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金遲文被帶走了,監控也備份了一份,方知濃和莊總監錄完口供已經八點了,兩個人都饑腸辘辘,在警察局附近找了一家夜宵攤子。
方知濃再看手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幾個未接電話和消息。
陸明铖:還沒回家?
陸明铖:有沒有事?
應該是因為送餐員送晚飯的時候發現她家沒人,所以告訴了陸明铖,陸明铖擔心她出了什麽事。
方知濃立即回複他:沒出事,是公司裏的一些糾紛剛剛才處理好,現在剛和同事在外面吃,不好意思沒提前和你說。
陸明铖第一時間就回複了:你人沒事就好,早點回去。
方知濃笑着收起手機,對上莊總監的視線。
“是男朋友吧?擔心你還沒回去?”莊總監竟是難得八卦,嘴角還帶着調侃的笑容。
“不是男朋友。”但是默認了後面那句。
莊總監笑了笑,給她倒上飲料:“應該有點意思的吧?看得出來。”
方知濃沒好意思接話。
現在五月份,天氣暖和了,身子壯實的已經開始穿短袖了,八點以後,夜宵攤也是逐漸熱鬧,方知濃和莊總監作在一個角落的四人桌,這一處像是隔絕了周圍的熱鬧,顯得有些冷清。
莊總監轉動手裏的杯子,打破沉默:“你認識程華?”
方知濃道:“有六七年了,他幫我們家設計老家的別墅,我在他的事務所實習過幾次,可以說是他帶我進門的。”
“你做圖的習慣,是他的風格。”莊總監點評道。
方知濃詫異地看向他:“您也認識?”
莊總監喝了一口飲料,看着她嗤笑一聲:“我和他是大學舍友,同班同學,他做的圖比女孩子都幹淨整潔,秀氣得不行,人也是娘裏吧唧的。”
方知濃是着實驚着了,半杆子打不着的兩個人竟然是同學,但她進了柏倫怎麽沒聽程華說起。
莊總監好似知道她的疑惑,淡淡地說道:“我和他好多年沒聯系了,所以他不知道正常的,我們一男一北,業務交叉挺少的。”
這是真的,幾個經濟圈都有各自的建築圈,柏倫總公司在北京,基本上只會争環渤海這一塊的項目,上海的項目也不大會招到北京這邊,上海的建築公司就不少于北京的。
“難怪。”方知濃想來也只是大學同學,也許畢業以後聯系就少了。
“沒想到這家夥現在這麽厲害了,還收了這麽個比他當年厲害多了的徒弟。”莊總監語氣慨然。
方知濃好奇地問道:“他以前是什麽樣的?”
她認識程華的時候,程華已經三十多歲了,已經是個成熟穩重的小成功人士了。
莊總監想了想,回憶道:“他是我們班基礎最差的,一開始畫線全用直尺,總是被老師罵,因為是偏遠農村來的,有點土,什麽都不懂,都是跟着慢慢學的,但建築吧,挺考驗一個人的眼界、審美情趣的,他從小受這個方面熏陶少,所以成長都比我們要慢一些。”
然而方知濃認識的程華是處事不驚、信手拈來的成功設計師,和莊總監口述當中的程華差別不要太大。
“當年還有老師勸他轉專業,說他都不一定能夠畢業,他硬是咬牙堅持下來,畢業了以後大家覺得他以後在這個行業也許發展也不會太大,後來只知道他去了上海的一家公司。沒想到笨鳥先飛,還真讓他飛出了一片天地。”
這個時候他們的烤串也都來了,莊總監兩串羊肉串一吃。
方知濃可以想象在那些年裏程華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才能得到現在的成功,剛才她那些話還算是輕松了,程華自己也告訴她,他當年讀大學只能靠國家補助。快要升為總監的時候,作出辭職單幹的決定應該也很不容易。
今天莊總監話語變得格外得多,雖然沒有酒,烤串幾串一吃也爽快,“想想他那份恒心和毅力,出人頭地是遲早的,反倒是我,混成這個樣子,又哪裏好意思再和他聯系。”
莊總監苦笑幾下,喝了口飲料,眼睛微眯起的時候,擋住眼中的淚光。
方知濃吃着掌中寶,隔嘣脆,說道:“您不挺好的嗎?又不是只有自己開事務所才是有出息。”
莊總監搖着頭說道:“我不羨慕這個。金遲文有一句話說得沒錯,我這總監,就是靠老婆的,誰都知道趙總是我大舅子,你應該也知道,我和他關系一般。”
方知濃看向他,遲疑地點點頭。
“當年,我剛出社會的時候壯志淩雲,我是我們班專業的第一名,我的女朋友,就是趙總的妹妹是我們學校英語系,當初柏倫還在發展當初,我也不知道她是柏倫老總的女兒。我進了一家外資的建築設計公司,我做得還不錯,雖然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但上司挺看好我的,但是後來……”
莊總監講述了他畢業後那些年在建築設計業的起起伏伏,他家庭條件還算可以,但也僅僅是還可以,所以剛進入這個行業,他和金遲文一樣憤慨過這個行業的資本化,他那個時候傲氣不圓滑,因此和上司鬧矛盾和顧客鬧矛盾,直到後來他才意識到原來建築設計就是這麽一個應運于資本之下的。
後來他因為和顧客的糾紛,需要賠償上百萬,在零幾年一個普通家庭根本不可能拿出這麽多錢,他想一應擔下來,但當時他妻子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找娘家借的錢償還了這個債務,真正壓垮他的是他的岳父和大舅子在柏倫設立了設計部,讓他去做總監。
這種扶貧意味這麽明顯的事情,他還有自尊心。
大舅子說:“現在行業裏誰還要你,阿萍四處求人幫你擺平的。”
他看清了這個行業又活成了別人口中靠女人的男人,那一段時日他不僅傷害了最親近的人,還讓自己走到了這個地步。他和大舅子的關系也在妻子帶孩子出國讀書後,關系緊繃到了極點。
方知濃聽完後只能說剛極易折,也許有些人是天才是鬼才,但是這個世界并不是只看天賦和智商,許多行業不是你專業素養有多優秀,你就可以出人頭地的。
其次,她非常心疼莊總監的妻子,都忍不住用看渣男的眼神望着他:“您妻子也是一片好心好意,您也許不知道,您嘴上是沒有怪罪,但是冷暴力的那種态度,是最讓一個女人受不了的。”
“這些年我就像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一個廢物,我對不起阿萍。”莊總監吸上了第三根煙。
方知濃實在受不了了,把他的煙給搶過來,說道:“忏悔是永遠沒用的,對不起有用要什麽警察,犯人都要關監獄。既然要追悔,就不能光說對不起,要有實際行動。”
莊總監苦笑:“她不接我電話也不見我,我只能兩三個月去看一趟孩子再看看她,其次就是過年了。”
方知濃像是看傻子一樣看着他,也難怪莊總監着衣服總是皺巴巴的,人也不怎麽修邊幅,“她不見你,你就不回去蹲守着嗎?死纏爛打啊,你當初是怎麽追上人家的?”
她都不用敬語了。
莊總監結結巴巴地說道:“她,她追我的……”
……真是心疼莊太太。
撸完串回到公寓,方知濃把帶着煙味和燒烤味的衣服全都換洗一遍,想起程華,想問問他,又作罷,莊總監自己都不想告訴,她就應該保密。
第二天早上,公司才陸陸續續傳開來,設計部的人也是後知後覺,對于他的下場又是覺得惋惜又覺痛快。
“我說最近有項目談得好好的,突然就反悔了!”
“之前工程有幾個項目也是,報價總是剛好比人多一點點。”
“哎,小金也真的是,走這種歪門邪道,本來大好前程的。”
現在有了這種案底,基本上行業內沒有人敢要他了,如果沒有後臺,職業路算是斷了。
雖然金遲文在的時候大家私底下都會吐槽他,可真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家人心也沒那麽壞,也都可惜他,怒其不争。
後續揪出背後的兩家公司,都是以不正當競争的罪名,但金遲文也免不了要賠償公司損失,具體數字多少,還不得而知。
金遲文進監獄後的第三天,金家父母也大老遠地趕了過來,瞧着就是做粗活的樣子,就跪在公司大廳裏求領導原諒金遲文。
看着這麽大年紀的人還要為孩子奔波操勞,也真都說金遲文造孽。
方知濃這幾天都是靠着陸明铖訂得外賣過活的日子,開始有些想念陸明铖的飯菜,出個差怎麽用這麽久!
方知濃:你什麽時候回來?
對面回複得倒是很快:今天晚上回來,不過有點晚,你還是吃禾秀吧。
方知濃:那你呢?
陸明铖:我在飛機上會吃點。
傍晚的時候,方知濃到家也差不多是飯點了,一般禾秀也就這個時候過來送餐,她在客廳看看文件等了一會兒。
沒一會兒,門鈴響了,方知濃有些納悶,今天沒有通過樓下的顯示屏啊。
她走過去拉開門,不是往常的那個外賣員了,換成了一個阿姨,微胖,笑得時候臉圓溜溜的,似乎是有些可愛啊。
“方小姐,您好,這是您今天的晚餐。”對方笑着遞上手裏的餐盒。
方知濃兩手接過,笑着說:“謝謝,今天換人送了啊?”
阿姨笑呵呵:“對啊,有點重,因為裏面有湯,我幫你送進去吧。”
“沒事,謝謝啊,您路上小心。”方知濃這阿姨瞧着可真親切,只是這一身氣質可真不像是送外賣的,方知濃腦海裏劃過一道疑惑。
阿姨殷切地看着她,叮囑道:“先喝湯,湯裏面有鹿茸,秋葵滑雞加了點辣,不吃辣可以就着湯或者飯吃。”
“好的好的,謝謝阿姨。”方知濃梨渦就沒有下去過,這阿姨真是太熱情了,不過也真是好。
方知濃全部接過,兩個保溫袋裝的,還挺重的,阿姨非常貼心地給她關上門,那阿姨伸出手的一瞬間,方知濃看到她手上的手鏈一閃而過。
樣子很像是B家的手鏈……
帶着這個疑惑,方知濃拆開兩個保溫盒,有點被吓到了,今天足足有四五個菜,難怪這麽重,一個鹿茸雞湯,一個炖蛋,秋葵滑雞,清炒魚片,醬香排骨……
她一個人吃這麽多?陸明铖有病嗎???
方知濃先喝了一口湯,真的是入口是每一個味蕾的炸裂,太太太好喝了吧!她又吃了快色香味俱全的魚片,入口Q彈,魚片毫無腥味,配上青椒、鹹菜,口感清爽極了。
這比前幾天吃得也太好吃了吧!
方知濃想起剛才那個阿姨,那個影影約約有些相似的面容,B家的手鏈,熱情的态度……
她顫顫巍巍地拿出手機,找出陸明铖的對話框:今天不會是你媽給我來送的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