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撕裂之地
第169章撕裂之地
傻玉飛終于規規矩矩地，開始正姿打坐。
但是良久，還是賊眉鼠眼地偷偷睜開。一個傻子，如何能真能靜得下心來。
左望望、又看看，發現主人沒有監督，終于如釋重負般地放脫開來，并得意地左扭右扭。
然後低頭，開始把玩挂在胸前的那枚戒指。
系戒指的吊帶，是主人綁頭發的頭繩。傻玉飛把玩了一會兒，終還是想起是同主人拉過勾的，這般言而無信終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特別還是在主人放下了監督的情況之下。
嘚瑟完，新鮮完，還是癟了癟嘴、重新哭喪了臉、把腿盤好，認真閉眼打坐。
但是良久，他還是再次睜開了雙眼。
只是這次的臉上并沒有嘚瑟與得意，而是點點沮喪與害怕。他似乎隐隐有種心慌的感覺，心髒開始在不安地亂跳，就仿佛......就仿佛真這般認真打坐，這種無憂無慮而又随心惬意的日子便會消失不見、一去不返！
傻玉飛默默重新低下了頭顱，癡癡望向胸前。不是戒指，而是凝視着那頭繩，又伸出手去摸了摸。似一摸到它，就又開心地笑了起來，有她在，就什麽都不用害怕，終平息了內心的慌亂，再無雜念地，緩緩閉上了雙眼。
真坐安穩了，進入定中。
這一坐，就仿佛是隔世。
......
直到，玉禪等不到人影前去查看，才發現，傻玉飛似乎是消失了。
玉飛仍舊端坐在那裏。
只是臉上并無任何癡傻之色，只有凝眉鎖目、全神貫注用心抗争着什麽......原來那個熟悉的身影，似乎回來了。
玉禪心中欣喜，但更多的是擔憂，因為玉飛臉上的狀況同樣也顯示一切并不那麽順暢。
果不其然，時間一久，一旁守望的玉禪便發現其它異狀：一絲一絲的黑氣從玉飛的體內冒出，不知是搜魂五鬼的殘留還是其他的什麽，而且這些黑氣冒出之後并不消散只在他周身纏繞。或許這些便是不順暢的原因，抑或是之前一直讓玉飛困頓于癡傻的原因。
好在玉飛眉目之間仍保持着鎮定，場面雖然凝重了些，但并沒有朝更壞的方向發展。
玉禪便只旁邊默默觀望，并不出聲打擾，以免其前功盡棄。
漸漸，一顆一顆的汗珠，開始在玉飛的額頭冒出。黑氣漸濃，行将把玉飛完全籠罩。
終于，就在玉禪糾結要不要就此将他喚醒之時，端坐之中的玉飛發出一聲暴喝，一股子氣浪以他為中心，瞬間向四周炸裂開來。将那如牢籠般的黑氣沖破，也将原本結丹中期的氣息展露出來。
一切歸于平靜。
玉飛原本凝重的臉，亦歸于平和。
但情況似乎仍未結束......炸開之後的氣息只微頓，竟又以玉飛為中心幾不可查地旋轉起來。玉禪甚至都要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似乎那些原本被震散開的黑氣都在一同返回。正要認真查看究竟，一切卻又那麽莫名其妙地迅速結束，仿佛從未發生過一般。
玉飛睜開了那雙清澈的雙眼。
所有的那些，便也沒什麽重要的了。玉禪趕緊去到玉飛身邊，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第一時間探查這結果：“玉飛！”
玉飛經歷完這一切，整個人的精神得以放松，身子一歪似要跌倒，還好有玉禪伸手扶住。
擡頭回看玉禪，輕按住她抓緊的手，開口說出了暌違已久的第一句話：“我沒事。”微頓，見玉禪并不松手，又由輕按變為輕拍，由衷一嘆，“好險，可真差一點，我就迷失在自己破碎的魂片裏，而不能返回了！”
“你回來了？”玉禪不禁再次确認。
玉飛便認真點頭：“嗯，我回來了......”
但旋即，開始四下張望，又漸露出一臉迷茫，“這是哪裏？我們已經沒在斷崖之上了嗎？”
玉禪一聽，眉頭緊蹙，又開始擔憂。
四目相對，入眼的仍舊是迷茫，趕緊試着探詢：“你忘了嗎？”
“我忘了？”玉飛不明所以。
如此，玉禪似乎能夠确定：“這幾天發生的事，你都沒印象？”
“這幾天？”玉飛聞言微驚，猶不相信，反問：“幾天了？”
“八......九天，”玉禪回答，并強調：“已經過去整整九天了。”邊說着，邊扶他坐得更舒适。
玉飛一時愣在當場，張口幾番，才組織出一句話來：“竟然是用了九天時間，才解開這個術麽！”仍舊沒有一句，對這中間幾天所發生的評價，只是對那時長有些難以置信，“用了那麽久嗎？”
“額......”聽着這九天時間如此輕描淡寫，玉禪有些如鲠在喉。好在已然确定玉飛确實是回來了，可以不再客氣地怼他：“其實，也沒用九天那麽久。”認真十足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天。不，準确地說是一個半天，你就解開了！”
“半天？！”玉飛驚詫不已，卻又着實糊塗得緊：“那剩下的八天半呢？”
玉禪便繼續邊伸手指頭：“三天昏迷，還有五天半......呵呵。”不堪忍受地開始破口咆哮：“在發癫！”
玉飛有些被那咆哮吓到，但更像是莫名被投喂了一只蒼蠅。半響，才疑惑地問出口：“發癫......發什麽颠？”
有那半響，玉禪的怒氣早已全消：“還能發什麽颠，神經錯亂呗......”或者說，壓抑在她心底的，本就不是怒氣，而是滿腹的擔憂、委屈以及無奈。現在藉由發怒找到了一個缺口，便如同打開了宣洩的水閘，“發高燒，打冷顫......一驚一乍地幹嚎，尿褲子，玩粑粑......”說着再也不可抑制地轉變為哭泣，也顧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抱住了玉飛的整個人：“扮小狗、搶東西、偷東西、不學好......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嘛！真的以為你是真瘋了。”然後又變成撲在他胸膛捶打，“你怎麽才回來、你怎麽才回來......”
玉飛被那些“不相幹”的信息灌輸着，同時愣愣地承受着捶打，完全不知該怎麽應對眼前玉禪的發洩。
不過他對自己的迷失倒是清晰，所以他對那些倒灌即便聽不懂，但對玉禪的發洩如何能不懂？如此，那些信息“不相幹”又有什麽關系呢？擁抱它們就好，就像這一刻抱着的玉禪，來自于她的關心是絕對真實無疑。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唯有以道歉應對。
玉禪便連捶打也不再舍得，只剩下擁抱與哭泣。
“極陰不愧是名噪一方的大修士，他的術法解起來着實困難。大概是我的神魂陷入了潛意識裏，身體反而把那破碎的當成了真實。幸虧有你，将我從深處喚醒。”
至于其他糗事什麽的，或者玉飛被困住的原因解釋，也都一同變得不再重要。
......
“你在想什麽呢，那麽入神。”
“哦，我在想解搜魂那個術需要完善一下，這不趁着眼下印象深刻麽......”
解釋完畢，場面又陷入冷清。哪怕一旁的柴火燃燒得發出噼啪之聲，似乎仍然缺了些什麽。
玉禪偷偷看了又看完全入神的玉飛，默默地添加了些許柴火，也不禁有些呆愣：莫名其妙地，竟開始對那狗娃有那麽一點點懷戀。如果是他在，想必是一刻也安靜不下來，肯定又會想出各種傻裏傻氣的主意來作妖，引得自己好氣又好笑吧！
“噗呲！”不禁都笑出了聲。對了，缺的是歡聲笑語。
但絕對不是一個人的笑，那樣多少顯得有些癡。趕緊自己止住，并往旁偷瞄。
卻見玉飛哪裏絲毫有被她“打攪”？
偷笑立刻轉為煩悶，竟沒有任何慶幸之感。只嘟嚕了嘴，使勁把棍子往火堆裏攪。
沒人陪她笑，就連反過來照顧她，似乎同樣也沒人了！
不禁開始想起“捂他”的事情來。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裏，現在都還能幸福得紅透自己的耳根。只是一轉頭回望眼前清醒的那人，卻又提不起哪怕是一絲絲勇氣坦白。都是自己一場美麗的誤會不說，如何願意做那明确無誤的第三者，擾亂他的決定......如果那是他的選擇，她願意接受......兩情相悅，終究不是強求，也不是施舍，現在更不是報答什麽的那些。
有一種付出，對方不知，你不願說。
撕裂之地啊，撕裂之地，這塊土地上的人兒，何嘗不也一樣撕裂？玉飛也罷，玉禪也罷，都俨然是那被命運捉弄的撕裂之人。
......
但命運也會充滿着各種各樣的變數。
“喏！”
發呆的玉禪看着眼前的靈氣丹瓶子，立刻又從煩悶中跳脫出來，嘴巴微張，有些沒搞清楚狀況：“幹嘛？”
玉飛便緊挨在她身邊一屁股坐下，解釋：“你的靈氣丹，怎麽在我這裏，而且我看還沒幾顆了。”
是啊，兜兜轉轉，那瓶靈氣丹還是回到了玉禪的手裏。那一瓶子可不光是丹藥，更是一份關愛，清醒的玉飛還是懂呵護人的。
“你不是......還在想事情嘛。”玉禪顧左右而言其他，并不想說是喂了玉飛吃。
“想太多頭疼，剛恢複嘛，放空一下腦袋也挺好。”玉飛便也順着話語言到其他，并不糾結，只是瓶子已經塞到玉禪手裏。
“現在還疼？！”玉禪趕緊關心。
“現在不疼了。”玉飛連忙淡然搖頭。只微頓，還是說回到丹藥：“都是我吃了，對嗎？”
“什麽？”突然的岔回，玉禪又有些跳脫。“哦，你說靈氣丹啊，那個沒什麽的。”
“謝謝！”原來玉飛也不是糾結于丹藥，那只是一個藉口：“這九天多虧了有你照顧，不然這蠻荒異界，我那種狀況肯定......”
“不用謝，其實......”玉禪有些窘迫：“其實你這場劫難也有我的原因。”也順勢就，傾倒出自己的肺腑之言，“你在後面叫我不要追了，我是聽見了的。”不由得，把頭再次埋進自己的臂彎，“但我裝作沒聽見，這才害了你......害了我自己。”
“......”
半響，沒聽見回應，玉禪才趕緊擡起頭去查看。
玉飛并沒有生氣。四目相對的呆愣中，旋即已經轉成笑臉：“好在一切有驚無險......這仍舊不失為一場驚險刺激的‘行俠仗義’，我們伏龍雙壁的第一炮打響了，不是麽！”
“噗呲！”玉禪笑出了聲。“驚險刺激”這個詞用得妙，如果他真知道具體是如何“刺激”的話。而抛開此處的無知，玉飛這時候還能記得“行俠仗義”的初衷、‘伏龍雙壁’的第一炮，單就這一點，亦不失為能夠讓二人一同歡笑。
終歸，這是一場不光能夠歡笑，同時還能夠痛哭的冒險，更是全了多年以來心中的那份夙願。
玉禪不由得笑着，又哭出了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