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VIP] 第 49 章
第49章 [VIP] 第 49 章
興許是快要過年。
先生都比平日裏要寬容幾分。
竺玉聽課認真, 起碼态度認真。
先生瞧着也欣慰不少,做學問就得沉穩,耐得住寂寞, 受得了枯燥乏味的文字。
若是心浮氣躁, 是讀不進去書的。
課後,先生布置下來的課業也不多。
竺玉拿着先生批閱過的文章, 一字一句認認真真的看過去,有些字詞不是很明白。
她拿着文章, 擡起臉來,轉頭看向右手邊的陸綏。
他背脊挺直,一派端正冷肅,手裏捧着本書,垂着眸, 靜靜的看着。
一頁一頁的翻閱,幾乎沒什麽聲音。
竺玉擡眼看着, 愣了須臾, 金光落在他的身後, 映着男人清輝明月般的五官, 頗有幾分冷厲的美感。
她随即回過神來,對上他投來的目光,剎那間竟然忘了原本要說什麽。
陸綏淡道:“殿下有何指教?”
竺玉原本忘記了昨日的事情, 對上這張臉就又想了起來, 畢竟不是多愉快的記憶。
血腥的鐵鏽味, 仿佛再度蔓延在她的唇齒。
那種被剝奪了呼吸,好似斷了氣的感覺, 想起來都後怕。
竺玉合起文章,避開了他的目光:“沒什麽事。”
陸綏掃了眼她手裏捏着的書折, 忽然擡起手,從她的掌心抽出書折,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感覺男人的指腹有意無意在她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
指腹溫熱,摩挲了兩下,好似被羽毛輕輕掃過,嬌嫩的皮膚,哪怕輕輕的蹭了兩下也覺得發癢。
竺玉頭皮一陣發麻。
她張了張嘴,“這是先生給我批閱過的文章。”
言下之意雖然委婉,但他應該明白的才對。
不是他的東西,他怎麽能随便拿走?
陸綏好像沒察覺到她的不滿,垂眸掃了兩眼:“中規中矩,沒有鋒芒。”
便是提出的觀點,也都軟綿綿的,留有餘地。
從古至今,哪一位穩坐江山的皇帝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帝王天生就該斷情絕愛,擯棄多餘的憐惜之情。
她的文字,很是溫和。
半分字字珠玑的鋒芒都看不見。
竺玉被他這八個字說的有點不高興,他雖是再普通不過的評價,可是在她耳裏,就是居高臨下的指指點點。
竺玉一把攥回他手裏紙折,壓下胸腔裏的那點氣,她什麽都沒說。
陸綏看她背過身,似乎有點氣鼓鼓的樣子。
說句實話,她就受不了。
說她軟弱不堪,真是一點兒都沒說錯。
就她這般懦弱的性情,怕是将來也不敢對他們痛下殺手,顧念着青梅竹馬的情誼、少時求學的同窗之情。
陸綏盯着她的後腦勺,沉默的看了半晌。
她的腦袋圓鼓鼓的,以前沒覺得,這會兒看起來竟覺得圓的有幾分可愛。
若是往常,他是懶得同蠢貨多費唇舌的人,白白浪費他的時辰和精力。
陸綏抿唇:“我無意針對殿下,不過就事論事。”
竺玉裝聾作啞,怕被陸綏說的話活生生氣死,幹脆就閉緊嘴巴,免得同他起了争執,這樣對誰都好。
陸綏見她依舊用後腦勺對着他,不僅如此,還裝作沒有聽見他的話。
他握緊拳頭,表面風平浪靜,眉目已經是黑沉沉的壓了下來,分明不悅至極,自己卻還并未察覺到這份不虞:“我也并非是在貶低殿下,先生在旁的批注也是這個意思。”
若是要當皇帝。
她的心首先就得夠狠才行。
默了默。
陸綏看了眼她的臉色,忍了半晌,才緩緩開腔:“殿下,瞻前顧後、畏手畏腳的才不利于成事。”
竺玉不需要他提醒,也知道自己心軟的性子。
她是做不到像他們那般冷血無情,也做不到他們那般狠絕果斷,人說殺就殺。
凡事都要把人逼到絕境。
讓人恨,讓人畏。
竺玉本就無意帝位,她連太子都不想當,更不想當皇帝。
天下人的性命都捏在她手裏的滋味并不好受。
日夜都備受煎熬,若是百姓不能安居樂業,她也夜夜難眠,反複拷問自我。
只是他們個個都以為她很想當這個皇帝罷了。
以為她想要斷人生死的權柄。
誠然,陸綏可能真的沒有貶低她的意思。
但其實,他心中是覺得她不适合當太子的。
竺玉轉過身,定定看着他,她便是氣狠了也不會說難聽的話,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很冷淡:“陸兄,我有些累。”
陸綏望着她眼中的淡漠,心尖無端被刺了一下,像軟綿綿的針紮進肉裏,卻也是很疼的。
他繃緊了下颌,沉默不語。
一整天,竺玉都沒有再同陸綏再說半句話。
陸綏在課上倒是幫她了幾回,好幾次幫她解圍,甚至在先生面前特意誇了她所作的策論。
同先前在她跟前指出的問題,截然不同。
“殿下心懷大義,處處留有餘地。凡事以百姓為重,內心仁善,是為民之福。”
竺玉都被他面不改色認真吐出的這番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上午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先生也沒再抓着她優柔寡斷的壞毛病,看了眼陸綏,又看了看她:“你說的也對,施政者心懷仁善,是百姓的福氣。”
先生走後。
竺玉偏過臉看着陸綏,到了嘴邊的謝謝終究是沒說出口。
保不準陸綏是在讨好先生,而不是替她解釋。
傍晚快到了下學的時辰,李裴似乎忍無可忍,迫不及待抓着她的手就往思學堂外走。
大步流星,圈着她的腕骨也極其用力。
竺玉差點被門檻絆倒,踉跄了兩步,撞上李裴硬邦邦的後背,她有些焦急:“先生一會兒就要回來了。”
李裴緊握着她不放:“無妨。我同監學說了我們出來解手。”
竺玉頗為無語:“你怎麽解手還要我陪你?我不去。”
她說完遲遲沒有等到李裴松手,也沒聽見他的聲音。
竺玉擡頭,發覺李裴在用一種無比深沉的目光盯着她,過分昳麗的臉添了幾分幽冷,諱莫如深般的神情,仿佛出了什麽大事。
竺玉直覺不安。
李裴忽然扔出幾個字:“我昨日在積善寺看見你了。”
這句話就像是平地扔出來的驚雷。
猝不及防從她的頭頂劈了下來。
竺玉的臉唰得一下就白了,握緊的掌心不受控制冒着冷汗,後背一陣發涼。
她磕磕絆絆不知如何解釋,硬着頭皮回道:“你在胡說什麽?我昨日一直在宮裏,都沒出門。”
李裴冷哼了聲,忽然往前兩步,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戲,我又不會把這件事往外說。”李裴望着她的眉眼,越看越喜歡,忍不住上手碰了碰她的眉心,他問:“不過你昨日為何要打扮成那樣?”
竺玉劫後餘生般松了口氣。
她也聽懂了,李裴還沒有懷疑她的身份,只是費解她為什麽要裝成女子。
竺玉心驚肉跳的回了他的話:“我…我…反正事出有因。”
她咬了咬牙,輕輕扯了扯李裴的袖口,知道他就吃這套,有意讨好他:“你…你不要同別人說,不然我真沒臉見人了。”
李裴本來就打算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就讓秦衡和陸綏滿大街去找他們要娶的小姑娘吧。
太子低垂眉眼站在他面前,輕輕扯着他的袖口,乖巧柔軟。
李裴偏就吃這套,也理所當然的覺得太子對他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他心中竊喜,當不成契兄弟,也不是不能當殿下的肱股之臣。
李裴得寸進尺,緊緊攥住他的小手,咳嗽了兩聲說:“殿下那樣穿還挺漂亮的。”
耳朵尖偷偷跑出一點點紅。
李裴厚着臉皮道:“我甚是喜歡。”
竺玉手臂上起了許多雞皮疙瘩,她深吸了口氣:“李裴,你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就當昨日你在積善寺裏見到的那個人不是我。”
李裴見他眉眼都是抗拒,爽快的點了頭。
但他這般好說話,也是有條件的。
李裴咽了咽喉結,靜悄悄看着她:“你不喜歡我提,那不提也罷。”
停頓稍許,他說:“可你得許諾我一點好處。你大可放心,不會太過分。”
李裴也不想威脅他別的什麽。
他心裏想的也不過是讓她去他的家中,在他的屋子裏,輪着換幾套衣裙給他瞧一瞧。
而且……
李裴實在好奇,盯着他平坦的胸口,差點就上手了:“殿下,昨日你的胸前鼓鼓囊囊的,着實逼真。”
竺玉面紅耳赤,緩過來之後,她蹙着眉:“說好了不提。”
李裴嗯了聲,他捏着她的手指頭不放,過了會兒,忽然同她剖心置腹:“往後我就是殿下最忠心的臣子,盡可為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
話藏了半句。
只是他得是上面的那個。
不會屈居人下。
殿下性子好,八成願意成全他。
到時候殿下只需要舒舒服服的躺着享受,就行了。
不過,那檔子事,李裴心裏這關還未完全過去,屆時再說。
旁人絕對不行,即便是殿下,他也得好生再勸勸自己。
李裴望着她的臉,心中遺憾的想,若殿下是名女子就好了。
他也能八擡大轎,把她明媒正娶,擡着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