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 周安安躺在宿舍的單人床上,陽光從窗外斜斜地照進來,耳中聽到幾聲鳥叫, 一切顯得那麽安靜祥和, 恍惚間感覺末日根本沒有降臨,世界還在正常運轉。
她下意識去枕頭底下摸手機, 摸了個空, 這才想起手機留在烏尼莫克的駕駛室裏,她如今身處數千裏之外的汽修廠, 身下的床也不是她的床。
有喪屍從窗外經過, 大約聞到活人的氣味,嘶吼着抓撓牆壁。
楚鋒呢?他起床了嗎?
周安安下意識用往常的速度坐起身, 行動到一半察覺到腹部傷口傳來的疼痛,頓時慘叫一聲直挺挺地倒回床上, 眼淚都擠出來好幾滴。
她不得不緩了幾分鐘,等力氣恢複些, 才用手支撐身體小心翼翼起身下地,自嘲速度還不如一百多歲的老太太。
宿舍不知道是屬于哪位汽修廠員工的,昨天晚上太黑她沒有仔細看,現在才發現桌上放着臺式電腦,床頭櫃上有部老式的掌上游戲機, 床底下是幾雙男士籃球鞋,角落裏有個垃圾桶,裏面裝滿空啤酒罐和衛生紙團。
周安安撇撇嘴,打開門準備去看看楚鋒, 卻發現門口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有一盒牛奶, 兩個小面包,還有一瓶果醬。
這是給她準備的早餐?
雖然周安安一向不喜歡吃面包果醬這種甜甜的東西當早餐,但果醬的氣味似乎會傳染,弄得她心裏也甜甜的。
樓下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顯然楚鋒已經開始幹活了。
她快速吃掉那些東西,扶着牆壁一步一步地往臺階下挪,等走到大巴車旁邊,已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楚鋒正蹲在車頂上,沖鋒衣被他脫掉系在腰間,穿着一件灰色短袖T恤和黑色長褲,發梢被汗水打濕。
周安安一下來他就看見了,擡起胳膊擦擦汗,跳下車頂走到她面前。
“你下來做什麽?躺在床上好好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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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真溫柔。”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要是沒有那把胡子她都不敢認了。
楚鋒不屑地切了聲,“我是怕你傷口一直不好要我伺候你一輩子。”
哼,嘴硬心軟的男人,她都看穿了。
周安安看向大巴車,“月季花呢?”
車頂空空如也,太陽能電池也卸下來了,只露出個桌子一般大的洞。
“在這裏。”楚鋒端來一個陶瓷大花盆,裏面填滿泥土,幾根光禿禿的枝幹從土裏伸出來,頂多比周安安的手指長一些。
“這是果汁陽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鋒對自己的作品非常滿意,“我把它修剪了一下。”
“剪下來的花呢?”
“扔了。”
周安安打心眼裏不相信,他會舍得扔掉那麽多花?
“你扔在哪裏了?我怎麽沒有看見?”
“因為你起床沒洗臉,被眼屎擋住了。”
周安安:“……靠!”
她發誓,但凡她現在沒有受傷,絕對會去揍他。
楚鋒去車內用臉盆接了點水,還給她擠好牙膏,連同毛巾一起端到她面前,表情分明再說——瞧我多貼心。
“用不用我幫你洗?”
“不用!”周安安瞪了他一眼,自己端起水杯刷牙。
楚鋒聳聳肩,回到車頂,在上面敲敲打打。
周安安慢吞吞地刷牙洗臉,見她洗好後,楚鋒下來給她倒水,将臉盆毛巾放回原位,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把電腦椅,将椅背放倒後說:“你躺會兒,等我把手上的活兒做完,就去做午飯。”
周安安被他抱到椅子上,舒舒服服地躺下,感覺很不錯,就是有些無聊。
“你可以幫我拿個東西嗎?”
“什麽?”
“我睡得那間宿舍桌子上,有一部游戲機,綠色殼子的。”
“你躺這兒監工來了。”
楚鋒嘴上這麽說,卻很快将平板電腦拿過來。
周安安躺在椅子上捧着游戲機,似乎連傷口都不怎麽痛了。
楚鋒接着修車頂,她打開游戲機。
末日降臨都一個多月了,它居然還有電,而且用不着聯網,裏面有無數款諸如俄羅斯方塊、魂鬥羅、超級馬裏奧之類的游戲。
上次玩還是在她念小學的時候,周安安重新玩起經典游戲,發現可玩性一點也不遜色于現在的手機游戲,很快投入進去,時間過得飛快。
不知什麽時候,楚鋒來到她身後蹲着看。
周安安正在玩魂鬥羅,有關怎麽也過不去,重複玩到第三遍時,楚鋒的手按耐不住地伸過來,奪走游戲機。
“這都過不去,太菜了。”
周安安斜眼瞥他,“我倒要看看你怎麽過。”
楚鋒十分有把握地重開一局,很快來到她三番五次陣亡的地方。
他集中注意力,手指在僅有的幾個按鍵上不停操作,小人高高跳起,左閃右避,最後還是被擊中,跌落在地。
game over。
“這個游戲設計有問題!根本不可能有人過得去!”他搶在周安安嘲笑之前憤憤道。
周安安翻了個白眼,“你要是能找到游戲制作人,讓他親口承認這件事,我就相信你。”
楚鋒啞口無言。
她笑着拍拍他的肩,“幾點了?做飯去吧。”
受傷雖然很痛,但是每天躺着什麽都不用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是很爽的。
中午吃什麽是個問題,楚鋒照例拖出行李箱,周安安看見自己精心準備的那些零食,頓時感覺喉嚨冒酸水。
“又吃面包和餅幹嗎?”
楚鋒道:“你可以選擇吃巧克力餅幹還是蘇打餅幹。”
“換點別的行不行?”
“那你想吃什麽?”
她想吃火鍋、燒烤、麻辣拌……周安安想着那些曾經舍不得吃,如今再也吃不到的美食,只能咽唾沫。
“大巴車裏應該還有米和鹹鴨蛋,煮點粥喝吧。”
“OK。”
楚鋒将游戲機還給她,準備午飯去了。
一個小時後,周安安如願以償地吃上了鹹鴨蛋配粥。
下午楚鋒接着修車,她接着玩游戲,晚飯是中午剩下的粥。
一天很快結束,兩人回到宿舍,進門前周安安隐約聞到些月季花的味道。
“你房間裏是不是有東西?”
“什麽也沒有。”楚鋒用背靠着門。
“讓我進去看看。”
周安安企圖推開他,但對方的身體幾乎像鐵塊一樣,又硬又重。
她推了半天沒反應,捂着傷口哎呦地叫喚起來。
楚鋒忙彎腰詢問:“你怎麽了?”
她趁機推開房門,裏面果然擺滿了月季花。
橙黃色的杯狀花朵,在宿舍靜悄悄的綻放,花杆插在裝滿水的臉盆或者水桶裏,地面擁擠得幾乎沒地方下腳。
“整個汽修廠的容器都被你找來了吧。”周安安道:“居然還污蔑我眼屎太多遮住眼睛。”
楚鋒一向臉皮厚,振振有詞,“我的房間我想擺什麽就擺什麽。”
周安安無所謂地聳肩,“随便你,不過這花都變異了,你還敢擺在床邊,小心半夜長出嘴巴把你吞了。”
楚鋒翻了個白眼,“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這麽好吓唬?”
周安安轉身走進宿舍。
汽修廠沒有電,楚鋒修車用得都是大巴車內儲存的電量,度數有限,舍不得用在生活用電上,因此一到晚上除了在床上躺着什麽都幹不了。
下午她曾提議不如住到車上,反正有兩張床,就像以前一樣,起碼半夜不用摸黑上廁所。
但楚鋒說他需要将車內也修補修補,暫時不能入住,還貼心地往她床邊放了個臉盆當夜壺用。
周安安玩了會兒游戲機,仍舊睡不着,腹部傷口白天已經沒什麽感覺,可一到晚上又開始隐隐作痛。
為了分散注意力,她無聊地在牆上敲了敲,不成想馬上聽到楚鋒的詢問。
“怎麽了?”
汽修廠宿舍隔音實在太差,對方的聲音近得仿佛就在耳邊,令她連裝聽不見都做不到。
橫豎睡不着,周安安咽了口唾沫,“傷口痛。”
“我去給你找點止痛藥?”
“不用,太晚了。”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身上的傷,似乎也在差不多的位置,比她的還嚴重些。
可那時從未見他抱怨過,只是偶爾想吃東西或者不願洗碗,才搬出傷員的身份。
天啊,她居然還讓他洗碗。
自己現在的狀态,連走路都費力,更別提幹活了。
周安安後悔極了,問:“你以前受傷的時候是怎麽忍的?”
楚鋒道:“我會想點開心的事情。”
“比如你老婆生孩子?”
“……這梗很爛。”他看過電影。
周安安笑笑,仰面看着天花板,“可是我好像沒什麽開心的事情。”
童年過得還行,可記憶太模糊,偶爾想起一些事件,比如爸媽帶她去游樂園坐旋轉木馬,卻已經無法确定是真的發生過,還是她做夢夢見的。
楚鋒道:“那就想一些自己覺得美好的事物。”
美好的事物啊……
周安安閉上眼睛,在腦海裏想象出一片蔚藍的海。
海岸邊有一棟木頭做的小房子,第一層是花店,外面擺滿鮮花。
第二層只有兩個小房間,其他地方都是露臺。
露臺上有大大的遮陽傘,傘下是一套竹編的桌椅。
她坐在椅子上喝加了冰塊的檸檬蜂蜜水,一低頭就可以看見一樓門外正在修剪花枝的楚鋒。
天那麽藍,雲那麽白,海浪輕輕拍打礁石,她便在這浪花聲裏忘記傷口的痛苦,進入夢鄉。
兩人在汽修廠裏住了将近半個月。
期間楚鋒把大巴車修好了,周安安的傷口也恢複了些,可以不用攙扶慢慢行走。
吃過午飯,楚鋒邀請她去車裏參觀。
大巴車外部被重新噴過漆,之前是低調隐蔽的啞光灰,如今變成淺淺的綠,像春天剛發芽的青草色。
從車門進去,迎面而來的是被漆成乳白色的車廂,臺階、把手、以及部分細節處都包裹了一層深色胡桃木,原材料應該是汽修廠老板辦公室內,那張一看就價格不菲的茶桌。
內部空間重新規劃,不僅多出廚房和沙發,房間也挪到車廂後部,一左一右開了兩扇小門,裏面是他們各自的房間。
周安安越看越感覺像自己當初熬一夜才完成的那張設計圖,楚鋒居然憑一己之力,把它做出來了。
“看不出來,你也有當機械師的天賦。”她由衷誇贊。
楚鋒拼命壓嘴角也沒能藏住被誇的愉悅,“一般般吧。”
“後半截用來做房間,以後物資放哪裏?”
他走到廚房旁邊,彎腰拉開一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地板,裏面赫然是個巨大的空間。
“這是大巴車以前的行李艙,我把水箱挪了位置,下面放二十袋大米都沒問題。”
周安安走過去看,連連點頭。
他像個炫耀自己滿分試卷的小屁孩,又從牆壁上拉出來一把梯子。
“從這裏可以爬到車頂上去。”
說着他便往上爬,車頂的一部分被他改造成可開關的,他将那一塊頂開,上面放着新太陽能電池,和這半個月裏已經被他剪禿無數次,卻仍然在茁壯爆花的果汁陽臺。。
“這花長得太快,以後要定期修剪。”
周安安驚訝道:“你要頂着這一車頂的花出發?”
楚鋒站在梯子上朝下看,“有何不可?”
“萬一掉下來怎麽辦?”
“我用鋼板把它固定死了,輪胎掉了它都不會掉。”
“……”周安安還是感覺太誇張。
這種造型,她只在電影裏的婚車上見過。
楚鋒回到車廂,把梯子收好。
“還有什麽問題嗎?沒有的話我們今天就可以出發。”
他迫不及待想試試自己親手改造的車。
周安安環視這輛煥然一新的車,發現最格格不入的竟是自己。
楚鋒每天幹活,髒了會去沖澡,而她因為傷口不能碰水的緣故,每天只刷刷牙擦擦臉,已經半個月沒洗澡,渾身臭烘烘的,頭發也一縷一縷的黏在一起,簡直能捋出半斤油。
之前還沒覺得,被新車一襯托,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炎炎夏日裏漚了兩個月的垃圾桶。
“我想洗個澡。”
楚鋒道:“你确定你能脫得了衣服?我可不會幫忙。”
周安安白他一眼,徑自走進衛生間。
過了會兒,她打開一條門縫伸出手。
“麻煩給我一把剪刀。”
十多天裏她整天閑着,淨長頭發和指甲了,不照鏡子不知道,往衛生間裏一站,發覺自己的形象已經能與梅超風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