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魚(2)
人魚(2)
維蒂亞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
她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落在身上，危及感不斷攀升登頂，她猛得竄起來。
“唰！”
脖子一下被握緊，巨大的壓力砸中腦袋，呼吸困難，房裏的海腥味似乎消失了，她感覺到驟暗的世界，頭暈眼花，像鎖在地下室裏，隔着厚厚的牆壁聽見自己的聲音。
“放開...我...救了......你......”
眼淚奪眶而出，來不及後悔，她想不到和她差不多大的生物有這樣強悍的力量。
她以為自己會死。
空氣突然朝她湧來，她劇烈地咳嗽，大口喘氣，反應到自己被放下來了。
雖然人魚蹼爪已經松弛，但五指還搭在她脖子上。戰後尖利的指甲磨損，劃過皮膚，激起陣陣涼意。
那只尚未長成的野獸，嘴裏吐出一串莫名其妙的音符。眼神狠戾，龇着鋸齒般的牙。
真是好人沒好報！維蒂亞又驚又怕，不敢惹怒他，竭力把嘴裏小小的嗚咽聲往下吞，說不清在心疼自己，還是心疼見底的傷藥。
她嘗試和他交流，說自己并沒有惡意，人魚大概聽不懂人類的語言，維蒂亞伸出手比劃，果然見他重新扣住自己的脖子。
她立馬安靜下來，等蹼爪松弛，連續比劃幾次，循環往複。
維蒂亞不知道和人魚在床上耗了多久，或許僵持到正午，她聞見了烤魚的香味。
魚香順風游進她的鼻子，殺意似乎減退了，人魚收回爪牙，卻還用那雙不祥的，惡魔般的眼睛盯着她。
“我打算弄點飯吃，你知道吧，昨天捕的魚。”維蒂亞揮舞手指開口，思咐着趕快把奇遇送走。
他看着還想像奴隸主一樣跟着她，可惜沒有腿，維蒂□□不自禁感到放松，他想殺她，要是把神父叫來捉人魚……這種想法很快告罄，教堂總是看不起他們這些連贖罪卷都不虔誠相待的人，她的命只是博弈中添加的賭注罷了。
她帶着魚回屋，訝然發現昨晚奄奄一息的人魚現在傷勢已經所剩無幾。
難怪有力氣抓她！
可怕的愈合速度！維蒂亞再次感慨自己沒将想法實施的機智。
魚烤得焦黃，誘人香氣鈎得食欲大開，她晃晃魚叉，開口道：
“你吃嗎？”
人魚沒有回她，也沒有搶她的食物。這是再好不過的事，她望着他幹涸的鱗片，仿佛聽到大海的呼喚。
快走！快走！奇遇快走！
人魚對她這副接到燙手山芋如臨大敵的模樣嗤之以鼻。顯然，海裏的生物也不想在逼仄的房子裏多待。
這天黃昏，餘晖像連接海洋與落日的橋梁，人魚沒有回頭，順着橋梁悠悠游進他的世界。
維蒂亞癱軟在床上，她脖子還留着青紫的痕跡，剛剛騰出時間為莽撞後悔。
……
三天後。
太陽升起，洋面上船只逐漸增多。
維蒂亞在內海徘徊，她不敢離岸邊太遠。最近收獲豐裕，只等下一次漲潮返航。
風平浪靜，她一如往常，将小船駛經洞裏。
不對勁！
她回頭，身後駛來的船上站着三個胡子拉紮的成年男性，茂密的毛發遮住大半眼睛，嘴角高高揚起，露出淫邪的笑，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中間那人發出嘶啞叫聲：“小女孩，把你的魚扔過來，我們馬上就走，怎麽樣！”
倒黴！
維蒂亞汗毛直立，冷汗頃刻滲進衣服，哪有人向面黃肌瘦的小孩讨魚。
她裝作聽不見，加快開船速度。
可那三人的速度比維蒂亞的船行速度快得多，一會兒兩艘船就并駕齊驅了。
鈎子往她的船上挂，他們甚至不屑于登船，合力将小船往旁拉。
維蒂亞舉起斧頭，調動手臂每一塊肌肉，風吹就倒的小孩扛着足她高的武器後仰劈繩子，這場景逗得強盜們哈哈大笑，粗話和賭注齊飛。繩子出現細細的裂痕，但于事無補，他們之間太近了。
她眼睜睜看着強盜們劫掠她的魚，折斷她的船帆，不懷好意地瞥向她。
最左邊的掏出酒囊，裏邊不知裝了什麽東西，臭氣撲鼻而來，那雙曬得黝黑的手往維蒂亞身上抓。
“嘔！”維蒂亞惡心極了，閃身逃竄四周，躲開那只髒手。
剩下兩人不甘示弱，紛紛出手，他們貓捉老鼠一樣戲弄她，調笑豆芽菜一般的女孩狼狽的姿态。
維蒂亞一次次驚恐躲避，似乎反給他們增添更多樂趣，強盜們越發暢快，洪亮的笑聲直沖雲端。
三個屠匪！臭蟲！髒東西！她咒罵着，卻抑制不住內心惶恐與不安。
她怎麽可能跑得過三個年富力壯的男性！
海鷗盤旋上方，清脆的鳥鳴仿佛昭示她可悲的結局
——即将力竭，雙腿傳來灌鉛般沉重的感覺，屠匪們玩膩了，準備結束游戲！
“不！！！”
維蒂亞內心爆發出強烈的不甘。這情緒比以往每一次挨打挨餓更甚，于軀幹各處彙集，再運回心髒。
三人如出一轍的邪笑浮于面上。
她怨恨極了，寧可昨天就被掐死，死在那只人魚手上，也絕不要受這種身心上的，反胃欲吐的折磨。
天分成兩半，墨在雲層中翻湧。
“轟！”
明明方才天色正晴，此刻驚雷劈下，像大海的號角。大浪席卷而至，壓過頭頂。
船搖晃着，一下翻轉過來！
維蒂亞近乎驚喜地跌進海裏，她第一次覺得海洋是那麽溫暖，足以掃除她全部的疲憊與不堪。
大浪再次席卷，另一艘船也翻了。
自己好像被什麽東西托起，海水使她的視野模糊，血腥味躍上鼻尖。
“怪物！”聲音穿透海浪！
“救命啊！”“救命！”
……
她耳邊傳來歹徒們驚恐的呼救聲，又吞沒在呼吸間。
海水占據維蒂亞的耳道，兇蠻地灌進鼻腔。
大浪消退之後，周遭都沒了聲息。
她的視線終于清晰了，面前是那個令自己惱怒的，厭惡的，那個差點掐死她的人魚。
——手上正沾着歹徒的血。
是他啊！
維蒂亞長舒一口氣，不管他是為了報恩，還是其他目的，昨日生死威脅好像随風消弭，至少他救了自己。
“謝謝您！”
她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喜悅，張開雙臂，越過銀白色的發絲，結結實實地抱住他——她自己都不可思議。
天空飛鳥高歌，大海溫柔地接納她，不久前掀起巨浪的人魚僵直着，指縫殘餘血絲，卻似乎手足無措，喉間“咕嚕”“咕嚕”聲連綿起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