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章
第 63 章
長風獵獵,海霧深重,夜色昏暗,疏疏淡淡。雪鹀站在船頭,腰懸寶劍,風吹起她的長發,浪花打濕她的衣擺,她自傲然不動。
“雪鹀小主,外面風大,進艙內休息吧。到了我跟你說。”青耕走到船頭,給雪鹀披上了一件披風。
雪鹀低頭攏起披風,輕聲道:“青耕,多謝你。我還是站在這裏的好。”
“我們一收到信函就出發了,肯定趕得及的。”
“嗯,我明白。我只是……”雪鹀望着前方漆黑一片、茫茫無際的大海,此刻的沉默,是因為她又想念那條小魚了。她無數次地想起那晚他的告別,無數次地怨恨他設計把自己支走,又無數次地原諒他的用心良苦,更加無數次地重溫跟他在一起時的歡喜和悸動。
雪鹀這才知道,海并不深,想念一個人竟可以比海更深。總覺得唯有朝向前方望去,才能離他更近一點。
小魚,等着我。
“雪鹀小主,你看!那不就是海寇的船?”青耕目力極好,她指着遠處忽明忽暗的巨物喊道。
雪鹀拿起手中千裏鏡一望,眼神瞬間凜冽,“準備應戰!”
“是!”
離大船的尾部越來越近,目測不到三丈了,雪鹀單手解開披風,一個提氣,飛身躍起,淩空踏步,而後穩穩落地,一咬牙,直直往船頭沖去。幾個海寇叫嚷着揮刀迎面砍來,雪鹀兔起鳐落,輾轉騰挪,劍光閃爍,直接撂倒四人。身後緊緊跟随的青耕等數十人也是個個手持利劍和繩索,疾如奔馬,快如閃電,幾個呼吸間就将大船後方的水手全部打倒在地,要的就是一個趁其不備,打他個措手不及。
船頭這邊,歸海寶珠爬上大船的船板,把手裏的繩子系到樁子上,随後彎着腰朝下看去,将将能看到木籠子在海水裏起起伏伏,但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會已經死了吧?!她這麽想着。
“來人!”歸海寶珠叫水手将海裏的木籠子拉上來,忽然聽到耳後風聲湧動,其中伴随着驚呼聲、倒地聲,一鼎三角帽飛到腳邊。她猛然一回頭,銀光閃爍的劍尖直指自己的面門,“是你!”歸海寶珠咬牙切齒地看着雪鹀。
“譚恕予在哪兒?”雪鹀在看到歸海寶珠站在那裏的時候,就知道譚恕予錦囊之外的那句“我等你”是什麽意思了。她不打算跟叛賊講禮貌,一揚手,青耕等人立即上前,将歸海寶珠的雙手反剪到身後,押到一旁跪下。
歸海寶珠使勁掙紮着,随後突然冷靜下來,陰測測笑了一聲:“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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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鹀走到歸海寶珠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他在哪兒?”
“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他死了!軒轅雪鹀!你輸……”
“啪”雪鹀反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在歸海寶珠臉上,打得她撲倒在地,吐出血來,她擡起頭,雙目含毒如鬼魅,“咳咳,他已經死了,你輸了,呵呵呵呵呵……”
雪鹀擰着眉,“快,搜船!”
“是!”
雪鹀眯着眼睛,看着天姥島的衛隊在甲板上跑來跑去。
小魚,你在哪兒?
青耕走到船頭,看到有一根繩子,她沿着繩子搜索一圈,連忙喊道:“雪鹀小主,在這裏!”
雪鹀快走兩步,往下看去,看到一個木籠子随着海浪起伏,而裏面……她頓時心頭大恸、如墜深淵,不及思考,長劍一扔,似仙臺靈鳥俯沖而下,直直跳入海裏……小魚,我來了!
*
“雪鹀姑娘,別擔心,大夫說了,他是驚寒之症發作,雖然嗆水,好在沒有傷及肺腑,會好起來的。”元圓圓看着坐在床邊的雪鹀,已經一夜了,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守着譚恕予。
“嗯,我聽到了。”雪鹀的聲音暗啞,帶着說不出的痛。大夫來過兩次了,每次說的都是一樣的話。可是,譚恕予還是沒有要醒的樣子。
“你喝點兒粥吧,我想,他若是醒來看到你這樣,也會難過的。”元圓圓十分理解雪鹀,就像當時她看到身受重傷的樓遇川一樣,心痛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我來。”軒轅華幽接過元圓圓手裏的碗,嘆了口氣,“雪鹀,喝粥。你看看你現在,像鬼一樣。”
“姑姑……”雪鹀擡起頭,眼裏都是血絲,眼淚汪汪,“他還沒有醒。”
“沒有醒,又不是不會醒。你該先好好照顧自己,這樣才能照顧好他。”
雪鹀一頓,輕輕點了點頭,接過碗,一口氣喝完了。
軒轅華幽點點頭,對元圓圓說,“就讓她守着,我們出去吧。”元圓圓點點頭,又看了眼雪鹀和譚恕予,心下一嘆。
軒轅華幽走到屋外,“樓大人。”
“軒轅海主。”樓遇川拱手作揖。
“這次多謝樓大人相助,歸海寶珠勾結海寇和賊人綁架百姓,就交由官府發落吧。至于鲲回島,待我回去後自會處置。”
“海主大義。”
“那個什麽沈奇舟,抓到了嗎?聽說他當年也涉及了我兄長遇難的那起事件,可惜年代久遠,難以查證了。”半個多月前,軒轅華幽收到雪鹀的信函,就着手準備來岸上一趟,除了抓歸海寶珠,想不到還釣到了當年的漏網之魚。
“确實如此。不過,這一次他們沈海幫綁架人質,火燒貨船,傷人性命,還涉及寒食散和火雷,證據确鑿,是板上釘釘的死罪,官府和江湖好漢都在全力追擊中。”
“好,若有需要,知會一聲,我天姥島也該出一份力。”
“多謝海主。”
“不用謝!那小子花費大力氣設了這麽些局,這份聘禮着實不輕啊!不錯,很不錯。我也得表示表示麽!”軒轅華幽欣慰一笑。
“恕予他,對雪鹀姑娘是真心實意的。”
“這我自然知道。啧,就是吧,這小子身體也太弱了點,我都擔心他能不能幫我們軒轅家開枝散葉啊……”軒轅華幽轉頭看向屋內,皺起眉頭,嘆着氣。
元圓圓沖樓遇川一挑眉:譚少閣主到底行不行?
樓遇川無奈地一攤手:我也不知道啊!
他們倆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
幸好軒轅海主自己接着說了,“嗨!輪不到我擔心!他們高興就好。我出去逛逛,好久沒來岸上咯……”說完,她一甩袖子,款款而去。
“海主慢走。”樓遇川朝着軒轅華幽的背影又是躬身一拜。只見軒轅華幽揮了揮手,消失在轉角處。
“遇川,這軒轅海主,還真是個性情中人啊。”元圓圓笑着說。
樓遇川也笑起來,“是啊,這次她竟然親自來了,我看恕予不用擔心該怎麽渡海去天姥島提親的事情了。”
“樓大人!元姑娘!”
樓遇川和元圓圓回頭看去,“申屠少主。”
申屠惠風跑過來,一臉擔憂,“小魚他還沒醒麽?”
“還沒有,不過,大夫說了暫無大礙。”
“呼——那就好。”申屠惠風拍拍自己的胸脯。
“這次多虧了申屠少主和荊渡門的弟兄們鼎力相助,你們在游船上等了好多天吧?”
申屠惠風哈哈一笑,“可不是嘛!不單單我,我才知道還有鳳榕山莊江晚添、天鐘派楊瑞城、四季山莊陳天昆、渾元劍派陳天明,對了,還有喬家、奚家,都派了高手混在各艘游船上等着呢。當時小魚傳信跟我說,要悄悄地上船,收到信號後幫他一起抓賊的,等了那麽多天,我本來都懷疑他是不是亂說的呢,結果正好被我碰到了,嘿!你還別說,這行俠仗義的感覺真不錯!”
“申屠少主義薄雲天,身手了得,将來必是一代大俠!”元圓圓笑呵呵地開啓誇誇誇模式。
“嘿嘿!在你們面前,我還是不敢當的。”申屠惠風摸着後頸,傻傻笑着。
“申屠少主莫要自謙,你有這份扶危濟困、打抱不平的心,假以時日,必能叱詫風雲。”樓遇川也學着元圓圓,對着申屠惠風就是一通誇獎。
“真的嗎?!那,那我繼續抓那個沈奇舟去!”說完,申屠惠風就跑走了。
樓遇川和元圓圓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
室外高柳亂蟬,屋內沉香缭繞。雪鹀看着譚恕予,竟沒有辦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虛驚一場?失而複得?得失參半?半瞋半喜?喜從天降?
“小魚,你這次又要睡多久呀?夢裏有好玩的嗎?有好吃的嗎?我給你買糖葫蘆,你快點醒來吧!”一想起他被困在木籠子裏,緊閉着眼睛,蜷縮着身體,蒼白無力的模樣,雪鹀的心,再一次被回憶撕碎。
她拉起譚恕予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他的手仍舊精致細嫩,卻也冰涼透骨,上面還有很多細小的血痕,估計是被木籠子劃傷的。雪鹀緊緊閉上眼睛,淚珠大顆大顆的落下,順着譚恕予的指尖往下流着,可能是刺痛了傷口,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譚恕予腦子昏昏沉沉,一時分不清是在夢裏,還是已經抽身離去。他一時冷、一時熱,一時像站在海邊,如墜冰窟般渾身潮濕陰冷;一時又像被人擁在懷裏,如夏日黃昏般溫暖宜人;後來,他又覺得自己可能是獨自在霧中靜立,忽如遠行客,怎麽都找不到來時的路。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也等待了好久好久,終于,記憶乘着熟悉的氣息歸來,當心裏重新被愛意填滿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然後看到了自己的命中注定。
“小雪鹀……”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