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業障
第10章業障
“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兩個哪個才是真的?”姬命替我問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我趕緊推開纏在我身邊的那個,向後退爬了幾步。至少,這會兒他身姿體态不端正了些,更加可疑。
然後,姬命身邊的楊燦緩緩道:“我在房裏聽見外面有腳步聲,便追出了莊園。一路追尋無果,這才折返,果然你們這邊先行出了事!”
“你、你是假的!”看來我的直覺大抵是正确的,總覺得,今天晚上身旁這位,五官線條就比之前更蒼白了些。
而後,真楊燦為我們揭曉了謎底:“原來這屋子裏的鬼魅,一直都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尋常人哪裏會有鬼姐姐,除非那個弟弟本身就是邪祟,或者,妖!”
是了,假楊燦笑盈盈地站起,身後搖曳出一條尾巴來,容貌開始變得同楊燦不一樣。
絕對是一個冷豔不可方物的美男子。
然後他開口說了話:“本來,我只是想給吳郎一個教訓罷了。你們這些和尚道士,為什麽偏要來攪我的事!”
楊燦一語大義凜然:“但你們害死了人,大奶奶,做得過啦!”
“我們沒有!”假楊燦立刻否認,毫無懼色:“那個賤人是自己作孽,憑什麽怪到姐姐頭上。”但說着,直挺的身子還是不由彎歇了下來:“但竟然連吳郎,連吳郎也不信我!”
“別想狡辯,妖怪,看招!”姬命一聲大喝打斷對話,突然出手。
但他忘了,對方一直也是一姐一弟兩個人。他們本就相互掩護,相互幫襯着的。
小厮一個轉身,抖落燈籠,息掉最後的光亮,卷起一陣黑風,刮得衆人都睜不開眼。原來那個鬼姐姐确實一直就在屋內,附在小厮身上,只不過我等一直被那妖弟弟做法幹擾,這才沒有尋着真身罷了。
待風平,我等茫然四顧,屋裏哪裏還有姐弟二人的影子。
我們三人不由齊把頭轉向吳老爺。
攤在地上的吳老爺望着我們,半響擠出:“鄰縣一百裏齊淩山,一切便是從那裏開始的。”
......
我們三人自然是秉着除惡勿進的道理,一百裏地,用上五行遁術也用不了個把時辰。
到了齊淩山,山蠻大,我們三人分頭去尋。
我卻在半山腰尋到一間寺廟。寺廟內供奉着一個婦人菩薩像,菩薩我是認得的,竟然是鬼子母。“鬼子母、鬼子母菩薩,鬼母诃梨帝母!”我念叨着,關于惡鬼子母的故事在我腦海浮現出來。
傳說佛陀降世與王舍城說法,五百個信徒前去聽佛講座。途中一個懷孕的婦人突發不适,向這五百個路過的信徒求救,但這五百人着急趕路聽講,竟然棄這個婦人于不顧,導致懷孕婦人的孩子胎死腹中。婦人發下毒誓,定要殺盡王舍城的孩子為自己的孩子陪葬。于是,在下一世墜入餓鬼道,但又因鬼母前幾世的善緣頗多,所以福報多如天人,成為了有着大威能的鬼母诃梨帝母。鬼母诃梨帝母一直無法喂飽自己的孩子們,這讓餓鬼之母發瘋似的不斷掠奪王舍城那些嬰兒作為食物。失去孩子的父母心中苦痛,于是前去求拜世尊釋迦牟尼,希望他能夠解救苦難。釋迦牟尼便取來飯缽施展神通,将餓鬼之母的五百個餓鬼孩子藏在缽內,而飯缽裏的五百餓鬼,竟然都停下了因饑餓而引起的哭鬧。在佛祖的布施之下,這些餓鬼獲得了踏實的滿足感,不再受到饑餓所帶來的折磨。看着自己的孩子們安然無恙,并不再忍受天生的饑餓之苦,鬼母頓時誠心叩拜,由鬼得悟大道,成就菩薩金身。
而後,我又在建寺碑文掃視到一行字,于黃大仙棄嬰山建鬼母子廟......我不由再次念叨:“齊淩山、棄嬰山,棄嬰山、鬼母子廟!”
“不好!”我心裏升騰起一股不詳之感,立刻退出廟宇,追尋姬命、楊燦二人而去。這姐弟二人道法如此高明,并不輸我等名門正宗,想必也是有個厲害的師傅,而這鬼母子廟恐怕正是對方山門。
然後,我便不知不覺間中了道,迷迷瞪瞪地做了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我的八正道完全崩塌,絲毫沒再起到作用。
夢裏,我找到了他們二人,但卻怎麽也轉不出這棄嬰山,然後三人累得一同癱躺在了一處滿是鮮花的草地上。
我又看見了鈴铛,我阿娘的鈴铛。我恍惚回到了兒時,用手指輕輕撥了撥,一個聲音回蕩在我的腦海:“你若非要,等你将來讨了媳婦兒,阿娘再傳給你。”
我恍然大悟,又有些悵然若失:“阿娘,這便是你為我挑的媳婦兒麽?一個男兒身......”鈴铛明白無誤地戴在楊燦手上,我手指滑過鈴铛,輕輕觸摸着楊燦平整結實的胸膛,感受着它的溫度,完全說不出話來。
身後亦被人摟得熾烈,但我已無力反抗。
《華嚴經》說:“一切諸果,皆從因起,一切諸報,皆從業起。”
這時候的我,大抵覺得,自己原來确實是個斷袖,同阿爹一樣是個斷袖,不然,不會對楊燦的肌肉生不出哪怕一絲讨厭和反感來。而且,我想我應該是破戒了,明白無誤破了色戒,已完全沉溺其中。我親吻了它,是的,我主動輕吻了楊燦的肌肉。
但一切突然戛然而止。
幾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在我耳邊晃蕩。
“放肆!你等偷下山去已是到處惹禍,又豈敢在山上妄動法陣、胡作非為!”
“弟子該死,師父恕罪。”
又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在我眼前晃蕩,是一只嬌小可愛的黃鼠狼。對了,黃大仙、黃大仙,便是黃鼠狼化成的妖精麽。
“阿爹,有道是‘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只不過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也體味體味求而不得的滋味罷了!”
“住嘴!還不快去面壁領罰......”
聲音漸漸消失,人影漸漸消失,我的意識也徹底消失。
我們三個醒來,已是太陽照到臉上。
我慌忙爬起身來,看見楊燦背身整理衣物。悠地,他轉過身面向我,我們四目相對,我內心紛亂如麻。
他不由分說,抽了我一個耳光。
我捂着臉,有些委屈,強作辯解:“我不是斷袖!”
“我也不是斷袖!”楊燦對我怒斥,便給我另一邊臉,又是一個耳光。
我們二人之間一陣寂靜,尴尬得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聲。我的辯解确實蒼白了些,但本意,絕非是把責任都往他身上推,推脫他是個斷袖。如今楊燦明白無誤說他不是斷袖,我道不清,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揪一把心,不知道該算好事還是該算壞事。語結,說不出話來,完全忘了臉上的疼。
便清楚聽見,身後另一人也起了身。
我回頭,又同楊燦一齊看見,還袒露着的姬命:“我是!”他卻不修邊幅,依舊沒有半份要遮擋的意思。看了看愣神中的我倆,歉意滿滿地,把話語補充完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我想我應該,就是個斷袖!”
我嘴巴大張,完全說不出話來。
昨晚從後面摟得我熱烈的,只能是他,真的是他。然後,我癡愣愣地轉向楊燦,那昨晚我對他做的......也是真實發生過的。
“啪!”
便又莫名其妙地,挨了楊燦這第三個耳光。
楊燦沒再停留,也沒再說什麽,起身扭頭跑開,消失不見。
我杵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應。只因我尚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斷袖,故而,大抵是沒有理由去追一個男人。
半響。
剩下我和姬命兩個,我也不知要對他說些什麽:“鬼母子菩薩是得道之人,昨晚我們應該沒發生什麽。”更像是自我安慰。
“嗯!”姬命只直勾勾地盯着我,對我的話語也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看得我有些發毛。坦露的健碩肌肉,更讓我心裏發慌。
我趕緊學着楊燦的樣子,替自己收拾,好盡快逃離。
然後聽見一聲脆響,身後的姬命将一樣東西,遞到了我的面前:“這個,鈴铛......是你的嗎?”
我看着那夢裏見過的鈴铛,愣了神。我的确是見過,曾經在我母親那裏。如今又在這裏,不是在夢裏,而是真真切切的現在、眼前。
但我還是搖頭:“不是我的!”
“那就是楊燦的咯!”姬命拿着鈴铛,認真端詳:“只是,他怎麽會有,我們姬家手鈴?”
我卻被他後面的句子驚得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你說這是什麽鈴?”
“我們姬家的手鈴呀!”姬命一臉莫名,但認真解釋:“我的爺爺曾給奶奶們每人配了一個,因為是仿着家傳法寶‘迷魂鈴’的樣式造的,故而不會認錯。”
“你奶奶們?”我追問。
“嗯,就是我爺爺的妻妾。”姬命繼續:“我那些個姨奶奶已都不在世了,現在姑母輩們手上還戴着這個的也只剩少數幾個,更多的便在我表親手上戴着了。”
“姑母,表親?”我已不知道該說些其他什麽。
“嗯!”姬命肯定:“有這個鈴铛的,多半都是我表親。”
“表親!”
我、楊燦、姬命,三個人竟然相互都是表親?
我無法任何言語,唯有學着楊燦一樣,抛下身後,起身扭頭只管大步跑開。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奔跑在路上,各種問題紛紛湧現在腦海。
楊燦的手鈴是從哪裏來的?好吧,這個問題,似乎是最不重要的一個。
我的阿娘到底是不是姓姬?印象中不是,這一點不會有錯,阿娘的名字我不可能會忘。但有沒有可能阿娘是改過姓,嫁給尋常人家的話,姬家的姓總還是紮眼了些。如此,一切就只能從阿娘的母親刨尋起。那阿娘的母親,外婆我還有沒有線索?是了,勉強還有着一個,金蓮花!金蓮花,我阿娘生前最喜歡的花,阿娘說外婆的家鄉便是漫山遍野的金蓮花,金蓮花又是繁茂于蒙古草原,這便是一條線索。如果外婆是蒙古族女子,作為姬家老祖的妻妾倒也說得過去。關鍵,異族女子的話,在姬家老祖的妻妾堆裏,亦應該比較顯眼、沒那麽難打聽才對。對,可以順着這條線索查下去。
然後,若我的阿娘真是姬氏後裔,那阿娘同阿爹身旁的那個姬姓又是什麽關系?同楊燦的爹娘又是什麽關系?外婆在姬家又應該排行老幾?
“阿彌陀佛!”佛有四谛,苦集滅道。我的苦尚還未完,苦的集也尚還未完,遑論滅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