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針對收徒,長老們又找了楚輕雲幾次。
但是楚輕雲心意已決,連日子都自己确定好了。長老們到底徒勞,最後還是妥協。
于是匆忙準備了幾天後,拜師儀式正式舉行。
一大早,吉瑞和吉鏡就奉命從藏書閣往寝宮運書籍。
“宗主這兩日不對勁。”
路上,吉瑞跟吉鏡發牢騷:“今天這樣的場合,宗主竟然沒有試新衣。”
身邊人都知道楚輕雲臭美,連日常裝扮都十分考究,更別提特殊日子了。
吉鏡端莊,聞言只道:“宗主自有安排。”
吉瑞習慣姐姐的正經,不以為意地繼續:“宗主那天帶那個新來的去哪裏?你不好奇嗎?”
自從當年他們被楚輕雲帶回無雙宗,他們就每日伺候在宗主左右,鮮有不知宗主去向的時候。
吉鏡仍舊古板:“宗主不必與你我交代行蹤。”
她跟弟弟不同,她一直克己守禮,近侍再近也是侍,身份如此,行事亦需如此。
吉瑞撇撇嘴,踩着佩劍,調轉了方向。
*
楚輕雲起床時,吉瑞和吉鏡已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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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懶洋洋地坐在鏡子前,吉瑞就主動上前,麻利地開始給他梳頭發。
“書都拿回來了?”楚輕雲問。
吉瑞笑答:“是呀,我還順路拿了幾套新衣衫,宗主挑挑有沒有順眼的?”
楚輕雲笑着沒吭聲,制衣局跟藏書閣倆方向,哪裏來的“順路”。
不過束完發,他還是看了兩眼。
“今天風和日麗,初為人師,莊重些也是應該的。穿那件天水碧吧。”
盡管衣衫已經在前一天備妥,楚輕雲還是賣了吉瑞這個面子。
“弟子這就為您更衣。”吉瑞歡天喜地,喜滋滋地跟吉鏡交換眼神,就去衣架上取衣裳。
吉鏡見狀沒吭聲,默默退出房間,便看見院子裏站着的穆弈。
其實不止吉瑞不懂,她也不懂,為何宗主執意收對方為徒。
明明修為低微,五衰在即。
兩人對視一眼,吉鏡不發一言,指揮其他侍從搬運書籍。
穆弈則站在原地。
這幾天,他都按照楚輕雲的吩咐,在自己的偏院裏修煉,可惜與以往一樣,毫無進展。
今日拜師儀式,他便早早來此等候。
畢竟他還是感覺不踏實,宗主說不定會反悔呢。
楚輕雲不知穆弈來了,吉瑞給他穿衣時,他便用了個小法術,抽出一本剛才搬來的書籍,在面前展開,閱讀。
“宗主近日勤勉,可是有所參悟?”吉瑞大大咧咧地問道。
在他們看來,楚輕雲最近天天看書,實屬反常。
楚輕雲眼不離書,一目十行地看完,又重新拿起一本。
他哪是勤勉,他是不知道怎麽教導穆弈修煉,臨時抱佛腳呢!
吉瑞和吉鏡都是天資過人的苗子,當年根本沒用他操心,跟着長老講學修煉,就相繼引起入體,一步步築基,進而突破金丹,修為與日遞增。
現今穆弈停滞在築基,怎麽進階,怎麽延緩五衰,這種過于基礎的問題,反而難住了他。
楚輕雲沒回答吉瑞,轉而說道:“穆弈來了麽?”
吉瑞本就不喜穆弈的突然出現,楚輕雲答非所問,只想着穆弈,他便整理着腰帶,生硬道:“沒有。”
楚輕雲并沒有照顧吉瑞的小情緒,他接着吩咐道:“派人去接。”
“哦。”吉瑞雖然敢于不滿,倒也不敢忤逆。
只是等楚輕雲穿戴妥當,走出門看見穆弈,着實哭笑不得。
“吉瑞,”楚輕雲側頭道,“今天儀式結束,你搬去與吉鏡同住,讓穆弈住你的房間。”
為了方便,吉瑞就住在楚輕雲寝宮的偏殿裏,是主峰之上,離宗主最近的位置,吉鏡次之。楚輕雲想下功夫培養穆弈,光看書自然不夠,讓穆弈離得近些,是他早有的打算。
況且還有個天罰在前,他不得不防。
可吉瑞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望向楚輕雲。
*
沈辰帆到時,入眼便是一番詭異的場景。
侍從們埋首忙碌,吉瑞坐在門前臺階上哭,楚輕雲在門內嘩嘩翻書。
從取消大典的告示發布,這是沈辰帆第一次見到楚輕雲。他受邀參加拜師儀式,本想借此問問楚輕雲究竟發生何事。可眼前景象,讓他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見過沈宗主。”
還是吉鏡率先打了招呼。
“見過沈宗主。”
其他侍從也跟着問候。
聽到動靜,楚輕雲擡起頭:“辰帆快來!”
“你這是幹什麽呢?”
沈辰帆見楚輕雲對自己态度如初,放了心。
他賓至如歸,邊笑邊問地走近楚輕雲,發現屋裏堆了滿滿當當的書。
儀式都要開始了,楚輕雲沒在照鏡子,竟在看書?
楚輕雲擡首,屏蔽了外界的噪音後,略有惆悵地問沈辰帆:“你教導過築基期的弟子沒有?有沒有什麽跟講堂聽學不一樣的方法?”
沈辰帆明白了,楚輕雲這是在琢磨授業解惑呢。
他回首往檐外瞧了瞧。
只有一個修士看着面生。
好普通……
轉過來,他說道:
“師徒之間也有磨合,因人而異,各不相同。你以為做師尊那麽容易?還能照搬?”
語畢,他又接了一句:“你也可以去問朔平長老,我們少時都曾受他教導,問他準沒錯。”
“唉。”楚輕雲把書合上,“只能如此了。”
尊敬感恩是一回事,主動挨訓是另一回事,所以他才沒去。
現在看來,有必要去一趟。
沈辰帆有無數個問題想問,看着楚輕雲放下書,起身整理衣襟,突然就不想問了。
兩人是兒時玩伴,修真界再找不出比他們更熟知彼此的人。楚輕雲從小随性,雖不得長輩喜愛,但每一步也都按照長輩們的希冀走來。
只要人平安,取消大典能怎樣,捅婁子又怎樣?
無雙宗兜得起,仙盟也兜得起。
況且還有他淩雲宗……
“門口那位,你不管管。”沈辰帆笑道。
楚輕雲剛開始的确不想見沈辰帆。
那時穆弈成為衆矢之的,沈辰帆選擇相信顧賢允,關鍵時刻非但沒幫他,還捅了穆弈一劍,他當然是氣的。
但一來沈辰帆是盟主,與無雙宗日後的事務往來交織甚深;二來當年的事,始作俑者是顧賢允。
要怪也是怪顧賢允裝得太好,連沈辰帆也被騙了。
他們都不是孩童,不能說斷交就斷交,那根刺就算紮在那,也不影響他們來往。
至于大典,既然沈辰帆不問,他也懶得解釋,便順着沈辰帆道:“管不了啊。”
沈辰帆了解楚輕雲性格,笑着搖搖頭:“長老們都等着呢。”
*
無雙宗上下,最得宗主信任的,就是吉瑞吉鏡姐弟。又因為吉鏡是女修,不便貼身照料宗主,有些時候,吉瑞就是唯一。
結果穆弈來了,短短幾天,他就要被趕走。
他自然是受不住的,所以就哭起來。
穆弈再遲鈍,也感覺得到周邊所有人對自己的排斥,他直愣愣地站在臺階旁,其他侍從都不約而同地繞着他走,吉鏡安慰了吉瑞幾句,吉瑞卻哭的更大聲。
“這人好奇怪,吉師兄難受成這樣,他都無動于衷。”
“就是啊,都是因為他,他也不知道去勸勸。”
穆弈明白他們的意思。
他們想讓他主動拒絕宗主的安排。
在外門,穆弈遇到此類情況。
如果他得了什麽機緣,同門哭一哭,他一般都會禮讓對方,從來不奪人所好。但現在他面對的,是窮其一生,都不可能再得到的恩賜。
所以他就筆直着站在那,不言不語,聽着指責紛紛。
離儀式還有半個時辰。
楚輕雲終于晃悠出了門,站在高階上頗無奈地開了口:“別哭了,吵得我頭疼。”
穆弈擡眼望着楚輕雲,不自覺地屏息。
他還在等,楚輕雲會不會反悔。
不過楚輕雲沒看他,因為吉瑞用力抹了個把臉,猛地起身。
“宗主,我不服!”
“放肆!”吉鏡先驚了。
“放肆我也要說!”吉瑞脾氣上來,也不管盟主在場,噼裏啪啦道,“宗主若要收徒,明明有更好更适合的人選,憑什麽選他!”
話音落下,衆人齊刷刷看向穆弈,包括楚輕雲。
穆弈被人明裏暗裏貶損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如此大張旗鼓,還是頭一回。
但他并沒有羞憤,反而從心裏認可吉瑞。
他确實不配啊。
于是他在衆人的目光中,對楚輕雲下跪行禮,擺出任憑處置的姿勢。
好像心裏惴惴的不安,終于落了地。
“唉……”
楚輕雲凝視吉瑞半天,嘆了口氣。
接着他一擺衣袖,邁步走下臺階。
“行吧,都跟我來。”
*
觀雲亭。
衆人跟着楚輕雲來到此處,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出聲。
楚輕雲和沈辰帆站在檐下,吉瑞吉鏡和穆弈在他們身後。
“無為海,都知道吧。”
楚輕雲面朝雲海,翻滾的雲霧被暖洋洋的日光照着,一團團猶如棉絮般蓬松柔軟。
觀雲亭的景色別具一格,但誰都不能小觑這平靜的風光。
只聽楚輕雲繼續道:
“一入無為,不知朝夕,不見歸路。”
“無為海乃天地所化,不僅是無雙宗一處奇觀,也是無雙宗高階修士鍛體修身之處。它內含無數天然陣法,元嬰以下修為者,一旦誤入,屍骨無存。”
既然大家都知道“無為海”,他的解釋,當然是說給穆弈聽的。
不過吉瑞打了個哆嗦。
他對無為海可是印象深刻。
剛結丹那會兒,他自命不凡,覺得自己與衆不同,偷偷潛入無為海歷練。
要不是宗主發現得早救了他,他怕是墳頭草都長幾輪了。
宗主剛剛那些話,難道是在提醒他?
吉瑞這時才恢複理智,覺得自己不該當衆質疑宗主,宗主再縱容他,也不是他任性的理由。
瞬息之間,吉瑞已經在琢磨怎麽給宗主請罪了,卻聽楚輕雲停頓片刻,出聲道:“穆弈,跳下去。”
吉瑞:!
此話一出,驚訝的不止吉瑞,吉鏡也面露錯愕,沈辰帆則下意識地規勸:“輕雲……”
只是未等盟主發言,原本安靜得仿佛不存在似的穆弈,忽然幾步走到廊邊,雙手一撐欄杆,縱身跳下雲海。
衆人:!!!
就穆弈那點兒修為,這是要挫骨揚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