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葫蘆園的安排很周到細致,給每個院子都單獨送去精美的膳食。譚恕予在小花廳裏等着,卻不見雪鹀,正要起身去雪鹀房裏看看的時候,譚河開口道:“有個小丫頭來找雪鹀姑娘。”
“哦?去哪裏了?”
譚河不說話,淡淡看了譚恕予一眼。
“哦。”譚恕予明白了,估計就是敘舊去了吧。他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就停住了,一點胃口都沒有。呆愣了很久,他放下筷子,捏起酒杯,猛的灌下一杯,辛辣的酒液劃過喉嚨,帶來微微的刺痛,他才感覺自己還活着。不過,他更在意的是,雪鹀怎麽沒有跟自己說一聲呢?可是?說什麽?雪鹀是自由的,想去哪裏就可以去哪裏,何必跟他說呢?哎,他難受。
“雪鹀寶貝兒!你來啦!”褚鳳凰從貴妃椅上起身,雪白裏衣滑落肩頭,露出精致筆直的鎖骨。一旁的侍女們正要幫他披上黑金睡袍,只聽他淡淡說道“退下吧。”
“是。”四名侍女依次離開,路過雪鹀的時候一一向她行禮,雪鹀點頭回應着。
褚鳳凰拉着雪鹀坐在椅子上,身子一歪,“寶……”
“你說有話跟我說的,說吧。”雪鹀開口道,順手扯了扯他的裏衣,蓋住那裸露的肩頭。
褚鳳凰眼睛半眯,看着雪鹀收回手,才開口道:“昂——我都半年沒有見到你了,怎麽突然這麽冷漠呀?”褚鳳凰眨巴眼睛,“我們以前一起看海、看日出、看星星。你知道的,你若是海洋,我就是浪花,雖然你有無數朵浪花,但我只有你呀,寶貝兒……”褚鳳凰柔情款款地說着,就要去拉雪鹀的手。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雪鹀打斷他。
“我收到請柬啊,說是有百年難得一見的金珊瑚。”褚鳳凰繼續盯着雪鹀,含情水眸裏盡是波光潋滟。
“你們歸鸾宮沒有嗎?”這位鳳凰宮主喜愛一切金鑲玉嵌的玩意兒,雪鹀每次見到他,都被他閃得眼花。
“有啊,我就是想看看跟我宮裏的有什麽不一樣嘛。如果長得像,我正好可以買回去,湊成一對兒,到時候送給你嘛。”
雪鹀趕緊回歸正題,“那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的?”
“哎——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我想說,你可以拒絕我的信箋,拒絕我的禮物,但是不要拒絕我給你的快樂的鮮花和美味的水果,不要拒絕我給你的早晨的春光和夜晚的貝殼,更不要拒絕讓我看到你的微笑,那樣我會死掉的。”褚鳳凰半垂着眼簾,泫然欲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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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鹀淡淡看着他,不說話。
褚鳳凰嘆口氣,細長精致的指尖絞着自己的衣擺,“是你姑姑,讓我帶句話給你。”
雪鹀仍然看着他。
“我來這裏之前,去島上找你來着,你姑姑說你到岸上來了,說是若見到你,給你帶句話,若沒有見到,也不要緊,因為也不是什麽緊急的事。我就想吧,那就一路走走看看,可是一路都沒有你的消息,你也沒有去珍寶閣換過銀錢,我多擔心啊,怕你被人騙走了。不過,一想到你功夫那麽好,肯定沒有人能傷害你的。我就想着先來湧金城吧,講不定能打聽到什麽消息,想不到真的遇到你了呀。”說道這裏,褚鳳凰扁扁嘴,“你都不知道,我這一路舟車勞頓的,那八方樓安排的什麽破船破馬車,貂裘那麽薄,我的腰背都酸死了,還有啊,什麽茶水,又幹又澀,也就水果勉強能解渴了,哎,早知道不離開歸鸾宮了,路上太辛苦了,要不是見到你,我都想馬上就走了。”
褚鳳凰絮絮叨叨地說着,雪鹀巋然不動,對他的話就當作風聲,左耳進右耳出,默默地聽着,看着褚鳳凰扭來扭去。
終于,趁着他換口氣的時候,雪鹀趕緊提醒道:“我姑姑說什麽了?”
褚鳳凰呼吸一滞,幽怨地看她一眼:“......你姑姑說,讓我帶你回去。”
雪鹀心下一沉,果然。可是姑姑答應過,給她半年時間,在冰封期前回到島上就行的。等等,好像,算算時間,确實不多了。可是,小魚,他怎麽辦?!
“寶貝兒,你在想什麽?你知道的,你一皺眉頭,我就心痛。你遇到什麽問題了嗎?你說出來,我幫你解決啊!”褚鳳凰看着雪鹀擰着眉,語氣又放柔了很多。
“再給我點時間吧。”
“沒有問題啊,我們看完金珊瑚就走吧。如果你不想這麽快回到島上,我帶你去臨安城逛逛,或者幹脆去皇城轉轉,到時候我們直接坐船返回,一樣來得及的。”褚鳳凰突然低下頭,“寶貝兒,你肯定想象不到,沒有你的每一天,我只能把對你的思念化成小星星,唯有這樣,我的生活才不至于黑暗無光。”
“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雪鹀根本沒有聽到他說什麽,就随口應着。她心裏盤算着如果去臨安城,可以查一查那件事,如果來得及,再去皇城,看看那個地方。
“啊!你的真的知道嗎?”褚鳳凰驚喜道。
“啊對對對!”
“雪鹀寶貝兒——!”褚鳳凰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委屈極了。
“啊,對了,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幫忙,而且,只有你能幫忙。”雪鹀一臉嚴肅。
褚鳳凰立馬挺直腰肢,“嗯嗯嗯,你說你說,你說什麽我都答應!”
“你能不能不這麽叫我?”
褚鳳凰愣了愣,更加委屈巴巴,小聲嘀咕着:“……也就你了,可以在我這裏興風作浪,要是別人,我肯定把他丢進海裏喂海獸!”
“閉嘴。”雪鹀扶額。
褚鳳凰更加小聲嘀咕:“新人上了床,老人丢過牆……”
“還沒有,沒有上過床……”雪鹀清清嗓子,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清清嗓子。
褚鳳凰已經不說話了,咬着嘴唇,一雙眼睛簡直要流下淚來,似乎在控訴着雪鹀的無情無義,冷心冷面。
雪鹀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要不是她耳清目明,沒有失憶,還真的會以為自己對他做了什麽始亂終棄的事情一樣。
她站起身,低着頭看了看他的臉,在他流下做作的眼淚來之前,說完“回見”,拔腿就跑。
譚恕予站在假山旁,這裏人來人往,好多受邀前來的人都陸陸續續到了,住進了葫蘆園。有些認識他的,或者他認識的,就寒暄幾句,有相邀喝一杯的,都被他拒絕了,因為他還有事。
能有什麽事呢?他不知道,他就在這裏站着。
站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只見天色漸晚,日薄西山。
“予兒!”
譚恕予聽到有人這麽喊了一聲,回頭一看,趕緊小跑幾步,對着一位留着美髯的中年男子躬身作揖,鄭重道:“方伯伯!”
方橫笛捋着胡須,朝譚恕予微微笑着,點點頭:“還真的是你啊!多年不見,予兒越發成熟穩重了。”
“方伯伯怎麽在這裏?您也是來看金珊瑚的嗎?”譚恕予驚喜極了。
方橫笛呵呵笑着拍着譚恕予的肩膀:“對呀,我來看看。順便活動活動這把老骨頭。”
“您可不老,風采依舊,不減當年,還是那麽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哈哈哈!還是你小子啊,嘴巴真利索!”方橫笛爽朗大笑着,“我現在有事要外出,你晚上有沒有空,到我院子,咱爺倆喝一杯?”
“太好啦!若是方伯伯不嫌我愚鈍,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晚上一定去叨擾您!”譚恕予說着,又躬身作揖。
“哈哈哈!好好好!待我回來找你!”方橫笛拍拍他的肩膀,闊步走向大門。
天放閣閣主方橫笛,在十多年前名震江湖,雄踞一方。他跟自己的父親是至交好友,譚恕予小時候經常見到他。想起這位方伯伯,他的那些英雄事跡,對于當是還是少年的譚恕予來說,是頂峰一樣的存在,譚恕予對他最是崇拜敬仰,曾經希望過自己長大後也成為像他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只是,後來不知何原因,方橫笛隐退了,譚恕予也很多年沒有見到過了。
譚恕予看着方橫笛穩健的身影,心情澎湃,簡直熱淚盈眶。
“小魚?”
譚恕予一回頭,他終于明白自己站在這裏的原因了,“小雪鹀,你回來啦!”
“嗯?我一直在園子裏啊?”雪鹀有點兒莫名,看着譚恕予,想笑他傻,然後她就笑出來了。
譚恕予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兒傻,呵呵跟着笑了笑,突然想起來:“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呢,你呢?”
聽到雪鹀說還沒有吃飯,譚恕予瞬間開心起來,“這樣啊,那就好。”
“嗯?”好在哪裏?她還沒有吃飯呢!啧!這個譚小魚,怎麽回事?
“哦,不是不是,不好不好。你肯定餓了吧,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譚恕予拉起雪鹀的胳膊,往小院子裏走去,他特意問過湧金城的特産,讓人去買了一些回來。
譚恕予狀似不經意說起:“小雪鹀,我剛剛見到一位前輩,他邀請我待會兒去喝酒,我晚點回來。”
“哦,好的啊。”雪鹀納悶了,怎麽跟她說這個?福至心靈,雪鹀醒悟過來,難道是因為自己剛剛出去了沒有跟他說?“小魚,我剛剛,就是去跟朋友打聲招呼,那個,抱歉啊,沒有跟你說。”
譚恕予眨眨眼,心裏頓時晴朗暖熱,“哎呀!沒有關系的啊!你想去就去嘛!”
雪鹀瞅着譚恕予的臉色,沒有看到任何陰霾,瞬間放下心來,“嗯,你放心,我以後若是離開,一定會跟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