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碧玺耳環
碧玺耳環
聖上是如何拒絕的秦子墨,我無從知曉。
但他對我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敢忘。
那時我跪在殿前瑟瑟發抖,聖上自階上走下來,緩步繞在我的身側。
滿眼的笑意遮不住凜冽寒光。
“朕以為,有你母親在前,你會更伶俐一些。”
聖上擡起我的下巴,像是審視一只待宰的羔羊。
“沒想到你與你母親一樣,也是個不知廉恥的。”
言罷,他将我一腳踹出乾元殿,鎖進了清秋閣。
清秋閣是什麽地方?
那是皇宮最安靜,且最适合修行的地方,通俗點來講就是冷宮。
聽看門的津嬷嬷說,裏面曾經死了不少人。
上吊的,吞毒的,自刎的,總之各種死法應有盡有。
我倒是不怕游蕩在閣內的孤魂野鬼,也不怕聖上一生氣将我賜死。
我怕的只是聖上為難秦子墨。
因此當清妃費盡周折前來看我之時,我的心中只有一件事情。
Advertisement
“你幫我去和聖上說一聲,只要他不為難定秦子墨,我就乖乖嫁給阿思勤。”
阿思勤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塞北之王。
有人說他是大漠上的雄鷹,身姿矯健,翺翔于天。
也有人說他是百年難遇的将才,塞北将在他的帶領下踏平中原。
若沒有那天殺的婚約,我該是很崇敬他的。
但清妃是極其厭惡他的,提起他便咬牙切齒。
“那個糟老頭子想娶你?休想!”
我默默地看着她不說話,她這才繼續往下說。
“秦子墨不用你管,為他操心的人多着呢!”
有她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爾後又嘆自己的蠢。
我自诩聰慧,怎也被那風沙迷了眼睛,看不清這世道了!
自古以來出了禍事,便是要那人撐腰的來頂。
怎麽也輪不到秦子墨啊!
無非就是苦了我罷了。
本該逍遙快活的最後一段時日,卻要在這鳥不拉屎的冷宮裏度過。
好在我不是什麽嬌貴的人,住着住着便也習慣了。
沒多久清妃又将芍藥塞了進來,我愈發适應了些。
雕不成木雕之後,我開始改畫畫。
大約是天生就有些靈氣的,每每作出的畫總能被小宮女小太監相中讨走。
我一時得意,便愛上了作畫。
以至于大半個皇宮竟流行起我的畫來。
夏琴不知從哪裏弄到了我的大作,看完之後尤為欣賞。
竟不惜扮成宮女溜進清秋閣向我讨畫。
我看着她真切的眼神,以及一大盒子金貴的首飾。
由衷感嘆,那些個皇子公主裏面,實屬她最有眼光啊!
我提了筆問她畫什麽,她抓頭撓腮想了很久,最後紅着臉說。
“聽聞子墨哥哥最愛石楠,你便幫我畫一幅石楠吧!”
我一聽摔了畫筆,子墨哥哥?他們什麽時候都熟絡至如此地步了!
這時又聽見她說:“你還不知道吧?娘娘已經差人去侯府說親事了。”
我這才明白清妃那句“為他操心的人多着呢”的深意。
想來清妃早已知道此事,只是怕我傷心瞞着罷了。
我暗自嘆了口氣,還真是不舍辜負清妃的一片苦心,遂俯身拾起地上的畫筆。
“三日後來取畫吧。”
夏琴千恩萬謝地走了,我望着一白如洗的畫布黯然出神。
真怕一落筆,又是秦子墨的眉眼。
芍藥看出了些端倪,拿過我手中的畫筆,扶我到院裏透氣。
我看着那破敗陰沉的院子,愈發消沉了。
芍藥試圖驅散陰霾,朝着幹涸的池子扔下一塊石子。
“公主,你何須為那負心的小侯爺傷了心神?”
我沒想過芍藥還能說出如此有見地的話,遂伸着脖子認真聽。
“自公主遇見他起,便是一樁又一樁的麻煩,他倒好,現如今都攀上貴妃娘娘的高枝兒了!”
芍藥的話句句在理,乍一聽一點兒毛病也沒有,但仔細一想又纰漏重重。
且不說我才是那負心人,就說說那貴妃娘娘的高枝兒吧!
那貴妃娘娘雖然如今受寵,但出身并不太好,家族勢力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而那定陽侯府确是皇城一霸。
定陽侯雖只居侯位,但身兼要職,乃是聖上的左膀右臂。
祖輩又是開朝元勳,自然是不可小觑。
岑公主與我一樣,不是正經的宗中血脈,也是後來被加封的公主。
但與當今聖上乃是嫡親表兄妹,自幼長在宮中,深受聖上垂愛。
若是這門婚事真的成了,還真說不準到底是誰高攀了誰!
不過這又與我何幹呢?我一個外人操這些心做什麽……
我撿起芍藥扔出的石子,放在掌心有意無意地把玩,心中還存有一個疑問。
“你說秦子墨能同意這門婚事嗎?”
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還未到約定好的取畫之日,夏琴便哭哭啼啼尋來了清秋閣。
她将我即将完成的石楠圖撕了個粉碎,又跳起來狠狠地踩。
“沒想到他竟是這樣一個有眼無珠的,膽敢拒了本公主的婚事!”
說着她又扯下耳垂上的碧玺耳環,擡手就要扔出窗去,好在我眼疾手快攔住了她。
她一臉愠怒地沖着我吼:“你幹什麽?”
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好的說辭,只好硬着頭皮說。
“這碧玺品相上乘,扔了着實可惜,不如交與我換些銀錢也好。”
我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她直接将耳環扔出了窗外。
“我待會兒就讓人給你擡一箱銀錢過來!”
好吧,怪我太過天真,竟忘了這丫頭是個小富婆了。
只是小富婆說話不太算數,說好的銀錢并沒有如約送來。
我拿着摔成幾段的碧玺耳環痛心疾首。
若我的手還沒有廢,将其複原必是件極容易的事情。
但如今雖廢了,也還能勉強做點什麽。
例如将碎裂的碧玺磨平尖銳的棱角,再用細繩穿好搭上穗子做成配飾。
芍藥看着那新做好的配飾連連稱贊。
“公主,你若不是被困宮中,那該是大夏最巧的匠人。”
這話說得我很是贊同,想當年皇外祖母還在的時候,就一度有心栽培我的手藝。
只是全被聖上攔住了,他大概覺得沒有必要将大夏的工藝帶入塞北吧!
不過配飾做好沒幾日,秦子墨便意外地來了。
他不再穿那件萬年不變的銀紋月白袍子,換了一身小太監專用的降紅衣衫。
拎着食盒俯身進屋,有那麽些鬼鬼祟祟的意味。
芍藥沒認出他,扯着嗓子讓他放下東西快走,我趕緊推她出門鎖了門窗。
他這才取下帽子露出一張憔悴的臉。
我猜不出他這些日子經歷了什麽,但總歸都是不順心的。
不然何至于憔悴至此?
我想說些好聽的話安慰他,但話到嘴邊又生硬吞了回去。
他看見我腰間的配飾,怔怔用手撚起。
“你騙得了別人,但騙不了我。”
我看着配飾啞口無言,鬼知道他突然要來,害得我來不及收好。
想來也是沒法兒再狡辯,索性攤開問:“你都知道了?”
他似是怕了我的欺騙,反口問我:“你指哪一件?”
婚約?沈青擇?清秋閣?阿思勤?還是……
簡直沒有一件是解釋了就能改變的事情。
于是我只好說:“兩情相悅常有,但長相厮守卻不常有。”
可他好像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梗着脖子說:“我只要兩情相悅。”
我一愣:“那你不想問問我想要什麽嗎?”
他接過我的話,沉聲道:“你想要什麽?”
我忽而笑了,我什麽都想要,也什麽都不敢要。
他似是從我的笑裏看懂了什麽,轉口道。
“只要你願意,我有一萬種法子。”
此言不虛,我願意相信他的執着,也願意相信定陽侯府的實力。
其實和親這件事情,随便找個宮女都能頂上,并不需要實打實的公主。
但懷就壞在,從一開始,聖上針對的就不是任何人。
獨獨只是我,夏錦。
不,我該叫陸如錦才對。
也不對,若真要随生父的姓,我該姓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