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殺的妄念
天殺的妄念
次日上堂,老太傅講學之前例行先罵了我一番。
九公主夏琴不知吃錯了什麽藥,竟主動替我解圍,驚得我一身冷汗。
同樣吃驚的還有老太傅,胡子都險些捋不順了。
我與老太傅懷着同樣的疑惑,雙雙熬到了下堂。
約莫是還沒緩過勁兒來,老太傅竟忘了将我留堂。
我收拾好了東西拔腿要溜,結果還沒跑出兩步就被夏琴擋路攔截。
什麽情況?大家都這個歲數了,還要像小時候一樣大打出手嗎……
不過打起來我也是不怕的,就她那嬌弱的小身板,我肯定也不會被揍得太慘。
不曾想她竟是為了秦子墨而來。
說是知道我的亡母與岑公主有些交情,想讓我幫她和秦子墨牽線。
我一聽,這夏琴果然是糊塗啊!
她只聽說有交情,卻也不問問清楚到底是善交還是惡交,智商着實令人堪憂。
但我又不好說道上一輩的是非,于是只是敷衍,有機會肯定幫着撮合。
夏琴聽了很是高興,轉身便拽下了耳環硬塞給我。
我拿起耳環迎光一瞧,真是上好的血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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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不愧是純貴妃娘娘的親閨女,出手果然大方。
送走了夏琴,一轉角又遇上了秦子墨,有那麽一絲尴尬。
瞧他那樣子,應是躲在暗處聽了許久。
我索性拿出血珀耳環炫耀:“這耳環成色不錯,正好可以當成壽禮送給娘娘。”
秦子墨冷冷看了一眼血珀,又看了我一眼,沉着臉走了。
次日上堂,我從矮桌裏摸出了一個木盒。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誰放的,趁着堂間休息的工夫偷摸着拿出來看。
那是一對瓦藍瓦藍的碧玺耳環。
不用仔細鑒別,我也知道那成色世間罕見,該是有市無價的寶貝。
正欣喜着,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還來不及回頭,就聽見了夏琴的聲音。
“錦姐姐,這麽好的耳環,誰送的啊?”
這話一聽就有來頭,估摸着是察覺了什麽,于是我只好咬了咬牙忍痛割愛。
“你昨日不是讓我幫忙問嗎?喏,今日人家就送了回禮。”
夏琴拿着耳環歡天喜地的走了,順手還贈了我一根累金釵。
那累金釵也不錯,釵尾綴着貓眼翠石,一看就是出自名匠之手。
指不定比那碧玺耳環還要金貴。
但我卻開心不起來,原來并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價值衡量。
夏琴得了耳環,二話不說當場就戴上了,還不忘四處炫耀。
一堂子人都瞧見了,秦子墨又不瞎,自然是知道了。
當時他倒沒鬧什麽,結果一下堂就将我堵在了路上,眼睛裏飛出一把把刀子。
他質問我:“你什麽意思?”
語氣很是不好,比我跟他說“到此為止”的時候還要不好。
我自知理虧不敢硬剛,耷拉着腦袋裝聽不見。
沒想到他的脾氣一下上來了,拽過我就要行不軌之事,吓得我拼死掙紮。
“秦子墨,你瘋了,這裏是皇宮!”
本以為他聽到“皇宮”二字能恢複些理智,沒想到更加惹怒了他。
他一把将我拖入了林中……
然後又突然放手,令我險些摔進水塘。
這尺度……還真是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呢!
然後我們開始了以下争論。
他說:“你若是心中沒我,今日便說個明白。”
我想了想:“我拒了你何止一回,你心裏該是有數的吧?”
他抿嘴咬牙十分篤定:“你不是真心拒我。”
一句話堵的我死死的,話全讓他說了,理也全讓他占了。
我竟一時找出應對的說辭,只好扶着額頭嘆氣。
有些事情,理智告訴我是千萬不能開口的,說了必将釀成大禍。
但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又必須給秦子墨一個交代。
于是我只能換了個相對溫和的說法,好言相勸。
“也不怕告訴你,我沒出娘胎之時便已有了婚約,君無戲言,你應該懂的。”
秦子墨聞言一愣,顯然沒想過這一樁,于是我又說。
“我不是存心招惹你的,但既然招惹了,我該同你道歉。”
說着我對他深深鞠了一個大躬,爾後斟酌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
“我那九妹妹人雖然傻,脾氣也不怎麽好,但心眼兒并不壞,比起旁人要好上許多。”
說到這裏,我已經不敢去看秦子墨的臉色了,但仍舊得硬着頭皮往下說。
“你若真與她成了,于誰都是一樁好事。”
話終于全部說完了,我這才敢慢慢擡頭,可惜他早已轉過了身去。
徒留我一個不可言說的背影。
尴尬而長久的沉默,他應該在心裏将我罵了好幾百遍吧!
不過就算他罵出口來,我也不準備還嘴。
芍藥不合時宜地闖入林中,小聲催促我趕緊回宮。
我俯了俯身要走,卻聽見秦子墨開口問道。
“聖上給你許的是誰?”
我沒好意思直說是那遠在塞北的半百老漢,只笑了笑體面離去。
那日回到寝宮,我終于睡了個安穩覺。
不得不說,哭完那叫一個困,我是想失眠都難啊!
次日的學堂自然是趕不上了,索性便同老太傅告了假。
這一假直接告到了過年。
又是一年除夕,本是阖家團圓之夜,我與清妃理應在華清宮逍遙快活。
卻非被聖上老人家抓去家宴上湊人數,着實苦不堪言。
宴上歌舞升平、觥籌交錯,但都與我無關。
我縮在角落裏,竭盡全力降低存在感。
縱是如此,還是被聖上抓了個正着。
他輕撫了我的長發,又露出些慈愛的笑意,借着微微酒意嘆道。
“一眨眼,你就二八年紀了。”
這本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卻聽得我心驚膽戰,還不慎摔碎了酒盞。
清妃聞言上前,将我死死護在身後,似以眼神同聖上抗衡。
我躲在她的身後,抓着她的胳膊很是沒有出息。
婚約明書,待我年滿二八,塞北之王便會迎我回家。
我還沒有出生之時,便已定好了命數。
但我是個極知足的人,縱是命數已定,我也逍遙了這麽些年。
自以為是不虧的。
清妃卻并不這樣認為,她抱着我信誓旦旦。
“錦兒你不要怕,我定會去找父兄幫忙,讓聖上收回那些混賬話!”
說起清妃的父兄,一個是當朝宰相,一個是護國大将,着實頂起了大夏的半邊天。
可偏偏她卻是個逍遙自在的性子,連聖上的寵愛也瞧不上,只願守着一方清靜逍遙度日。
可如今卻願為了我,趟上一身的渾水。
我感動得想哭,卻深知沒有資格。
清妃的身份實在太過尊貴了,就連聖上都忌憚三分,忌憚之餘又生出些旁的心思。
若清妃真要去為我強出頭,怕不是白白給了聖上一個鏟除清家的借口。
所以說,我不能讓清妃為我求情,甚至不能露出一星半點兒不情願的意思。
于是我只能笑對聖上,道一句謝主隆恩。
所以說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恩寵。
我區區一個長公主之女,生母過世就被接進宮中教養,還破例賜了國姓。
又壓過一群正經公主,小小年紀便受了“永泰”的封號。
若是無需付出些什麽慘重的代價,莫說是那些眼紅之人,就連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只是……注定要對不住秦子墨了。
我自以為我若只是玩笑,他也會一笑置之。
卻不曾想,并非世間盡是如我這般渾噩度日之人。
更不曾想,原來我這般渾噩之人,也還能生出天殺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