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①⑧
①⑧
林既明懵了。
張前是吻他了嗎?
理智告訴林既明不是,不可能,但他皮膚上似乎還留着張前唇間的溫度。
張前真的吻了下他的眼睛。就那麽輕輕碰了一下。蜻蜓點水一樣。
這回不是意外。是張前主動湊上來的。
張前慢慢後退一步。
這人夠彪,流氓耍完了竟不閃不避,直勾勾看着林既明。
“你......”林既明的嘴不好使,不知道自己瓢出句什麽,“你......不回去看看嗎?”
“暫時不用。”張前還盯着林既明看,“那群人是沖着我舅舅來的,應該不會節外生枝,而且我媽也不傻。”
“你舅舅?......”林既明喉結動了動,往後連退兩步。
張前皺起眉頭,緊跟着往前上兩步,他是吃死林既明了:“你現在沒有別的想說的?”
張前:“剛才,還有滑雪的時候,我......”
“你能不能別這麽盯着我看。”林既明想把臉捂上,或者把張前的眼睛捂上。
“現在不能。”張前說,說得坦坦蕩蕩。
“......什麽?”林既明瘋掉了,被怼得啞口無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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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前:“我剛才......”
“啊?”林既明突然很大聲地喊了一嗓子,“......”
“......”張前抿了下唇,“我說我剛才。”
“......”林既明大喘一口氣。
“我沒別的意思。”張前說。
林既明的心平了,就像坐過山車,颠簸起伏,最後到站,停下,無聲無息:“嗯。”
他從兜裏摸出根煙,叼嘴裏點上。
他剛才是期待了什麽,但瞧張前這樣子,就算真動了點意思,也還似懂非懂呢,沒準還在犯懵,還在糾結,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吻一個男人。
林既明剛發現自己性向那會兒也懵了一陣子,這很正常。
“我說不準你抽煙了。”張前吭出一句。
林既明沒理他,吐了口煙:“我先走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見林既明要走,張前急了。張前一把抓住林既明,“我沒說清楚,我是說,我沒什麽不好的意思,我是......”
林既明把煙呸去地上,用腳踩滅,踩得粉身碎骨:“你到底想說什麽?”
張前剛要張嘴,林既明又加了一句:“想明白了你再說。”
他這句話一堵,張前果然啞巴了。
林既明嘆了口氣:“算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不是的!”張前急忙喊着,“不是的。”
張前聽見自己心髒在打鼓:“滑雪的時候,我不是故意的。但剛才,我就是想親你。”
林既明臉擰了:“......”
他長這麽大,還從沒見過有人能把話說得這麽直。
“我想了,我知道這是神經病行為。”張前看着林既明,認真說,“但我沒忍住。”
林既明肋下岔氣兒,生疼的:“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但我還沒理清楚,這太出乎意料了,我有點亂,所以其他的話我還沒法和你說,那太草率了。”張前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對不起,你會生氣嗎?”
這一句輕飄飄,卻是砸進林既明心窩,砸出個大大的窟窿。
如果他是張前,突然發現自己可能喜歡同性,要麽逃避,要麽掩飾,他絕對不敢把自己剖給對方。這太難了。
“你能給我點時間嗎?我保證不會太久,我一定和你說明白。”張前低下頭,似乎有點難過,“如果你生氣了,甚至不想理我,那......你也可以躲着我。”
林既明渾身僵硬,他沒說話,張前也不再說話,他倆就這麽面對面站在路邊,站了不知道多長時間。
直到天色更暗,他們的衣服被涼風吹透了。
“冷嗎?”是張前先打破沉默,“冷不冷?”
“我先回去了。”林既明終于張開嘴。
“嗯。”張前悶着嗓兒,他用一種......比喻起來有點古怪,那是種小狗的眼神。
就像主人出門時,小狗的眼神。
張前:“注意安全。”
張前停頓片刻:“你到家能給我發個微信嗎?”
張前又連忙解釋:“你今天身體不舒服,我不放心。”
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該做不該做的也全做了,幹脆連心裏那點別扭一起揪出來,攤牌算了。
張前從兜裏掏出鑰匙:“其實我帶鑰匙了,我撒謊說沒帶,只是想跟你順路,送你回家。”
林既明:“......”
還能這樣做事?自己拆自己的臺?林既明震驚地問:“你自己撒的謊,自己拆穿?”
有必要嗎?張前不說,林既明永遠也不會知道。
張前搖搖頭:“我就是覺得不舒服。”
“我不想騙你,不論為什麽,什麽事,都不想。”張前擠出一個短暫的笑。
要知道,張前并不清楚林既明的心思,在他眼裏,同性戀是陌生的,是盲區,是他不能想象的。
盡管如此,張前還是這樣真實,真誠,不戴任何假面。
林既明忽然覺得渾身熱起來,就連呼吸也滾燙——喜歡張前真好。
哪怕張前想明白以後,權衡利弊放棄這點不該有的念想,那他也一定是誠懇的,絕不會演出虛情假意的戲碼。
林既明沒喜歡錯。
“林既明?”張前試探着問,“可以嗎?”
“嗯。”林既明不敢多說,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會抱緊張前。
林既明轉身走了,張前呆呆看着林既明的背影,直到看不見。
。
張前回到星宮。
客人都走沒了,今晚的星宮很冷清。
張前在大廳坐了大概半小時,兜裏的手機響了。
掏出來一看,是林既明的消息。
Lin.JM:到了。
說的十分鐘到家,林既明卻走了半小時嗎?
張前嘆口氣,回話——
開心果:“早點休息。”
張前把手機揣回兜裏。
汪立誠也在大廳,他坐在張前對面的沙發上。
汪立誠一直在看張前,眼神和平時不太一樣,好像嗑錯了藥,有點兒說不上來。
張前想了想,大概能理解——汪立誠可能是礙着自己替他擋的那一棍子。
但張前并不指望汪立誠這種人能感恩戴德,或許他這位親舅舅正在心裏琢磨張前擋這一下目的何在呢。
前臺這時候也沒人了,張前想找汪雲,但又不想問汪立誠。沒辦法,他只好再把手機掏出來,撥通汪雲的電話。
電話剛響了兩聲,張前就看見汪雲從一樓最後一間包廂裏走出來。
張前挂斷電話,起身迎過去:“媽。”
跟汪雲一起走出來的還有一個男人。這男人張前認識,他剛來那天去星宮接汪雲,汪雲喝醉了,就是他送他們回家的。張前還記得,這男人姓徐。
他什麽時候來的?星宮出事,他竟然也在?
“徐叔叔好。”張前和他招呼。
徐漠陽似乎意外張前還記得他,但只驚訝了片刻,他立馬朝張前笑笑。
汪雲扭頭和徐漠陽說:“漠陽,你先回去吧。”
徐漠陽:“我送你們吧?”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汪雲堅持。
“好吧。”徐漠陽嘆氣,輕輕拍了下汪雲的肩,“剛才在包廂裏說的,明早我就去辦,你注意查收,我會給你打電話。”
“徐叔叔再見。”張前說。
“再見。”
張前注意到,徐漠陽離開時路過沙發,專門轉頭看了眼汪立誠。而汪立誠好像有些怕他,竟縮着脖子不敢擡頭。
“你也先回家吧。”汪雲瞪着汪立誠,沒好氣兒說。
汪立誠低低哼一聲,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什麽都沒說,起身走了。
汪立誠走後,汪雲明顯松了口氣,她揉揉太陽穴,抓住張前的胳膊:“小前,沒事吧?後背還疼嗎?”
張前搖搖頭,朝她笑了下。
“今天這事兒......”
“媽。”張前捏了捏汪雲的手,“回家再說吧。”
。
一場鬧劇,星宮今晚關門。但這所謂的鬧劇也就僅此而已了。星宮一夜的沉默,客人們洋洋灑灑的議論,然後這件事會被漸漸淡忘,像所有平常是非一樣。
張前和汪雲回了家,點了份外賣,兩人都心事重重,沒吃下多少。
吃完飯,汪雲拿着一瓶紅花油進張前的屋。
“小前,你把衣服脫了,媽給你揉揉後背。”
張前看着紅花油愣了下:“咱家還有這東西?”
汪雲的表情黯下來:“嗯,有的。”
啧。
張前默默掀起衣服,趴到床上,主動說:“不怎麽疼了,但還是有點兒疼。媽你給我搓搓吧。”
“好。”汪雲坐在床邊,倒出紅花油,搓熱雙手,按張前的背。
紅花油的味道很特殊,張前還挺愛聞的。
“腫了,明天估計要青了......”汪雲皺着眉頭,心疼起來。
“沒事兒。”張前說,“兩天就好了。”
“那你腿上的傷呢?今天出去玩,玩得開心嗎?”汪雲問。
“腿上都結痂了。”張前笑笑,“今天玩得很開心,去滑雪了。”
“嗯。”
紅花油的味道越來越濃。
汪雲的手頓了頓:“小前,對不起。我這樣的媽媽,太不合格了。”
果然,又來了。
在汪雲心裏,這想法從沒消失過,一旦碰上點事兒就要發作,她總這樣,張前覺得無力,又酸酸地心疼。
張前翻身坐起來:“什麽樣你都是我媽。”
他套上衣服:“今天就是意外,你別在意。”
汪雲笑了:“媽知道你不愛聽這個,媽不說了。”
汪雲蓋上紅花油的蓋子:“對了,還沒問你呢,你那同學怎麽回事?那是你同學吧?”
“啊。”
汪雲在說林既明。
“是。”提起林既明,張前的心裏就毛絨絨烏糟糟的。
張前下意識抿了下嘴唇,林既明的皮膚很溫暖,他細軟的睫毛輕輕劃過自己嘴角......
“我要是沒看錯,他拎了塊磚頭?”汪雲皺眉。
汪雲:“小前?”
“嗯?啊,他啊。”張前這才回過神兒,“媽你看見他了啊。”
“那能看不見麽,你都跑出去了。”汪雲越想越後怕,“現在的孩子真是血氣方剛,今天這些人哪是你們惹得起的。”
“嗯......是,他就是沖動了,其實平時不那樣。”張前說得心虛,林既明不管不顧的本事可是紮根兒的,想想就愁人。
“都沒事就好。”汪雲站起身,“行了,我也不跟你啰嗦了,你累了一天,早點睡。”
“嗯。媽你也早點睡。”張前說。
“對了媽。”張前叫住汪雲,猶豫了一下,問,“舅舅......是不是欠人錢了?”
而且,汪雲是不是和徐漠陽借錢了?張前心思細,總要多想一些,三番兩次,他隐約覺得汪雲和徐漠陽的關系似乎不一般。
汪雲微微一頓,然後搓搓手,這是緊張的表現:“沒事,媽媽能解決。大人的事兒你別操心。”
張前沒接話,他不太喜歡汪雲這種說法。
不止是汪雲,大概全天下的父母都說過這種話,全天下的兒女也都不樂意聽。但做兒女的要理解一點——只有為人父母才會這樣說,某種意義上,這也算是父母保護孩子的一種方式吧。
張前沒再追問,躺到床上:“嗯,知道了。”
汪雲離開張前的屋,出門前把屋裏的燈關上了。
張前在黑暗裏幹瞪眼,感覺今晚八成要失眠。
窗簾漏了個小縫,一道苗條的月光靜靜走進來。
張前想起林既明彈給他的鋼琴曲——《月光》。
張前翻身從床上起來,點開臺燈,打開桌上的電腦,搜索——“同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