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她一口答應,在他意料之內。
畢竟這等地方的姑娘都做着有人替她贖身的美夢。
每次只要路過,便有數不清的女人想要攀附上他,嘴上甜言蜜語的說着,身上濃重的香氣熏的他皺眉。
幸好,她身上的氣味很淡很輕,雖也不喜,但沒那般讨厭。
他低垂眼眸,肉眼可見的她在顫抖,比剛才抖的更厲害,甚至能聽到牙關打顫。
除了嗓音悅耳外,她和旁的那些女人沒有不同,一樣的見識淺薄急功近利,虛僞至極。
身形高大的男人松開她的手,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邊,竟然沒有酒氣。
林海棠來不及多想,她立刻側身一步遠離他,聲音又輕又低:“多謝公子。”
“我姓江。”
他說完這句話便朝着門口的方向走,林海棠緊繃的肩膀松懈下來,然而沒等她坐下,便見那人忽地轉過頭。
月色照亮他的錦衣華服,線條俊美的下颌露出一點邊角,剩下都隐藏在暗色裏,叫人瞧不清楚表情。
可是林海棠冥冥之中有種不安,像是在押解途中遇見猛獸,伏低在暗色裏,只待獵物松懈,一口上前咬住脖子。
“你呢?”他聲音微啞。
汗毛直立,她張了張嘴,竟然沒第一時間發出聲音,過了幾息之後,她才吐出:“林海棠。”
“林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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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舌尖輕碾過她的名字,又在海棠二字上放了重音。
或許是因為他嗓音帶着啞因此顯得格外親昵。
林海棠卻不覺得旖旎,她還是怕他的。
幸而他沒再說什麽,只叫她等着便好。
房門關上後,林海棠跌坐在椅子上,手心潮濕一片,是方才吓出來的冷汗。
其實跟他走不是一個好選擇,若她看見殺人的兇手真是他,那他定非良善之輩,說不定她會有危險。
但現在,她沒得選。
方才有人敲門,說一刻鐘後她就要出去,樓媽媽竟然将她出場的順序調到前面,同時也叫林海棠知道,姓江的是誤闖之人。
來到鴻湘樓,看似繁花錦簇,實際上敗絮其中,落在這的女子們沒什麽好下場。
第一日,她就被灌了絕子湯。有那反抗的姑娘哭喊着不喝,被壯實婆子直接按住,像是牲口似的掰開嘴,直接往裏灌。
似乎為了叫她們聽話,樓媽媽當着她們面處置了一個姑娘。
那是個衣不蔽體的女子,蓬頭垢面,被人像是貨物似的扔在地上,露出的肌膚帶着傷痕,若不是胸脯還有微弱起伏,似乎是個死人了。
當場就有人被吓哭,林海棠也不例外,縮着肩膀默默流淚,甚至覺得躺在那的是自己。
後來,她們這些人就被樓媽媽安排在不同地方,林海棠幾個樣貌好的被安排在最高層,大概是怕傷了皮肉賣相不好,因此樓媽媽用的是旁的方法。
比如,銀針。
以前林家沒落魄時候,林海棠琴棋書畫針織女紅樣樣精通,但她從來不知,原來用針尖插`入指縫,是這樣的疼。
都說十指連心,林海棠切切實實的感受到,因為不聽話的下場便是如此,懲罰之後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她本就身體不好,如今身子越發的虛弱,但無人在意她,只要她皮相依舊在,就能賣得好價錢。
留下是火坑和危險,若是離開這裏,說不定有什麽轉機。
脖子上的傷口還在痛着,她柳眉輕蹙,忍不t住嘶了一聲。
剛抵了一小會而已就這般痛,若是直接将簪子插裏,不知是不是直接痛死的。
……
出了門的江城尋了側門出來,沒叫人看見他的窘迫。找到馬車後,他吩咐随從青山去贖人。
“另外安排一輛馬車。”他囑咐。
青山明白,自家主子最厭惡旁人碰他的東西。不過他有點好奇,是什麽樣的女人叫主子破了規矩,要将人帶走。
畢竟主子從不碰女人,來這等地方也只是為了生意而已。
等青山離開後,青松跳上馬車調轉車頭離開。
正是繁華街道夜市時刻,喧鬧之聲很好的掩蓋住車廂裏發出的聲音。
方才還覺得疼痛緩解的男人此刻背靠在枕墊上,承受着如海浪翻湧般襲來的痛苦。
他頭仰着,面色慘白,汗珠順着臉頰掉落,将衣襟打濕一片。
這種痛苦是由外到內的,先是像敲斷骨頭,之後便是髒腑要被攪碎一般。
前幾日剛發時他尚且痛呼出聲,如今是叫都不叫了,像是很快習慣。
江城難捱的舔了下唇,鐵鏽氣息猶如冷水,讓那些翻湧的痛苦平息了不少。
他睜開晦暗的眸子,唇齒用力,鐵鏽氣濃重,殷紅的血珠争先恐後的冒出來,被他卷入唇齒之間。
那殘餘的一點點血跡混合着他自己的,被吞入腹中,意外的暫緩了一瞬。
但下一刻,痛苦依舊如細網籠罩,似要将他分割成肉泥。
江城彎下腰,肩膀微聳,像是痛的哭泣。
但事實上,他眸色如墨,竟然低低的笑了。
笑的身體發顫,為自己發現有趣的事情而抑制不住的快意。
“海棠……”
此時的林海棠正飽受煎熬中。
她既怕他來,又怕他不來。
等了好一會,姓江的依舊沒出現,反而推開房門的是其他男人,林海棠心沉入谷底。
“我家公子叫我來接姑娘。”那人說道。
林海棠扶着桌子起身,怔愣片刻後,詢問道:“你家公子可是姓江?”
“正是。”
青山暗自打量她,是個貌美溫柔的姑娘,只是不知到底哪裏特別。
見她走路緩慢,嬌嬌弱弱的,青山更加疑惑了。
主子,不是向來讨厭這樣的女人嗎?
林海棠被關在鴻湘樓的三樓,随着那位自稱叫青山的人一路往下走,她低垂着腦袋,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偶有喝醉酒的客人撞到她,被青山一把推出去。
林海棠微微松口氣,興許那日天黑自己沒瞧清楚,或許不是江公子。
當一個人對一件事猶豫不決的時候,總是忐忑難安的,因此林海棠假借自己要方便,去了後院。
青山腳步随着她而來,林海棠更緊張了。
即便有燈籠照亮,後院還是有些昏暗,林海棠瞪大了眼睛看向記憶裏那處地方,但什麽都沒有。
沒有屍體,也沒有血跡。
她一來一回都仔細看過了,什麽發現都沒有。青山不疑有他,不過還是催促道:“馬車等候已久,姑娘請。”
路上碰見了樓裏之人,是個年歲小的駝背少年,曾給林海棠送過飯。他停下腳步對着林海棠笑了一下,像是慶祝她脫離苦海。
林海棠也停下,與青山道:“我與他告別就來。”
這回青山沒跟着,離他們幾步遠。
林海棠壓低了聲音,保管青山聽不到,問少年:“最近樓裏可有發生什麽奇怪之事?”
鴻湘樓裏發生什麽都不會奇怪,因此少年搖頭,“并無。”
林海棠貝齒輕咬,不死心的再問:“那,有沒有姑娘不見了?”
駝背少年眸子閃了閃,依舊搖頭,但這次他說的是:“鴻湘樓裏姑娘們進進出出,我也不知曉是否有人給姑娘贖身。”
見問不出什麽,又怕青山等的着急,林海棠匆匆留了口信拔下頭上的所有簪子給了少年,之後上了馬車。
當時瞧見江公子衣着不凡,來鴻湘樓之人不可能是普通百姓。但當她上了華蓋馬車之後,再看車內陳設,清新幽雅,讓人好奇江公子的身份。
更好奇的是,他為何要帶走她。
但很快被她壓了下去,即便沒找到證據,她還是心裏發慌。哪怕她經歷了許多,但被家裏嬌養長大的姑娘一時沒了主意,手交握在一起,顫抖到她自己都能感受到。
馬車緩緩行駛,帶着林海棠走出繁華喧鬧的街道。
那個叫青山的人分外細心,還在車裏點了兩盞燭臺,光亮驅散暗色,叫人心下安穩不少。
林海棠掀開車簾,回頭望了一眼,就見鴻湘樓燈火通明夜夜笙歌,已經遠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有一刻鐘,又或許過了一個時辰,馬車停了。
“姑娘,請。”
青山掀開簾子,擺好矮凳,林海棠低頭從車裏走出來,下車的姿勢還保留着當官家小姐時的優雅,一只手提着裙擺,另外一只手撐在車廂借力。
先是探出如蘭色的繡花鞋,左腳落地後右腳穩穩落下,纖細若蔥的手指松開,雲霞薄紗料子的裙擺便如漫天豔霞似的,散落她身上。
她擡頭,瞧見不遠處府邸大門是開着的,但內裏暗色一片。
大抵是緊張害怕,竟然叫她覺得像是深淵巨口,要将她吞之入腹。
兩只手下意識的攪在一起,聽見青山招呼她,林海棠才緩慢擡起腳,朝着門口走去。
“青松怎麽沒點燈籠。”青山嘀咕着,後來想到估計是主子不舒服,青松照顧他所以才沒想到這些。
“姑娘裏面請。”
青山走在後面要關大門,高高的院牆将月光擋住,夜裏涼風習習,吹的林海棠抱着肩頭往前走,一時沒注意到腳下的石子,本就沒甚力氣虛弱不已,這下直接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只覺得腳踝處痛感傳來,随後胳膊忽地落入滾燙的掌中,有人用一只手輕輕松松的将她托起來。
炙熱的手掌圈出她手臂的維度,如同江城所見那般,她确實身形纖細消瘦,身量堪堪到他胸口。
單薄的衣料隔不開熱度,似也能透開料子感受到光滑柔軟的皮膚肌理,叫嚣着的痛楚得到緩解,甚至叫他分出心思想到:
她身上淡淡的是檀香氣。
“你還好嗎?”
聽見耳熟的聲音,林海棠本就因痛的臉更白,也沒功夫去想他為何遲遲不松開手。
“還、還好。”
她垂着眸子,沒看見暗色裏他唇角高高翹起。
此時青松過來手裏拎着燈籠驅散黑暗,江城表情恢複如常。
“主子,布置好了。”
林海棠只聽見他輕嗯了一聲,便擡腳先走了,她拖着受傷的右腳跟上。
走了幾步疼痛難忍,速度因此也就慢了下來。
前方錦服男人忽地轉過身,林海棠沒反應過來,正好對上他的幽暗的眸子。
擁有極端耐心的野獸,在狩獵前總是能沉得住氣,何況是江城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他盡數隐藏自己,只如平常一般斯斯文文的道:“腳崴了?”
女子單純清澈的眸子猶如林間小鹿,慌亂的模樣也如被狩獵之前。
她連忙答道:“沒關系的。”
只不過聲音又輕又小,操着一口江南軟語,沒什麽說服力。
然後,林海棠就看見男人長腿邁開,三兩步走到她面前。
“我帶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