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傲血營的校尉方鹄有事沒事愛往醫營跑在所有人眼中漸漸從稀奇事成了家常便飯,大家一致感嘆說同生共死過的情義真是不同的。
只有姜舟憤憤地說:“他/媽/的,我跟方鹄那小子一起在戰場上同生共死過這麽多次了,為什麽他除了坑我還是坑我?從來沒見他有什麽好東西帶來給我的!”
方鹄看都懶得看他:“你臉黑。”
“你才黑你全家都黑!難道徐郎中臉就白嗎?”憤然說完之後,姜舟想了想喃喃地說:“确實徐郎中臉長得白。”
思考臉的問題以至于姜舟忘了這跟兄弟情義二者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麽聯系,郁悶地捂着臉走開了。
方鹄成功打擊到了姜舟,懷着滿腔成就感又去找徐決明。
徐決明不在醫帳裏,正在給傷員換藥的周樹林擡頭一看方鹄,熟極而流地擡擡下巴向那邊指一指:“今日不是徐郎中當值,他在他營帳裏休息,你自己去找他。”
方鹄于是走去徐決明的營帳,剛好看到徐決明在整理剛配好的藥。
方鹄過去伸頭問:“要幫忙嗎?”
徐決明頭也不擡說:“你別添亂就已經是幫忙了。”
方鹄被搶白了一句還是很高興,說:“哦。”在徐決明床上坐下,摸摸他枕頭。
徐決明伸手從箱子裏拿出一個紙盒,遞給他:“給你。”
“什麽東西?”方鹄接過來,還沒打開,先嗅到淡淡的甜香,仔細一看紙盒上印着洛陽糕點店蜜香齋的紅章印記,“咦?”
徐決明說:“軍需官今兒上午到達,奉東都尹的命令送了一批補給來,他也真有閑心,居然在洛陽買了一批桂花糕給醫營的醫官們,也分給我一份,我記得那時在洛陽你說過這家店的桂花糕好吃,想必你喜歡,給你留着的,你吃吧。”
一面說着徐決明一面繼續轉過身去分裝藥散。
突然間身後那人跳起來,從他背後一下把他抱住了。
“……”徐決明怔了一怔,“方鹄你幹嘛?”
方鹄沒說話,只是把頭埋在他頸肩上。
“方鹄?”
年輕的東都狼手臂受傷,抱得不是很緊,只是就這樣貼着,隔着他的衣甲能感受到他比常人略高一些的體溫。他的腦袋在徐決明頸子上蹭着,暖烘烘的麻癢。徐決明微微側了頭,怕碰疼他傷臂,沒有掙紮開,只是放柔和了聲音再問:“方鹄,你幹嘛。”
許久,方鹄才悶聲悶氣地低聲道:“你是第一個給我留着東西的人。”
徐決明靜下來,過了一會,輕聲道:“只不過是一盒桂花糕啊。”
方鹄嗯了一聲,沒有動,也沒有放手。
徐決明心緩緩地軟和下來,直軟得像是碰一碰就會融化成一灘溫水一樣。他靜靜站着任由方鹄抱着,直至頸子上感覺到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一點點濕意。
——他記得自己喜歡吃什麽,他會特地為自己留着東西,他會順自己毛,從來也沒有誰這樣待自己。方鹄把臉埋在徐決明頸子邊,用力眨着眼睛想把那層奇怪的水氣眨掉。就是他了啊!
徐決明輕輕地說:“等回洛陽了,我再給你買就是了啊,你愛吃多少,我給你買多少,這會子別因為嫌少就哭鼻子啊。”
方鹄甕聲甕氣道:“哪有哭鼻子,是沙子吹進眼睛了。”
徐決明微笑道:“對,今天我營帳裏的風好大。”
“……”
方鹄別扭地想咬徐決明一口,可是把嘴唇貼到徐決明頸子上時,又舍不得咬疼了他,猶豫了半天,最後舔了一口。
徐決明深呼吸了一下,閉了閉眼,把方鹄推開。
“決明……”
“你該回去了,我還有事要忙。”
“我坐在一邊看你忙行麽。”
“不行。”
“我不吵你。”
“不行。”
方鹄沮喪地耷拉下耳朵,徐決明瞥一眼他還有一點點發紅的眼角,不由得還是伸出手,輕輕摸摸他耳朵,毛茸茸的腦袋立即蹭到掌心來。
“好吧,你別添亂就行。”徐決明聽到自己讓步的聲音,實在,不忍心,把這家夥趕出去啊,“坐在這老老實實地吃桂花糕好了。”
“嗯。”
方鹄一邊吃桂花糕一邊看徐決明專注事情的側臉,來到龍門後徐決明瘦了一些,但依然是美人,從側面看着他,墨裁般的眉毛和長睫,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嘴唇,線條如勾畫出一般,平和恬靜,看着讓人心就安定了。
決明真好看。方鹄不知道第幾次心想。
徐決明瞥了他一眼,“方鹄。”
“啊?”
“別啃紙盒。”
“……”方鹄回神一看,剛才不知道怎麽啃到紙盒上了,紙盒邊上都咬了一牙印。
徐決明笑了:“沒吃夠麽?我分到的也只有這一塊兒,回去了再給你買。”
方鹄意猶未盡地舔舔手指。
“決明,我把你的糕吃完了。”
“說了是留給你的,”徐決明微笑,“看你吃我就高興了。”
方鹄實在很想再跳起來抱他,可是想想可能會被趕出去的,沒敢。
徐決明說:“你要是閑着沒事做,可以看看書打發時間,我床邊有本書。——過一會兒也該到飯點了。”
方鹄低頭一看,徐決明枕邊果然有本書。拿起來順手一翻,是本詩經。
這書倒也眼熟,殷櫻當時讓自己抄書練字兒就是給的詩經抄,雖然事實上自己也沒翻過幾頁,就是胡亂把第一頁抄了幾張紙塞責應付,但這本書的字兒看着還是并不陌生。
方鹄翻了開來,一面說:“我沒念過多少書,也不知道書裏說的是什麽,看不懂。”
徐決明說:“你念來聽聽,我給你解釋。”
方鹄辨認着書上的文字,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來,子寧不什麽音。”
“是‘子寧不嗣音’。”徐決明說,“這幾句意思是:想起你青色的衣襟,我思念你的心意悠長深遠,就算我不能去見你,難道你就不能跟我通個音訊?——就是寫封信的意思。”
方鹄皺眉道:“別給那個唐雲旌寫信這麽勤。”
“……”徐決明看了看拿在手中的藥瓶,這一瓶上品亢龍丹用料比較貴,砸到方鹄腦袋上未免太浪費了,只好作罷,“再念下去。”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這四句的意思是:想起你青色的衣佩,我對你的思念情懷悠長,就算我不去見你,難道你不能自己來找我?”
“你別讓那個唐——”
“閉嘴,往下念。”
“……挑兮達兮,在城什麽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是‘在城闕兮’。——這四句的意思是:我在高高的城樓上面來回徘徊踱步,想念着你,只要一天沒見到你,就好像過了三個月這麽長久啊。”
方鹄這回沒多話,只是側着頭想了半日。
“要是這詩句改成‘黑黑子衿’就貼切了。”
“為什麽?”
“你的衣服是黑色的啊!”
“……”徐決明笑了,“人家這詩是一個姑娘在想念她心上人,跟我的黑衣服有什麽相幹,又沒人想念我。”
“我啊!”方鹄理直氣壯道。
徐決明無語,好半天才道:“好了好了,飯點到了,你快吃飯去。”
“你又趕我走。”
“你不去那我先去了,我餓了。”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