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心聲
心聲
傅妱回去的時候, 天已經黑了，走在宮裏的石板路上，後面跟着不少人, 腳步和衣服摩擦聲此起彼伏，可是她卻覺得此刻天地只有她一人一般。
她們都是她世界之外的人, 沒有人能對她的感覺感同身受, 也沒有人能解決她所遇到的問題。
自來北周後，傅妱從沒有一個時刻像這樣一般感到孤立無援過。
等再次回到寝殿時, 裏面早已經燃起了燈籠，燭光照的一室清冷, 夜風從窗戶外灌入進來, 幔帳翻飛。
芍藥注意到她的臉色, 擔心的問了一句：“公主, 您沒事吧？”
傅妱搖頭，她頭此刻昏沉的很，怕是剛有好轉的風寒又加重了。
外面進來一個內侍官禀告傅妱：“晚膳已在西次間擺好了，請公主移架用膳。”
傅妱問道：“陛下呢？”
內侍官搖頭表示不知。
她凝神想了一下, 然後帶着芍藥去了西次間，讓芍藥将飯菜裝入食盒，她要去見魏焱。
她想，總不能僅憑莊素婉的一面之詞就定了魏焱的罪, 她要當面問問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若是他回避，她就是用讀心的異能也要找到答案。
後殿去前殿的路并不長，可傅妱覺得腳有千斤重, 仿佛走了許久，才看到從書房門口透出來的光, 她停了一瞬，目光帶着猶豫和懷疑，最終還是邁着步子向前走了過去。
等終于到達門前時，守衛在兩側的侍衛一見是她便退到兩側，估計是魏焱給他們下了命令。
這樣細微的變化落在傅妱的眼中，說不觸動是騙人的，她站在原地等了一瞬，見康義榮沒有如以往一般迎出來，于是轉頭問其中一個侍衛道：“陛下呢？”
侍衛低頭回道：“陛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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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麽時候回嗎？”話問出來傅妱就知道他們是不可能知道的，果然侍衛回道：“不知。”
傅妱想了想，拿過芍藥手中的食盒，讓她在外面等候，自己則走了進去，想等魏焱回來後再一起用膳。
書房內燭光明亮，禦案後面空無一人，她注意到禦案上方的呈文和奏折并不多，只不過多了一摞厚厚的紙張，那紙張旁邊還放着一張明黃色的帛書。
傅妱無意去刺探什麽秘密，于是轉身去了屏風後面的桌前，将食盒放在桌上，自己則默默坐在羅漢床上等着。
過了不知多久，一聲燭花爆裂的聲響傳來，将發呆的傅妱驚醒了過來。
她看了一眼更漏，時辰已經不早了，而魏焱還沒有回來。
他是這樣的忙，忙到她會因為打擾到他而心生愧疚。
她已經沒有勇氣在這間充滿權勢的書房去質問他是不是下令滅了阮氏部落，他是北周的皇帝，做什麽都是理所應當的，她有什麽權利質問。
可是她還是帶着希冀，希望他否認，不然會覺得自己傻得可憐。
又不知等了多久，終于傅妱放棄的從羅漢床上起身，繞過屏風，正準備朝書房外走去時，突然禦案那邊傳來一陣響聲。
傅妱回頭，發現那個明黃色帛書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卷了起來落到了地上。
她連忙走了過去，将帛書拾了起來，鋪開放在禦案上，就像剛才她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一樣。
漸漸她的手停了下來，視線落在了帛書上以及上面用朱紅圈出來的的字跡上面。
她從頭到尾把帛書看了一遍，漸漸身體發抖了起來。
傅娴菁居然将這個獻給了魏焱，上面說阮氏部落聖女的血可以讓人長生不老，裏面還詳述了父皇飲用阮青落的血後身體産生的反應，以及現在發須皆黑的異相，說這才是阮氏聖女的秘密，而她，傅妱就是阮氏部落這一代的聖女。
如果只是這樣一份帛書，傅妱或許還會想着在魏焱面前解釋這個誤會，可是她發現魏焱朱筆在“長生不老”“傅妱”“聖女”上面圈了個圈，她能想象得出魏焱看到這份帛書時內心的震動。
世人誰不想長生不老，哪怕是虛妄的謊言也會引得他們趨之若鹜。
傅妱目光又移到旁邊的那摞紙張上，她伸手将紙張拿了起來，一張一張急急翻開，裏面是北周南方州縣記載的關于阮氏部落的事跡，其中聖女的傳言都被朱筆圈了出來。
他竟然這樣關心聖女的傳聞。
突然之間傅妱發現自己已經不認識魏焱了，別人說的他和自己看到的他真的是一個人嗎？
他寵自己只是為了她這個人？還是為了其他的什麽目的？
傅妱放下紙張，頭重腳輕的離開了書房。
回到寝殿後，傅妱洗漱完畢後揮退芍藥和石玉，自己則坐在梳妝臺前看着自己的臉。
別人常常誇贊她的美貌，可是她看多了并不覺得有什麽特別，她覺得自己的鼻子不夠高挺，眉毛也不夠細，總之，并不是那麽完美無瑕。
所以他那樣的人為何要喜歡這樣滿身都是缺點的自己？
傅妱垂下眼眸，不想再看鏡中的自己，越看她會越懷疑，以前被他寵愛的信心已經七零八落，再也撿不起來了，只剩下了那個柔軟的，自卑的，軟弱無能的自己。
夜深沉，整個皇宮似乎都陷入了靜默之中。
突然寝殿門口傳來輕響，傅妱站了起來，繞過屏風，正巧與喝了酒有些站不穩的魏焱迎面撞上，旁邊則是扶着魏焱不敢擡頭的楊持。
楊持低頭告訴傅妱：“今日陛下設宴款待追随陛下那些将領，宴席中陛下一時高興喝的有些多了。”
傅妱目光落在魏焱醉紅的臉以及迷離的眼睛上，她連忙走了過來，扶住魏焱，輕聲對楊持道：“我知道了。”
楊持不敢看，連忙退了出去。
魏焱身體的重量陡然都壓在了傅妱身上，傅妱一時沒有站穩踉跄了幾步然後才堪堪穩住，魏焱手摟住她的腰聲音時斷時續道:“你……是在……等朕麽？”
他的酒氣噴薄在傅妱的耳側，語氣随意，與清醒時的他判若兩人，傅妱從沒看過他喝醉酒的模樣，只得柔聲道：“陛下醉了，我替陛下梳洗。”
說完便扶着魏焱繞過屏風，讓他躺在床上，傅妱替他脫了外袍和鞋襪，正準備去淨房拿布巾給他擦拭一番時，魏焱的手突然拉住了傅妱的手，一用力，傅妱便跌落在他的胸口上。
魏焱眼睛發紅，臉色看着像是清醒得很，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哭笑不得：“傅妱……別跑……你可是朕好不容易搶回來的……”
傅妱握住他的手指，眼神閃爍了一下，順着他的話問：“你搶我做什麽呢？”
“自然是……自然是……”後面魏焱聲音漸漸沒了，連心聲都聽不到了。
世人都說酒後吐真言，傅妱有些着急，怕錯過這次機會就沒有下次了，她咬了咬牙，上前吻上了魏焱的唇。
魏焱似清醒了過來，順着她的唇探入了進來，吻逐漸加深，直到傅妱喘不過起來，她連忙撐住魏焱的胸口掙脫了出來，然後就看到魏焱眼眸漆黑的看着她，他眼神裏面翻湧着的情緒意味着什麽，傅妱看一眼就懂了。
就是這個時候，傅妱目光有些平靜，問出了聲：“你想長生不老麽？”
魏焱眼神變得有些迷惑，一手抓住傅妱的手，一手摟住她的腰，然後摟住她腰的手逐漸上移，想繼續先前的事情。
可是傅妱卻不依，避開他作亂的手，目不轉睛望着他，求他道：“你能回答我嗎？”
“誰……不想長生不老呢？”魏焱皺着眉頭的反問，他的唇探了過來，落在傅妱的脖子上，又道，“難道你不想嗎？”
傅妱被他親的身體起了反應，可是還是逼着自己抓住他的手問道：“若是有那樣讓人長生不老的藥出現，你會怎麽辦？”
魏焱親得入了迷，手在從傅妱的手中抽出來的時候心道【當然是搶了過來，吃了它。】
然後他的手便鑽入了傅妱的寝衣，肆意欺負，而傅妱的心卻如浸入寒冬。
事後，魏焱心滿意足抱住她睡去，傅妱卻睜大眼睛看着床頂的錦帳。
漸漸，淚珠從兩側眼角滑落，她不敢出聲，雙手捂住嘴壓抑喉嚨的聲響，心裏早已經冰涼一片。
她甚至還沒有問出他是不是阮氏部落那場大火的幕後主使，卻發現了他這樣不堪的心思。
她還記得剛和他見面時，他就扯掉了她的衣服，然後發現她是阮氏部落的聖女的事情。
這一切恐怕都他早就計劃好的吧。
傅妱越想越覺得身體冰冷，身側就是魔鬼，而她卻還躺在魔鬼旁邊，剛才甚至還和他歡愛了一場。
她內心罵了自己一聲下賤，然後翻過身面對着魏焱的臉，此刻他睡得很熟，嘴唇微抿，呼吸綿長，看起來比清醒時無害多了。
她相信，此刻只要她拿出他送她的那把刀，就能将刀尖刺入他的心髒，那樣她就可以替阮氏部落報仇了。
可是她看着他英挺的睡顏良久，往日那些他對她好的畫面逐漸浮了上來，他帶她品嘗過許多她從未經歷的第一次，他氣質雖冷硬但目光落在她身上是像是溫柔的月光，她心一軟，放棄了這個計劃。
她承認自己下不了手，況且即使她殺了他，她也會頃刻間丢了性命，外面那些侍衛還有楊持不會讓她活着走出太極殿，傅妱默默對自己這樣說道。
最後閉上眼前，傅妱想，既然她沒有勇氣殺了他，那就逃離他吧，逃得遠遠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讓他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