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的願望是一個樣,但現實往往又是另一個樣。
比如徐決明很不想見到方鹄,可是他發現在天策府醫營裏老是遇見那家夥。
原因很簡單,方鹄在圍着殷櫻轉呢。
這也不能怪方鹄,愛看美人是男性通病,殷櫻确實長得美,另外重點是殷櫻性情溫柔和善。
要不然,光論美人,天策府裏軍娘們也都個頂個的細腰長腿花容月貌,萬花谷出身衣著素淨不事打扮的殷櫻擱軍娘們中間其實算不上起眼。可是方鹄深深滴知道,要是自己去招惹同府的美人師姐妹們,很可能會得到一聲傲嬌粗暴的“來,校場見!”
——怎麽能跟她們去校場比武啊!他方鹄一個大老爺們,要是打羸了妹子們能有什麽光彩啊!要是打輸了……臉更沒地兒擱啊!再說了,軍娘們大馬長槍上陣殺進殺出面不改色的風格,方鹄想了一想之後還是覺得應該找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的美人才是正經。
要說他對殷櫻有什麽不軌之意,倒也真沒有。方鹄算得上風流,卻并不是下流。何況天策府上下對于萬花谷前來協助的郎中們有一種敬重心理,畢竟人家并不拿府裏一文錢的俸祿,卻不辭辛勞在府裏協助醫官治傷療病,在戰時往往還随同上戰場,這份情義之重不下手足。方鹄對殷櫻是沒有什麽不該有的邪念的。
只是,有美人在前,不看白不看,搭讪幾句話都是好的,更何況美人态度還很親善。
不親善的是這美人的師兄……
方鹄正跟殷櫻說笑,忽然感覺一道冰冷的目光掃射過來,轉頭看去,原來是新來府裏的那個年輕萬花谷郎中徐決明。
方鹄心想,其實那位徐郎中也算是個美人啊!看看他就算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都還是很好看,真可惜他是個男的。
方鹄其實有點納悶,這徐郎中其實對人态度挺不錯,他見過他跟醫營裏的醫官說話時的樣子,神情沉靜溫和,帶着微微的笑。方鹄讀書不多,可是曾聽過一句話叫“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他覺得大抵就是用來形容徐決明這樣的男人的。
只是一轉臉看到自己,那春風般的男子瞬間能變成秋霜。比如現在。
方鹄心裏正在嘀咕着,耳邊聽到殷櫻在笑着說:“你上次不是說要跟我多學些學問麽,我讓你抄的書,你抄了多少?”
方鹄連忙把這幾天抄的作業掏出來遞給殷櫻:“殷姑娘你看,我的字可有長進?”
殷櫻翻了翻,笑道:“字比原先有長進,但是你也太懶了,我給你的是一整本詩經,你來來去去就只抄第一頁?”
方鹄伸了伸舌頭笑道:“反正是抄字兒,抄哪一頁不是抄。”看看快到去校場操練的時辰了,當下向殷櫻告辭道:“我先走了,下回我再多抄幾頁好了。”
徐決明瞥眼看到方鹄走了,殷櫻低着頭一邊看方鹄塞到她手上的字紙一邊笑,當下慢慢走過去,看了看她手中字紙。
一滿頁紙上核桃大小狗爬般的字:“關關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徐決明心裏那個氣悶。卧槽就這樣的字也有臉給妹子寫情書!
“師妹,”徐決明忍不住問,“這是剛才那個軍爺寫的?”
殷櫻笑道:“是啊。”
徐決明沉默了半晌,問道:“師妹覺得他好麽?”
殷櫻不虞有它,笑道:“方校尉人是很好呀,他可會逗人開心了。”
徐決明心裏翻江倒海,眼看着殷櫻把那張滿紙爛字的“情書”好好地折疊夾進她的醫書裏,他不再說話,而是轉身走回自己住房去了。
然後,他給好友唐雲旌寫信一吐自己的郁悶,也就是開頭的那一封。
但也只能跟好友發發牢騷而已,徐決明覺得更憋屈的是,認真想去這還不能算那個姓方的錯,自己太矜持了從沒向師妹表白過,就連師妹本人也未必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那個姓方的若是在追求師妹,那也很正常,連指責姓方的橫刀奪愛都沒有理由。
徐決明是個明理的人,可是在這種事上面,再明理的人也無法釋懷。因此對于徐決明來說,看方鹄橫豎不順眼是相當正常的。
方鹄再去醫營混的時候,剛好看到自己的哥們、羽獵營的姜舟因為從馬上摔下傷了,被送到醫營。
醫官把姜舟安頓了,急忙去喚過徐決明來。徐決明快步走過來俯身察看了一下,便說道:“不要緊,沒傷到骨頭,只是右腿扭了筋,內髒有一點點傷,怕是給馬踏了一下。”
姜舟痛苦地點頭:“是……”
一個送他過來的軍爺連忙說道:“我們在射熊的時候,那熊巴子居然沒給射中心髒,發性撲過來,把馬驚了,老姜被掀下馬來,怕是在忙亂裏給馬踩到了。”
徐決明說:“不要緊,沒大事兒,你且放松了。”
他語氣裏有一種讓人安定心神的安靜從容,光是聽着他幹淨溫潤的嗓音就似乎覺得可以讓傷痛減輕許多。姜舟不哼哼了,依言躺平放松。
方鹄看着徐決明不急不緩地給姜舟施行萬花谷絕技太素九針,醫營裏幾乎所有閑着的醫官都過來圍觀。——畢竟這麽多年來,來到天策府的萬花谷門人當中,專修離經易道心法的還真只有徐決明一個,能看他出手治療也不是經常能遇到的事情。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方鹄就是看熱鬧的圍觀群衆之一,別人都盯着徐決明的手法看,只有方鹄是盯着神情專注的徐決明的側臉看。
卧槽他真好看。
方鹄再一次在心裏慨嘆了一下。
看得太出神,當徐決明忽然露出微笑的時候,方鹄簡直是被他的笑容驚到了,驚豔的驚。
徐決明收了太素針法指勁,微笑道:“內傷沒事了,只是扭了的筋得好好休息個一兩天,別做太劇烈的運動;馬踩到的地方會有瘀青,你拿點藥酒去擦一下就好。”說着轉過頭來叫殷櫻,“殷師妹麻煩你取化瘀藥酒給這位軍爺——”
一轉過頭看向殷櫻,登時便看到站她身邊的方鹄,徐決明的笑容瞬間就收了,不再說話,回過身就走開了。
他這态度轉變也太明顯了,方鹄十分納悶,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道自己哪兒帥錯了,讓徐決明如此看他不順眼。
方鹄送姜舟回營房,姜舟按着自己被馬踏到的肚皮,察覺不到再有疼痛,啧啧稱贊:“這位徐郎中簡直神了!我剛被背來的時候明明痛的要死,給他點了幾下就啥事都沒了。”
方鹄說:“老姜,你有沒有覺得徐郎中好像看我很不順眼?”
姜舟回想了一下,點頭:“好像是哎。”
“我沒得罪過他啊,話都沒機會跟他多說過幾句。”
姜舟一手搭着好哥們的肩,替他往回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老方我明白了,他們剛來的那天,接風宴上你說他長得好看。”
“……那沒說錯啊!你自己說說,難道他不算好看?”
姜舟深沉道:“徐郎中肯定是認為你諷刺他沒有男子氣慨。”
“啊喂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姜舟拍拍方鹄肩膀:“沒事,回頭你讓他好好表現一下男子氣慨就是了。”
“比如?”方鹄摸着下巴沉思,“總不能讓他跟我校場上比武去吧。”
……
辦法總是會想出來的,而且方鹄覺得還是相當完美的計劃,肯定能讓徐郎中欣然接受,大展男子氣慨,從此化“敵”為友。
所以,當徐決明被姜舟以“感謝治傷”的理由邀出府來,說去“散散心”,然後發現拟定“散心計劃”的方鹄把他們帶到的地方時,徐決明臉都黑了。
勾欄院子軟紅樓裏的老鸨帶着幾個俏擺春風的姑娘迎了過來,甜蜜蜜地笑道:“方爺,您訂的酒菜已擺上了,還在老地方杏花閣裏,春柳已經在裏面等着您了。這兩位爺來看看咱們的姑娘,看哪個合您眼緣兒……”
這番熱情讓方鹄很是受用,笑眯眯地轉過頭來看向徐決明,卻看到冰劍似的眼光刺向自己,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刺出倆窟窿來。
徐決明一言不發,掉轉頭就走掉了,而且一邊走一邊氣得咬牙。
——殷師妹怎麽就看上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