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蓮葉
第15章 蓮葉
自從見到陳霜寧鎖骨下那個咬痕後,蓮旦面對他就多少有點臊得慌。
陳霜寧倒還是那樣子,臉冷話不多,但他也有一些細微的變化,比如說,他不再時不時莫名不見了,還把家裏壞的東西都給修好了。
這屋子住了好幾十年了,陳老太太懶得捯饬它,蓮旦不會弄,也沒錢找人收拾,便這麽湊合着住着。
發黴的、壞了的地方都有。
陳霜寧做飯不行,但修東西的手藝意外地還挺不錯,家裏被他休整了兩天,确實像樣了一些。
蓮旦在床上躺了一天,就實在躺不下去了。他本來也沒覺得多難受,年紀又輕,常年勞作,也根本閑不住,便下地幹活了。
陳霜寧與他一起去的。
出門前,蓮旦整理好背帶,打算将小旦背到自己背上。他幹慣了活,力氣不小,但那樣瘦巴巴的身體背着個大胖娃娃,看着還是累人。
一雙手從旁邊伸過來,将還沒系好綁帶的孩子抱了過去,蓮旦一怔,見陳霜寧有些生疏地,将小旦背到了自己身上,蓮旦醒過神來,連忙幫忙。
小旦已經滿三個月了,長大了不少。他剛喝完了奶,吃得飽飽的,也睡夠了,精神頭兒正足。蓮旦怕這個年輕男人,小旦可不怕。
一路上,胖寶寶都在用沒牙的嘴巴咬背他的人的後脖頸肉,啃得口水滴答。
蓮旦偷眼看陳霜寧的神情,見他不在意,才松了口氣。
村裏不少人這時候都出門去田地,碰見他們了,便好奇地一個勁兒盯着陳霜寧看。
年輕的男人像無知無覺似的,徑自趕路,并不理睬。
蓮旦有些別扭地跟在他後頭,盡量追着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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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似乎意識到身後瘦弱的哥兒跟着吃力,陳霜寧回頭看了一眼,速度才慢了下來。
陳家的十畝地種了些苞米、高粱米、大豆,還種了幾壟豆角和甜瓜。
等到了地方,兩人分別拿了鋤頭和鐮刀清理雜草。
陳霜寧農活做得生疏,但上手很快,不大會兒便像個熟手了。
蓮旦看了一陣,便放心地埋頭幹自己的活了。
兩邊分別往兩個方向除草,陳霜寧背着小旦在另一邊,和蓮旦漸漸分開得越來越遠。
快到地壟邊緣的時候,玉米地外,傳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陳霜寧早就知道隔壁地裏有人,但有沒有人都與他無關,他并不在意。
那兩人一邊閑聊,一邊幹活,本來剛開始聊得還熱乎,但不大會兒竟聲音越來越大,吵了起來。
男的說:“你讓我做飯,我就做飯,你讓我下地幹活,我就下地幹活了,你到底還想讓我怎樣,天天對我連個好臉兒都沒有!”
女的“呸”了一口說:“還好意思提你幹的那點活,天天往家拿不了一個銅板,一個男人,給家賺不來錢,家裏窮得叮當響,你配做個男人嗎!”
陳霜寧手裏的鋤頭倏地停了一下。
隔壁吵得更厲害了。
活做得差不多了,蓮旦把小旦抱下來,給他喂了些水,又陪他玩了一小會兒,讓他松快松快,陳霜寧才又把孩子背上去,三口人一起回家。
進了村子,還沒到家門口,遠遠地,就能看見一個年輕女人正站在門外,往這邊張望着。
陳霜寧轉頭看向身邊的蓮旦,蓮旦見到人了,先是一怔,繼而臉上現出高興的神色,擡腳就往那邊跑去。
陳霜寧聽見,他跑過去時,叫了聲“姐姐”。
……
屋裏,蓮旦和一個看起來二十三四歲的女子坐在窗邊桌子旁,親熱地說話。
這女子叫白蓮葉,是蓮旦的姐姐,他們還有個弟弟叫白繼祖,比蓮旦小兩歲,去年剛成的親。
白父游手好閑,是個酒鬼。家裏什麽事都不管,脾氣還很差,喝多了必耍酒瘋,家裏誰都別想消停,經常大半夜連着媳婦孩子一起打。
平時還偶爾去玩一把,倒是沒輸什麽大錢,但是家裏本就窮得不像樣,輸點小錢也夠這個家難受的。
有了兒子以後,白父倒是很少玩牌了,但是也沒賺上什麽錢。白繼祖能娶上媳婦,都是靠大姐和二哥的彩禮錢。
白家這家境,也攀不上什麽好人家。為了能多拿點錢,自然是沒法挑的。
蓮葉和蓮旦姐弟兩,嫁得一個比一個差。
蓮葉的夫君姓張,是個跛子,走路一高一低的,常被同村的孩子追着嘻嘻哈哈學他。
家裏也是窮得很,但這個人好歹是蓮葉自己選的。
當年,有兩家人家提親,另一家條件能稍微好一點,人也是健全的,但蓮葉托人打聽了,知道那人人品不怎麽好,便死活不同意。
但白父提的彩禮錢,張家又差着些拿不出來。
眼看着和另一家的親事要成了,蓮葉一咬牙,把自己過去這些年來私下攢的錢,都拿出來偷偷給了張家,張家人又四處借了點,這才勉強把錢數湊夠了。
蓮葉其實是不甘的,但她沒辦法。
好在嫁過去之後,張家人待她還不錯,但公婆年歲都大了,夫君身體不好,日子也确實過得不大好。
年前還聽說另一家的男人也成親了,成親以後也不消停,兜裏有幾個銅板,都送妓館去了,家裏餓得快要吃不上飯。
而白蓮旦就更慘了,幹脆嫁了個死人,婆婆還是個潑辣苛刻的。
他嫁人前,蓮葉趕回家了一趟,姐弟兩見了面,抱頭痛哭。
如今,陳霜寧回來了,這麽離奇的事,很快便傳遍了十裏八鄉。
蓮葉聽說了,便十分不安,一得空出來,便跟家裏說一聲,過來看看。
她嫁過去的村子叫北岔屯,離鎮裏很近,到靠山村就遠了。
一路上都靠走的,裹過的小腳足足走了七八裏路,還提了一籃子紅薯,相當不容易。
蓮旦心疼姐姐,想留姐姐吃飯,找出來兩雞蛋想炒了,又猶豫着不敢。
有人從後面走過來,越過他,從籃子裏把剩的兩個雞蛋也拿出來,塞到他手裏。
蓮旦回頭去看,看見陳霜寧面無表情的側臉。
“兩個太少了,都炒了吧。”陳霜寧淡淡道。
蓮旦抿了抿唇,低頭“嗯”了一聲。
蓮葉和弟弟一樣,都是敏銳的人。
除了剛進門時,蓮葉就沒怎麽和這個弟夫說過話。
吃飯時,也只是客氣了幾句。
陳霜寧的由來特殊,性子又冷,很難讓人親近起來。
不過,這人還算眼裏有活,在家并不是那種什麽都不做,還要各種挑毛病的男人,蓮葉覺得還算滿意。
等吃完飯收拾完,小旦睡醒了,蓮葉和蓮旦坐在床側哄孩子玩。
蓮葉眼看着陳霜寧去院子裏喂羊去了,就湊到正在給小旦換尿褯子的弟弟耳朵邊上,悄聲問:“你家那口子回來後,有沒有出去找活幹,知不知道往家裏拿錢?”
兩人都沒注意到,院子裏幹活的年輕男人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蓮旦想起來從地裏回來時,他注意到陳霜寧潔白手指上多出來的繭子,那個畫面不知為什麽總在他腦海裏晃蕩。
蓮旦說:“他以前是個讀書人,沒幹過什麽活的,再說回來也才沒多久呢。”
蓮葉嘆了口氣,握住弟弟的手,說:“錢不錢的另說,只要他懂得心疼你,夫妻兩相互扶持,這日子就能過。”
吃完飯,又坐了一陣,蓮葉就得往回趕了,姐弟兩都悄悄抹淚。
雖說倒也離得不是特別遠,但見一面也難得,下次見又說不定什麽時候了。
陳霜寧陪着蓮旦把人送到了村子口,兩人一起回了家。
剛進家門不大會兒,蓮旦剛洗完手,準備把晚上的菜摘出來,就見陳霜寧從裏屋出來,手裏拿了個布袋子,遞給了他。
蓮旦納悶地接過來打開看,就見裏面足足得有七八兩銀子,一下子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