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穆弈回來時,楚輕雲明顯看出了心事重重。
“阿弈,不開心了?”
楚輕雲主動問。
穆弈搖搖頭,實話實說道:“外門一個師弟,吃了下發的丹藥後昏迷不醒。”
“什麽意思?”吉瑞反應快,楚輕雲還沒問,他就問道:“确定跟丹藥有關嗎?”
這事可大可小,吉鏡也一臉正色,看向穆弈。
楚輕雲卻很淡定:“然後呢?”
穆弈檢查了師弟的情況,應是修為低微,無法消化丹藥內的靈氣,導致靈脈被沖。
他又搖頭,說道:“與丹藥本身無關,我不會通靈脈,就畫了符文貼到他七穴上,後來他醒了,就沒事了。”
“這不是解決了嘛。”吉瑞松了口氣,“你怎麽還不高興?”
穆弈看了看楚輕雲,又看了看吉鏡。
還是說道:“師尊,我在想宗內下發的丹藥是不是太霸道了,會不會有弟子跟師弟一樣服用不當,引起不良反應。”
畢竟是吉鏡參與到丹藥發放中,他這話說出來,肯定要得罪吉鏡。
但不說又良心過意不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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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輕雲颔首。
無雙宗不是第一年施恩,往年從未出過這種情況,也因此忽略了這點。
丹藥這東西,伴随着藥效的升高,價格升高的同時,副作用也增強。像楚輕雲給穆弈吃過的那些副作用小的,通常都十分名貴且少見。
楚輕雲在過目名單時,只考慮到藥效的高低,讓每個人都體會到宗門的慷慨,但忽略了弟子們會如何安全的服用。
确實是他疏忽了。
“吉瑞吉鏡,你們去各個山峰統計一下,有多少弟子出現不良反應。”
“是。”
等到吉瑞吉鏡離開,楚輕雲看向穆弈。
“阿弈,你符文怎麽畫的?”
穆弈老老實實道:“我去取紙筆,畫給師尊過目。”
他們在主殿裏,楚輕雲不常舞文弄墨,因此沒有紙筆。
但楚輕雲卻道:
“我是問,你是在他身上畫的嗎?”
穆弈這才擡眸,對上楚輕雲含笑的視線。
被捉弄了。
他想。
于是控制不住唇角,他也微微笑起來。
但他還是往後看了看。
盡管吉瑞和吉鏡已經離開,門口也沒有別人。
楚輕雲衣袖輕揮,大門緊閉。
穆弈收回視線,再次望向楚輕雲。
随後邁步走到楚輕雲面前。
“師尊……”
附身剛一開口,楚輕雲的胳膊就纏上他的脖頸。
“你回來晚了。”
楚輕雲調笑着,把穆弈拉近。
“請師尊責罰。”
穆弈臉頰發燙,在心跳如鼓中,擁住他的神明。
*
吉瑞和吉鏡效率高,在長老們的幫助下,第二天就統計出一個數字。
他們回來彙報時,博銘真人也跟來了。
楚輕雲睡到日上三竿,穆弈在旁邊端茶倒水。
沒人看出異常,博銘長老還頗為欣賞得上下打量穆弈一番。
“宗主。”博銘真人道,“問題不大,老夫想到解決辦法了。”
“嗯?”
楚輕雲慢悠悠起床,伸着胳膊,讓穆弈幫他穿衣。
穆弈眼觀鼻,鼻觀心,盡量心無旁骛地上手。
博銘真人還在自顧自說話:“上次穆弈不是去幫外門一個弟子疏通靈脈了嗎?那符文效果不錯,從外門傳到了內門,橙風長老和朔平長老也看了,比自己煉化丹藥方便許多。”
“孺子可教啊!”
衆人都知道穆弈跟歐陽錦學習過,得歐陽錦知道,會點什麽都不稀奇。
楚輕雲卻驚道:“師叔,你莫不是讓阿弈畫斷手?”
畫符文并不是簡單的描繪圖形,還需要運用靈氣,一筆一劃皆有講究。
讓穆弈給每個人畫符,是要累死人哦!
“不不不。”博銘真人笑道,“自然是不能勞煩穆弈。老夫只是想請穆弈去內門講堂宣課,教給大家。”
在修真界,修煉是很隐私的事情,很少有人願意“慷慨解囊”,把自己學到的教給大家。
即便是在宗門大派中,外門學的和內門學的也不一樣,內門學的和親傳弟子也不一樣,否則不會有人削尖腦袋也想成為長老親傳。
博銘真人的話,便是希望穆弈能不吝賜教,把歐陽錦教過的本領,傳授衆弟子一二。
楚輕雲相信長老是為宗門着想。
但他不太樂意。
不等他拒絕,穆弈卻拱手作揖,主動請纓:
“師尊,弟子願意!”
“阿弈,”楚輕雲當着長老的面,直截了當道,“你可以拒絕。”
穆弈對着楚輕雲笑笑。
他很少笑,笑起來也總是含蓄內斂。
但看得出,他是極高興的。
“我想去,師尊。”
他說。
他不僅是擔心衆多同門。
他還隐晦地想,終于有一個機會,讓他證明自己,不是廢物。
*
穆弈去授課,楚輕雲閑下來。
當然,他本來也不忙。
只是穆弈在時不覺,穆弈不在,他便覺得主峰的美景單調,時光也被拉得冗長。
但他也沒有完全閑。
真到生辰那天,仙盟百家都要來慶賀,無雙宗宴請諸門,宗主是主角,自然要注重儀态。
楚輕雲又要做新衣服穿了。
制衣局籌備了一年,給楚輕雲準備了許多新衣,每天就是送去給楚輕雲試穿,然後根據宗主意見修改。
幾天之後,穆弈還沒回來,沈辰帆來了。
“什麽風把盟主吹來了?”
楚輕雲剛穿上新衣,正在對鏡自照。
沈辰帆走進來打量一番,給予高度贊譽:
“不用照了,好看。”
“我當然好看。”
楚輕雲回頭看了沈辰帆一眼,示意侍從端茶。
不是他故意挖苦沈辰帆,實在是沈辰帆日理萬機,沒有從前那麽有空,他們本就不常見面。
能讓沈辰帆親自來,必然有事。
等侍從擺好了茶水點心,楚輕雲一邊挑選珠寶配飾,一邊問道:“說吧,找我什麽事?”
可沈辰帆卻搖搖頭:“沒事不能找你了?”
楚輕雲:“對呀,你找我不如找你徒弟,培養培養晚輩。”
沈辰帆也有徒弟,只不過常年在外歷練,楚輕雲很少見到。
沈辰帆笑,搖着頭不接茬。
當初大典上,沈辰帆多多少少還是幫了楚輕雲的。所以楚輕雲對沈辰帆的态度,比之前好了些。
沈辰帆想喝茶,他就陪着喝茶。
兩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閑聊,期間楚輕雲脫下新衣,換了平日的白色帶金絲繡紋的袍子。
沈辰帆提出走走,然後兩人又出了門。
主殿很大,還有很大的花園,可供人散步談天。
兩人走着走着,楚輕雲便吩咐:
“吉瑞,去看看穆弈今日何時下課。”
“吉鏡,去通知制衣局,今日那身衣服先不用改了。”
支開了所有人,楚輕雲停下腳步,面對沈辰帆:
“辰帆,你到底有什麽事?你肯定不是特意來聊天的。”
沈辰帆:“……”
原來自己是這樣的印象。
沈辰帆無奈地一笑。
“真的沒有事。”
沈辰帆辯解道。
見楚輕雲仍舊不信,他強行找了個話題:
“賢允……顧掌院,前幾天去找我了。”
其實他并不想提起顧賢允,但顧賢允的造訪,與他今日前來,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沈辰帆仔細盯着楚輕雲的臉,不放過楚輕雲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只見楚輕雲果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厭惡的表情。
沈辰帆恍若松了口氣。
哪怕他沒覺得自己擔憂什麽。
“怎麽?”楚輕雲諷刺,“海川院過不下去了?找你借錢?你借了?”
海川院傷了元氣,楚輕雲很想一網打盡。
奈何顧賢允積威甚重,他也缺少合理的借口。
看樣子,顧賢允倒是還想籠絡沈辰帆啊!
“沒有,不是。”
沈辰帆否認二連。
以他的性子,從未與人鬧翻到魚死網破的地步,自然也不理解為何楚輕雲和顧賢允能從恩愛無兩,變成針鋒相對。
兩人分手,他喜聞樂見,但天下動蕩,他不願。
“他好像,挺擔心你的。”
沈辰帆字斟句酌地說道。
他并不想說太多細節。
那天天剛亮,淩雲宗主峰剛打開山門,顧賢允就孤身一人,站在門外。
都不知道站了多久,露水完全打濕了衣袖。
弟子通報,沈辰帆把顧賢允請到寝殿。
他們也很久沒有見面,葬禮時,沈辰帆也沒有邀請顧賢允。
所以顧賢允态度雖然冷淡,但卻沒有從前那麽高高在上了。
而且還情真意切地給沈辰帆道了歉。
沈辰帆本人對顧賢允自然沒有意見,私下裏,還是以禮相待。
兩人客氣地聊了一會兒,顧賢允才道明來意。
“辰帆,你傾慕輕雲,對吧?”
少年心思被猝不及防戳穿,沈辰帆一口茶水噴了個幹淨。
“賢允!你……”
沈辰帆十分吃驚,卻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
“無妨。”
顧賢允擺擺手。
還給沈辰帆重新倒了一杯茶。
“我最近入定,總是怪夢不斷,心緒不安。”
顧賢允垂眸盯着細長的茶葉,平靜無波道:
“辰帆,你有沒有覺得,現下的一切,只是虛幻?”
顧賢允後面的話,讓沈辰帆大為震撼。
因為顧賢允說,他們其實,都已經死了。
而始作俑者,是楚輕雲身邊的愛徒。
沈辰帆聽得一臉茫然,無法相信顧賢允說的每個字。
顧賢允也明白他不能相信,只是笑了一下,說道:
“你不信沒關系,我只是擔心輕雲。你還記得之前作惡又失蹤的魔修嗎?我不清楚這之間有無關系,最近我的大徒弟也不見蹤影,讓我遍尋不着。辰帆,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不論發生什麽,答應我,護住輕雲。”
這是顧賢允臨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沈辰帆當然會護着楚輕雲。
只不過促使他來這一趟的,是當天晚上,他也開始做奇怪的夢。
朦胧中,他聽見有個人在說,要為楚輕雲報仇。
沈辰帆一連夢了好幾天,每天都冷汗涔涔地從入定中驚醒。
實在覺得蹊跷,索性便來看看楚輕雲。
好在楚輕雲平安無恙地待在無雙宗,沒有半點異樣。
短短幾句話功夫,顧賢允的話語和噩夢在心裏過了一遍。
沈辰帆還是選擇簡單地問問楚輕雲。
楚輕雲冷笑一聲,顯然毫無在意。
沈辰帆見狀,也稍微安心了些。
于是不再提顧賢允,而是問道:“你最近可安好?從秘境回來這麽久,怎麽沒聽你提起帶了什麽回來?”
“呃……”
楚輕雲語塞。
當時是想找到什麽與師叔有關的物件,帶給沈辰帆的。
可惜沒能如願。
“什麽寶貝都沒找到?”
沈辰帆一笑。
笑完他拿出一個布袋。
“師叔在秘境裏留給你的。”他遞給楚輕雲。
楚輕雲:“你也進秘境了?”
“當然沒有。”
沈辰帆嘆了口氣。
他沒去,但這麽大的秘境,總不能放着不管。
淩雲宗派了不少弟子進去,回去詳細與他彙報。
後面他找了個适合的時機,關閉了秘境。
師叔留給他的物件,就是在關閉秘境時掉出來的。
他玩伴不多,師叔還記得楚輕雲。
楚輕雲打開,袋子裏裝了滿滿的琉璃珠。
是他們兒時玩過的。
“我也很想念師叔。”楚輕雲擡眸看向沈辰帆,“你如果難過,可以再來找我。”
到底是朋友,他想,沈辰帆可能是找個地方,懷念故人吧。
“嗯。”沈辰帆看到琉璃珠,也悵然若失起來。
沉默片刻,楚輕雲道:“顧賢允找你,一定沒安好心。他一貫善于僞裝,不管他跟你說了什麽,你一個字都不要信。”
“好。”沈辰帆點頭答應,也叮囑楚輕雲:“我只是突然想起之前的魔修,他藏匿行蹤這麽久,說不定在計劃什麽。”
“對了,海川院的上官冰失蹤了,也是顧賢允告訴我的。我總覺得,他似乎在暗示什麽。”
“我打算暗中調查一下,你也派人留意,別是發生了什麽事。”
“萬事小心。”
沈辰帆沒有逗留太久,想說的都說完了,看楚輕雲确實安全,他就離開了。
等他走了許久,穆弈才回來。
這回換楚輕雲心事重重。
在他看來,顧賢允去找沈辰帆表演深情,目的無非就兩個。
一是為海川院謀前程,二是找機會害他或者害穆弈。
反正不是無事獻殷勤。
為什麽特意告訴沈辰帆,上官冰失蹤呢?
“師尊。”
穆弈叫了一聲。
楚輕雲又在觀雲亭“看海”,往常穆弈回來,沒等走進,他就聽見。
今日卻沒有,穆弈覺得奇怪,才出聲。
“阿弈。”
看到穆弈,楚輕雲心情好了些。
“宗主見到師弟才高興,一點沒看見我。”
吉瑞跟在旁邊,故意說道。
吉鏡推了弟弟一把,很自覺道:“宗主,還有何吩咐?”
“确實有。”楚輕雲道,“去打聽一下,最近海川院有何異樣。”
聽到“海川院”這三個字,幾人神色各異。
吉鏡還算穩定,詫異一下,就領命而去。
吉瑞義憤填膺,楚輕雲讓他去幫忙,他也急着去追吉鏡。
而穆弈留在原地,等人走光了,就默默給楚輕雲揉肩。
揉着揉着,他的視線就落在楚輕雲潔白的脖頸上。
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他突然彎腰,親吻楚輕雲的脖子。
楚輕雲吓了一跳,猛地按住穆弈手背。
“阿弈,你怎麽了?”
他側頭看向穆弈。
穆弈對他們的親近行為雖然十分沉醉,但從來不曾主動,每次都是他先下手的。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啦?
而穆弈的視線不偏不躲,就直直地看向他。
黑沉沉的眸子裏,似乎蘊含許多情緒。
楚輕雲挑眉,無聲地表達疑惑。
對視片刻,還是穆弈先認輸,垂眸錯開視線。
他麥色的肌膚漸漸變紅,虔誠地将臉頰貼上楚輕雲的手背,才悶悶地說:
“師尊,您是想念掌院了嗎?”
“哈?”
楚輕雲不明白穆弈怎麽會如此聯想。
但他馬上看懂了穆弈的心思——
吃、醋、了!
“呵呵。”
楚輕雲覺得太好玩了,剛剛的壞心情也一掃而空。
他抽出手背,緊接着勾住穆弈的脖子。
“那就看你表現了。”
他親了一下穆弈的唇角,然後視線上移,含笑盯着穆弈的眼睛。
穆弈黑漆漆的眼睛裏閃着明亮的光,聞言重重點點頭。
那态度,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