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骨新娘案12
第二十九章白骨新娘案12
此刻已月上中梢,沂樓內更是人聲鼎沸,喧嚣不斷。
外面是細雪飄搖,裏面是紅床帳暖。
而柳媽因宋然之話而呆立當場,她顫抖着反駁道:“我承認每一次他過來尋花問柳,我都恨不得讓他死在這兒,可我是這沂樓之主,我除了是柳兒的母親也是這樓裏其他姑娘們的依靠...”
“這曼陀羅的計量若是把控不到位,很可能讓人癫狂,我這人膽子小,當年知曉是知府大人派人把柳兒帶走之時,我也只敢怒不敢言...”
柳媽眸色血紅,繼續道:“柳兒不幸,是因為我這個當娘的身處風塵,是我的不幸連累了她...我原也以為那嚴文韬是真心喜愛我家柳兒,可沒想到,他也不過是個管不住下半身的畜生,肮髒的畜生!”
“大人...您查查,這南洛城中清白人家的姑娘誰願意理他,那些被他欺負過的女子人家,不敢發聲不願發聲,不過是畏懼嚴府權勢或是收了錢財罷了。”
“大人,賀大人,我知曉您的名聲,聽聞過您的事跡。這一次,也正是因為知曉您在嚴府,我才鼓起勇氣計劃将那可憐人家姑娘的白骨送到嚴府門口。”柳媽聲音顫抖,用盡全力道。
“這白骨可是他們原本打算娶進門的女子?”賀庭蕭問道。
“我來說吧...”肖然見柳媽又回憶起往事情緒不穩,回答道。
“自我女兒被帶走後,我無時無刻想為她報仇。我日日留意嚴府之事,竟發現嚴文韬在城北宅子裏安置着一位長得與柳兒幾分相似的女子。”
“我幾番打聽,才知曉嚴文韬竟要娶她,這姑娘雖也不是高門大戶,可好歹出生清白,嚴修文竟也同意了。”
“因她長得像我的女兒,我時常會去看看她,雖說不了話,遠遠看上一眼我也覺得安慰...可哪知有一日天都快要黑了,我路過之時竟碰到門口幾個鬼祟身影進入宅院。雖然他們穿着便服,可那鞋襪一看便是嚴府中的仆從。”
“我莫名覺得不妙,便靜靜等着他們,月上中天,他們才出了門,街上雖沒有什麽燈燭,可那晚月色極好,我清楚看着他們扛着什麽朝北山而去,我一路尾随,待他們走後,走近一看...竟是那酷似柳兒的姑娘,她衣不蔽體,身體殘破不堪,脖頸上是醒目的紫紅勒痕。”
肖然神色挂着悲痛,搖頭嘆氣:“那姑娘死後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亂葬崗外,成了孤魂野鬼。”
柳媽緩了情緒,繼續道:“也正因如此,知曉他們還要舉辦婚禮,我們也困惑得緊,可之後那北門宅子就守衛森嚴了起來,直到新娘上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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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未料到那晚竟會發生大火,本想夜深人靜之時再将那棺椁放出,可因大火而人員混亂,機不可失,我便趁人不備将那僞裝好的棺椁從巷子裏推了出來。”肖然道。
宋然眉頭蹙的極緊,他們所說确實能夠對上嚴府消失的新娘、白骨驗屍結果以及棺椁放置的手法。可關于白骨生前居所那段,卻與嚴府那邊的說法有出入。
“嚴修文只手遮天,那你們為何不向郡守請命?越過這知府來斷案呢?”宋然直直看着柳媽的眼睛。
柳媽毫不避諱,迎着宋然的視線,認真道:“姑娘,這南洛城所屬之郡為丹陽郡,丹陽郡郡守正是此時在嚴府做客之人...天下烏鴉一般黑,我輸不起沂樓啊姑娘。”
柳媽神色凝重,眼神也沒有一點飄忽:“不僅僅為了利益,這樓裏姑娘皆是被人發賣至此,若是不願委身伺候的,我從不勉強,教她們琴棋書畫,只願或可一日離了這片天地她們還能有一技傍身。”
這時代女子薄命,風塵女子更甚,衆人只見她們笑的媚眼造作,可也沒有人能見她們獨自舔舐命運傷痕的時候。
男人們輕賤她們,清白女子們看不起她們,活在這樣的夾縫之中,還要挂上谄媚笑容謀生,這柳媽存活在這一行當,看的清澈,但也未變成只懂榨取她們錢財的商人。
宋然有些佩服她。
“曉生,你帶他去往屍骨埋葬之處,看看能否找到可以确認死者身份的物事。”賀庭蕭吩咐道。
唐曉生領命,解押肖然的侍從也放了他自由。
“若你們所言屬實,本官會給你們一個公道。”賀庭蕭對着柳媽和肖然說道。
“謝...謝大人。”
唐曉生推開房門,門外不知何時圍着一堆的姑娘,有些人臉上還挂着淚漬,想必是聽到了柳媽剛剛所言,沒忍住紅了眼眶。
唐曉生和肖然離開後,賀庭蕭讓其他人先出去。
宋然穿着他的袍子,像極了一個孩童誤穿大人衣物一般。
可這袍子暖和的緊,她也沒想再脫。
剛剛她雖醉了酒,可之前那些話語她都還記得清清楚楚,而且...而且她也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他纖細手指帶給她的極致歡愉。
“我...”宋然其實還未想好說什麽,賀庭蕭已經搶先開了口。
“我很慶幸。”他說。
“我珍之重之的珍寶沒有因為我當年的愚蠢失誤而消散...”賀庭蕭半跪在她身前,神色虔誠,像是眼前之人比他生命還珍貴般。
“我從不信鬼神,可自你離開後,我用了無數辦法,守着你的身體,卻叫不醒你...我日日跪求神明,知曉聖佛山最為靈驗,九百九十九級臺階我一叩一拜,我祈求神明的慈悲,祈求他們原諒我的愚蠢,祈求他們再給我一次機會...”
“然兒,我知道是你,即使容貌改變,我亦知曉是你。”
賀庭蕭聲音帶着哽咽,他原來總是潇灑自由的,甚至帶着點纨绔的痞氣,可現在他變得冷漠肅然,生人勿近,而此刻,他卑微的仰視着她,祈求她的眸光可以再次落到他的身上。
他有力手掌握着她的柔荑,輕輕握着,生怕吓到了她,即使內裏的火焰都要将他燃燒殆盡,想要擁她入懷的渴望猶如滔滔江河。
“我心悅你,是我動心在先,從見到你的那刻起便移不開視線,想方設法靠近你...”
“然兒...我...”
“那你為何總是惹我生氣,與我吵架?你為何在我氣頭之上時同意與我和離?為何不告訴我你的身份,耍的我像個傻子一般團團轉?”宋然紅了眼眶,想要将手抽走。
賀庭蕭微微用力,但還是精準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只是禁锢她的纖細,沒有弄痛她。
“是我年少輕狂,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在乎那些莫須有的‘面子’,期待你變成一個小意溫柔之人。”
“是我忘了,我喜愛你,本就喜愛你那猶如烈日般耀眼燦爛的模樣,喜歡你性格中的火辣,是我那時不懂...此前遇到的女子,多是對我言笑晏晏,小心讨好之人,可她們都不是你。”
賀庭蕭凝着她,眸中神情若波浪,一點一點蕩平宋然心中堅硬。
“簽了和離書以後,我便後悔了。我去到客棧,翠綠說你還未回,我随着他們去找你,卻只在山腳下發現你的...”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場景,心愛之人面色蒼白,猶如薄紙,橫陳在地,那一刻他入墜阿鼻,只想着噩夢趕快結束。
宋然見他情緒似乎又有些不對,手掌的力道也漸有些失控,她嘟着嘴,委屈道:“弄疼我了!”
賀庭蕭回了神志,他還細細凝着她,就像怎麽樣都看不夠一般。
“我曾想着若是你完整回來,我一定讓你自由自在,想怎麽活便怎麽活...”
“随心所欲,我什麽都會答應你。”
“可我做不到,我想擁你在懷,我想感受你的溫度,我想聽你呵斥我的聲音,我...我放不了手...若是你離開,便帶我一同離開...我非你不可。”
宋然知曉他不是玩笑,眼神中的堅毅令她心驚。
這麽些年自己的離開已經成了他的心魔,把他折磨成了這副樣子。
她沒有說話,只靜靜拉起他的掌心,兩邊都有粗粝的傷痕,再往上看去,兩只手臂之上也有數不清的痕跡。
“我喜歡你之前的手...”
“我會想辦法,我會去找最好的治療疤痕的藥物...”他神色緊張,像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一般。
宋然再堅硬的心也早就軟的一塌糊塗了。
她看着那些疤痕,眸子通紅,帶着哽咽道:“以後若是再與我吵架,我便不要你了。”
“是是...若是再讓然兒傷心,你便打我殺我。”說着,拿起一塊禦賜金牌遞給她,那是他随身攜帶之物,是先皇所賜下的免死金牌。
“就算殺了我,也沒有人敢責怪你。”他的神色帶着認真虔誠,宋然卻覺得這金牌千斤重。
“我不要...”宋然退還給他,臉上帶了些無奈道:“你這日日拿刀子往別人身上砍,等改日砍到皇親國戚身上,還得全靠這金牌保命呢。”
“我不在乎。”賀庭蕭執拗道。
“可是...我在乎。”宋然将手握在他的手背之上。
“我在乎我喜愛之人是否康健,我不要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我要你陪我,替我做牛做馬,做我的長工!”宋然眼眶通紅,鼻尖也是紅的,可她笑的開心極了,是她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後最開懷的笑容。
賀庭蕭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波濤江河,他将她緊緊摟入懷中,感受着心上人呼吸的起伏。
這一刻,他終是能感受到活着的滋味了。
兩人就這樣相擁着,靜靜感受對方的心跳,還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對了,我知曉那時我是怎麽死的了。”宋然語調輕快,看着賀庭蕭沉了眸色,安慰道:“別難過,你的誠意上天感受到了,我的怨念上天也感受到了,給我們一次重來的機會,讓我們一定要抓住那背後之人,讓他知曉,什麽叫做後悔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