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楚輕雲猝不及防見到顧賢允,頗有些瞠目。
他甚至一時不知,是驚異于顧賢允潛入無雙宗的小人行徑,還是他們在吉瑞內府相遇的荒謬。
他優先查看吉瑞昏厥的靈體,松了口氣。
像是安撫,顧賢允解釋道:
“放心,吉瑞性命無憂。”
“?”
楚輕雲越發看不懂顧賢允,以顧賢允的傲骨,不應該做這種丢人現眼的事啊。
“掌院這是何意?”
他擋住吉瑞,警惕地望向顧賢允。
哪怕他們兩個都是神識,但若不控制靈氣波動,吉瑞就直接廢了。
顧賢允卻閉嘴了,只是目光幽深地盯着楚輕雲。
楚輕雲無法放松,只能迎視回去。
但畢竟不是玩樂,顧賢允盯得他渾身不舒服,思緒也逐漸清晰。
藏書閣無法随意進出,顧賢允理應清楚。
但顧賢允未曾表現過對藏書閣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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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兩人感情最盛時,顧賢允就算有查閱古籍的需求,也是請他代勞,從未主動要求進入。
以前楚輕雲将此視為顧賢允對他宗主身份的尊重……
現在怎麽突然偷偷來了?
除非,藏書閣裏有顧賢允想要的東西。
能讓堂堂掌院鬼鬼祟祟行事,這藏書閣裏的東西,看來也不足外人道。
有了結論,楚輕雲浮起笑意,故意嘲諷一句:
“掌院來我無雙宗可是有事相求?直說便是啊,本尊會賣你這個面子的。”
顧賢允總是冷若冰霜的面容并無被激怒的變化,像是聽不懂般開口道:
“你瘦了。”
楚輕雲:“?”
顧賢允視線不移,豐神俊逸的掌院竟然自嘲一笑:
“我不這樣來,你會見我嗎。”
自然是不能的。
楚輕雲沒有說話。
同時他還有一個疑問。
顧賢允憑什麽覺得,一縷神識就能破解藏書閣陣法?
未免太過自大!
這疑惑很快揭開。
顧賢允道:“我只能這麽找你。”
楚輕雲:!
中計了!
此刻确實騎虎兩難。
吉瑞的小命攥在他們手裏。
“無論掌院意欲何為,速速離去,本尊就當無事發生。”
楚輕雲不想跟顧賢允掰扯,總歸是別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麽。
“呵。”
這回換顧賢允冷笑。
楚輕雲:“……”
顧賢允放松下來,好整以暇地環顧四周,直到楚輕雲的秀眉不滿地蹙起,他才慢悠悠道:
“輕雲,你一直不肯告訴我,為什麽執意離開我。”
他反手一揮,變出一把椅子。
接着,他一扯袍子,坐到椅子上。
“今日,我便要一個答案。”
有病啊!
楚輕雲極少罵人,但顧賢允這番動作,他是真的很想破口大罵。
以前怎麽不見顧賢允如此執着?
難道是被甩傷自尊?
總覺得顧賢允此行與劍靈有關,可楚輕雲百思不得解。
莫非劍靈和顧賢允還在惦記自己這具肉身?
貪得無厭!!
楚輕雲單手背在身後,偷偷以術法護住吉瑞靈體,防止萬一。
他絕美的容顏則仍舊挂着笑臉,直言了當道:
“我不愛你了,這就是答案。”
“我不信。”
顧賢允斬釘截鐵。
楚輕雲都要炸了。
他已經想不起當年的自己到底看上顧賢允什麽,甚至懷疑顧賢允是不是給自己用了什麽幻術。
現在他醒了,只留厭煩。
“那你到底想怎樣?”楚輕雲問,“你想魚死網破不成?”
顧賢允凝視着楚輕雲,聞言淺淺地勾了下唇,身體瞬間消失。
楚輕雲反應極快,第一時間要轉移吉瑞。
但顧賢允比他更快,他還未轉身,就被突然出現的顧賢允止住動作。
顧賢允離他極近,毫無從前的禮儀和分寸。
危險的氣息也随之而來。
楚輕雲身後就是吉瑞,退無可退,他只能向後彎腰避讓。
一肚子謾罵剛要沖出口,便聽顧賢允道:“我想繼續合籍大典。”
“做夢!”
楚輕雲終于罵出口:
“顧賢允有病吧?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我不愛你了。懂?還是你苦苦糾纏其實另有所圖?放不下榮華富貴,還惦記無雙宗?”
他直視顧賢允的眼睛,鋒利的目光圖窮匕見:“告訴我你真正想要的,我可能會同意呢。”
剛才的諷刺顧賢允不當回事,這會兒近在咫尺,楚輕雲卻看見那眼底翻湧的怒火。
顧賢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兩人互相使力,誰都不肯退讓。
“我想要你。”
顧賢允幾乎咬牙切齒:“我只要你!”
是了,從閃現那些畫面開始,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自始至終,他要的只有楚輕雲。
當然,他的感情從前也很複雜,有對楚輕雲天之驕子的妒,有對無雙宗財富的謀,也有穩固地位解決劍靈威脅的憂……
但他不得不承認,親眼見識計劃成功的結果,他只有驚吓和恐慌。
他原來想,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把楚輕雲的身體讓給廉爍,自己再為楚輕雲奪舍便是,左右都是相伴。
可他沒想到,廉爍頂着楚輕雲的臉,是那麽恐怖的事。
他只想要原來的楚輕雲,天下無雙的楚輕雲!
“你瘋了。”
楚輕雲見顧賢允的眼神逐漸癫狂,鑒于自己處于下風,便轉變态度,循循善誘:“你放開我,就算要聊,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聊。”
“我沒辦法心平氣和。”
顧賢允直視楚輕雲的眼睛,聲音狠厲:“我想你想得快瘋了,怎麽心平氣和?!”
他有備而來,楚輕雲的反應也正好印證了他的猜測。
于是他陰鸷一笑,握住楚輕雲的手。
“你很看重你的徒弟,是嗎?”
楚輕雲:!
只錯愕了一瞬,他馬上冷靜下來。
輕敵了。
顧賢允此行的目标真的不是藏書閣,是他。
楚輕雲不再開口,沉默地盯着顧賢允。
果然顧賢允勝券在握一般,語氣也放松下來:
“輕雲,你可以有新玩具,但人總不能玩物喪志。我不怪你打破曾經的承諾,但你也別再逼我,好嗎。”
“你重情重義,對侍從也很好。”
恨意叢生,楚輕雲差點給自己憋出內傷。
到底是誰打破了承諾?
是他嗎?
争吵無益,楚輕雲不得不承認,顧賢允押對了。
穆弈是他的軟肋,他不能讓穆弈受到任何傷害。
“我竟不知掌院也有卑劣一面,拿別人的性命威脅我?”
咽不下這口氣,楚輕雲卻只能揶揄。
顧賢允卻笑笑:
“宗主見諒,我只是開個玩笑。”
他還是抓着楚輕雲的手腕,迫使楚輕雲手背的皮膚摩擦自己的臉頰。
然後說道:“我們和好吧輕雲,我受不了了,你贏了。”
他音調下降,溫柔至極,哄情人般低語:“如果你喜歡收徒,我可以幫你,教導徒弟多辛苦,我幫你代勞,讓你做最好的師尊。我以後都聽你的,你說什麽是什麽,想去哪裏玩我都陪你。”
楚輕雲閉上眼睛。
曾經夢寐以求的溫情和讓步,如此不合時宜的得到了。
可笑。
再睜眼,他對上顧賢允的視線,直白地問:“如果我不答應呢?”
“你不會的。”
顧賢允放開楚輕雲,篤定地留了句話。
*
穆弈緊緊蹙眉。
他直覺自己在做夢,可這夢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
冷汗涔涔,他快虛脫了。
【救我,救救我。】
穆弈胸前發熱,再次聽見伴生玉中的聲音。
【救救我。】
脖頸挂着的玉牌就是塊未經雕琢的玉,從來沒有出現任何異樣。
穆弈把它當護身符,從沒想過有一天玉會發聲。
“誰?”穆弈仔細去聽,疑惑發問。
【救救我。】那微弱的呼聲卻只是重複,并不回應。
穆弈深入懷中,指尖探上玉牌。
确實是玉牌滾燙。
心念一動,穆弈的神識便鑽入玉中。
他築基修為,放出神識這種能力,是很弱的。
但玉是他自己的,與他相伴已久,容易控制得多。
這一看不要緊,穆弈吓得差點跪下。
“宗主?!”
不明白自己的玉裏怎麽會有宗主的倩影,但這個“宗主”,顯然也不對勁。
“他”一身雪白,倉皇地在一片虛空中走來走去,眼神沒有聚焦,只是不斷地重複:
“救我,救救我。”
怎麽回事?
疑窦升起的剎那間,穆弈眼前場景變化,變成藏書閣禁地。
法陣顯現,宗主的聲音再次從玉中響起:
【大乘修士不好對付,但他有弱點,就是他的劍靈。】
【幫我報仇,我許你榮華!】
【你知道嗎?生剖元神,真的很疼。】
【我好恨!我真心待他,他卻讓我生不如死!】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我好難受。穆弈,你叫穆弈嗎?謝謝你幫我。】
【穆弈,我好疼啊。】
【你幫我,你會有好報的。】
穆弈只覺時光流轉,眼前出現了一個又一個聞所未聞的法陣。
他似乎是在不停修煉,除了修煉,就是在凝視“宗主”。
确切說,那是宗主魂魄,寄生在他的玉牌內。
他不敢出聲,唯恐驚擾楚輕雲。
他也不敢現身,怕亵渎了神明。
從那些零零碎碎的語言中,他拼湊了一個真相。
那位高高在上的掌院,把宗主害成這樣。
一縷意識不清的殘魂,一個勢必報仇的執念,高不可攀的天邊月,竟落魄至此。
但穆弈仍舊自殘形愧。
腳底泥如何與明月面對面。
所以他只能日複一日地看着,心疼着,痛不欲生。
顧、賢、允。
穆弈無數次默念這三個字,殺意自心底滋生,漸漸把整個人淹沒。
殺了他。
殺了他!
殺!!!
“阿弈。”
一聲呼喚拉回了穆弈潰散的神志,他茫然側耳,就又聽見一聲:
“阿弈。”
“宗主!”
穆弈猛地睜開眼睛。
呼—
胸廓劇烈起伏,穆弈喘着粗氣,對上楚輕雲關切的視線。
“師尊!”
思緒回到現實,穆弈差點喜極而泣。
楚輕雲還活着,太好了,還活着!
要不是身份有別,他很想把楚輕雲抱起來轉圈!
但這也不影響他從坐姿“騰”地改為跪姿,只為把楚輕雲看得更真切些。
楚輕雲滿臉擔憂:“阿弈,你被心魔困住了?”
穆弈抿着唇,搖了搖頭。
他沒辦法說。
太奇怪了,他總不能告訴楚輕雲,我做了個夢。
我看見你變成魂魄,栖身在我的玉牌裏,精神狀态不太好。
他也不能說,他每天趁人之危,鬼鬼祟祟地環視你、守着你。
楚輕雲笑了笑,不再追問:
“舒心丹,從現在開始,每月服一顆。”
“好。”
穆弈很聽話,拿出那珍貴的丹藥,服下一顆,運轉靈氣,消化掉。
這次沒有耽擱太久,很快就結束了。
楚輕雲等穆弈調息完畢,再次對穆弈笑:“阿弈,你進步很大。”
“謝師尊教誨!”
穆弈急忙謝恩。
“但我覺得你太急躁了。”
楚輕雲話鋒一轉:“欲速則不達。阿弈,你該停一停。”
“師尊我沒事!我不能不練功,我…”
穆弈本就迫切變強,他知道楚輕雲是擔心他入魔,可他并不想因此停步。
楚輕雲卻制止他:“沒說不讓你練功。”
“我幫你聯系歐陽錦,去她那裏參悟一下陣法,換換腦子吧。”
陣法?
穆弈想起剛才夢境裏出現過的那些詭異陣法。
楚輕雲把穆弈的沉默當成抗拒,不禁揶揄道:
“不去找歐陽錦,那去找明憂也行,聽他念經也大有裨益。”
穆弈果然被繞進去了,驚恐的睜大眼睛,順着話題說道:“我去找歐陽前輩。”
“嗯。”
楚輕雲莞爾,滿意地點點頭。
他要對付顧賢允,不得不支開穆弈。
勝負難料,穆弈在身邊一天,就有一天風險。
他不能拿穆弈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