變差了。
從吃飯開始到回去的一路上,淩千盛都一言不發,好像他再多說一個字就會有詛咒從天而降一樣。
任啓秋本來在吃飯之前還想着,就算淩千盛不記得十年前的事,但現在如果能和他重新再做一次朋友好像也挺不賴。
然而當他面對淩千盛的冷暴力時,他只想撤回前言。
他搞不懂淩千盛怎麽好端端地突然又不說話了,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有哪句話說錯了,又有哪裏惹到他了。
算了。他很快又放棄這麽糾結。随便他吧。他不在乎了。
“等等。電影票根給你。”
到家後,淩千盛終于開口了。他喊住即将回屋的任啓秋,低頭在随手挎包裏翻找了很久才翻出兩張皺巴的彩色卡紙。
“啪嗒。”
淩千盛在把電影票根拿出來的時候,好像不小心從包裏帶出了什麽東西掉到地上。
任啓秋順着聲音下意識低頭往地上看,差點就邁不動腳。
那是高中文化節的時候,他投了個三分球拿到的獎品,一個胖頭鵝的小挂飾。他當時覺得可愛就送給了淩千盛。
這個看起來打扮潮流的時尚青年,包裏卻藏着個可愛的胖頭鵝挂飾,想想就很違和。
除非淩千盛現在開始編故事,說什麽“車禍失憶了”、“醒來手裏就握着這個胖頭鵝,也不知道什麽意思就留着”,否則他真的難以相信這小子在這麽多有關他的事情面前,還記不得他是誰?
任啓秋走上前撿起了那個胖頭鵝挂飾,仔細把玩着:“我以前也送過我朋友一個。覺得他畫畫時候和胖頭鵝很像,都是呆呆的。”
淩千盛沒從他手裏搶回去,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看着他。
任啓秋從回憶中抽離,将手裏的挂飾遞給他:“你這個自己買的?”
“一個前輩送我的。”淩千盛沒擡手接過,自顧自地開口,“校園文化節的時候,他投了個三分球就拿到的獎品。我本來不想要的,因為他贏得太輕松了。”
“那為什麽又留着呢?”
“是啊,你說為什麽呢?學長。”
淩千盛擡眼和他對視,那雙深邃眉眼氤氲着某種複雜情緒。
“喲,這不是記得我嗎?”任啓秋笑了,忍住想要揉亂他頭發的沖動。
淩千盛扯了扯嘴角,苦笑起來:“是啊,我放棄了。我還是太在意你了。本來還想好好報複你這個混賬一次。”
任啓秋有些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麽?”
“當年像這樣撩完就跑的人不是你嗎?學長。”
說着,他伸手覆在他的眼睛上,一股好聞的木質馥郁香氣湧向前。
在一片漆黑中,剩下的四感無限放大,濕潤的呼吸聲、信息素的氣味、還有唇上柔軟溫熱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