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好嗎?
第65章 他好嗎?
知道古宏俊背後幹的勾當之後,陳毓信心十足,覺得終于抓住了這老狐貍的尾巴,終于可以把他送進去了。
他興沖沖地找來一個信得過的律師,咨詢這種案子應該怎麽弄,然而,律師憂心忡忡地說:“這屬于職務侵占,但這種案子通常很難立案,除非證據鏈非常完整。如果只是掌握一些零散的證據的話,哪怕立案了,到時候恐怕也很難定罪。”
陳毓一聽就明白了。古宏俊是公司的一把手,他想幹什麽很容易,利用職務之便掩蓋證據也并非難事,所以他們暗地裏拿到證據還不打草驚蛇的難度很大。
古原沉默良久,最後決定:“不管多難總得試試,我們現在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陳毓問:“如果被他察覺了呢?”
古原笑了一聲:“大不了魚死網破。”
……
那段時間古原總睡不好,晚上時夢時醒,白天也沒什麽胃口。不管什麽菜他總是吃兩口就放了筷子,也就水果和巧克力還能吃得下。
明明因為這事兒都快愁死了。這會兒眼看古原又吃不下去了,他無奈地說:“林先生和周先生說你愛吃這家的菜,我特意去打包回來的,還是不合胃口嗎?”
古原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林先生是小瘋子,他笑笑說:“我這點兒事兒還驚動他們了嗎?以後別問他們了,不是菜的問題是我的問題。有空的時候再去幫我買幾盒巧克力吧,快吃沒了。”
“光吃巧克力也不行啊,熱量是有了,營養不夠的”,明明說。
古原笑笑沒說話。
明明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有點兒命苦。以前給小瘋子當助理的時候,那瘋子總是想一出是一出。一會兒要吃東城的燒麥,一會兒又要吃西城的點心,他都得去買。
古原完全沒有這種時候,就愛吃一個巧克力,還只認準一家的。這事兒倒不難,賣巧克力的店離得也不遠,可是古原這麽一天天地瘦下去,他心裏也不是滋味。
他覺得自己當個助理怎麽就這麽難?怎麽就碰不到個食欲正常的老板?
那天,他去買巧克力,剛走到店門口,正要推門進去,店裏出來個熟面孔,是陸長淮。
上次去“避世森林”送禮物,古原特意給他看了照片,交代他一定要送到本人手裏,還要他幫忙看看陸長淮的狀态好不好。他為了不認錯人,把照片看了又看,所以這張臉他印象深刻。
此時,陸長淮一手拎着巧克力,一手按着手機,完全沒注意到他。
明明側身讓了一下。進到店裏之後,他隔着玻璃門看陸長淮開車離開,這才明白古原為什麽只認這家的巧克力。
他想起剛給古原當助理那會兒,古原兜裏就總揣着巧克力。餓了吃,心煩了也吃,像對這東西上瘾一樣。
明明沒有問過為什麽。這是他做助理的原則,不該問的從不多問一句。就像他也從沒問過古原為什麽就只認那兩套床品,哪怕換成同款都不行。
可是蛛絲馬跡串聯起來,明明多少也能猜得到。猜得到便更能明白古原的辛苦,尤其是見多了周舒宴和小瘋子的相處模式之後,對比之下,古原的生活就顯得更加冷清和孤獨。
那天買巧克力回來他難得多嘴:“原哥,今天我去買巧克力的時候碰到陸先生了,他也去買巧克力了。”
古原一愣,聲音有些不穩地問:“他好嗎?”
明明點點頭:“看上去跟過年那會兒一樣,沒什麽變化。碰到他的時候他拎着兩盒巧克力從店裏出來,沒有注意到我,你放心。”
古原“嗯”了一聲,拆了一顆巧克力放嘴裏,望着窗外出了神。
離開時需要多少勇氣,現在就有多少郁結于心頭的想念。
窗外烈日炎炎、夏樹蒼翠。古原點亮手機,“長淮”那個相冊裏僅有的幾張照片他看了又看。
……
樹葉綠了又黃,眼看又到秋天。古原和陳毓費盡心思,到手的證據卻沒有多少。
古原越來越急躁。他原本以為最多一年的時間他一定能把古宏俊搞定,沒想到天不遂人願,事情的進展并不順利。
要在古宏俊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收買人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一步步發現真相的過程也讓他心力交瘁。
有一回,他約了一個前同事喝茶。正事兒聊完之後,對方忽然說:“其實我挺高興你能找我的,說明你至少覺得我還可以信任。”
古原苦笑一聲:“我還怕你不來呢,畢竟那時候你們可都不怎麽喜歡我。”
對方放下茶杯,身體略微前傾,問古原:“你不會到現在都不知道是為什麽吧?”
“嗯?不是因為我每天冷着張臉不愛理人嗎?”
“你覺得就因為這個?”對面的人笑了一聲,“那你也不知道我為什麽離職吧?”
古原搖搖頭。
那人抿了口茶,回憶起了當初的事兒。
“那會兒我剛畢業,一開始進公司就聽他們說你不好相處,讓我盡量別惹你。當時我沒往心裏去,畢竟我就是一個打工的,你怎麽樣跟我沒什麽關系。後來跟大家越來越熟,有一次聚餐大家聊起你。大概酒喝多了,嘴上沒了把門的,他們都開始說你的不好。
有人說別看你是神童,其實從小就很叛逆,一個不順心就要打父母、打弟弟。
有人說你沒出國去學音樂就是因為沒有自理能力,離了父母就活不了了,連方便面都不會煮。”
古原聽着這些話擰起了眉,對面的人勾勾嘴角問:“聽起來很有意思吧?還有更離譜的。還有人說你私生活混亂,男女不忌,經常帶着人一消失就是好幾天,連你爸媽都找不着人。
他們說的有鼻子有眼。我問他們聽誰說的。有人說是古總親口說的,有人說是你助理說的,還有人說是你媽媽說的。
我就覺得很奇怪。這些人是跟你最親近的人,哪怕你真的有什麽不好,按理來說他們也應該是幫你藏着掖着才對吧?怎麽會到處跟人說,鬧得人盡皆知呢?”
古原沉默着沒說話。
“當時我忽然有種猜測,我猜他們會不會就是故意這麽說的?不過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我也并不是一個八卦的人,對這事兒也沒有很在意。
真的覺得不對勁是我有一次去給古宏俊送東西。他辦公室的門沒關嚴,我本來準備敲門,忽然聽到他說了一句:‘是古原粉絲肯定不能要,來了跟古原一個鼻孔出氣那還得了?’
這話很奇怪。你知道你爸在大家的心目中一直是一個很和善的形象,當時聽到他說這句話還是那種特別嚴肅的語氣,我吓了一跳,整個人都愣住了。
然後,我聽到管人事的高總說:‘你也太小心翼翼了。現在公司上下向着古原的人都被你開了,來個小粉絲能掀起什麽風浪?’
原話我記不清了,大概意思就是這樣的。聽到這兒我已經不寒而栗準備走了,但是古宏俊緊接着又說了一句:‘小心點兒好,算命的說這棵搖錢樹不綁好會殃及到我的’。”
古原喉結動了動,對面的人給他添了杯茶:“那之後我就主動請辭了,我覺得這個公司太可怕了。你今天找我我其實不太意外,心裏大概也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你能找誰呢?你只能從一群對你惡意滿滿的人中篩選又篩選,選出那麽幾個對你稍微還有點兒善意的人探探口風,對嗎?”
古原勉強扯出一個笑:“對”。
這位同事還在職的時候,有一天周末古原去公司拿東西。當時已經很晚了,他沒想到公司裏還有人在。埋頭往自己辦公室走的時候,迎頭撞上這位同事端着杯熱茶從茶水間出來。
對方也吓了一跳,差點沒站穩。古原下意識伸手扶了她一把,問了一句:“沒燙着吧?”
“沒,謝謝。”
那天,古原走的時候囑咐樓裏的保安晚上巡邏的時候留意一下還沒走的同事,他擔心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在公司不安全。
女孩兒從保安口中知道了這件事,所以離職的時候趁着沒人注意,溜進他辦公室特意跟他打了聲招呼。
“我記得當時我提醒你來着,你可能沒當回事兒吧。”
古原面色平靜地說:“當時不太在意這些。”
或者說,可能是不得不做到不在意吧。
剛畢業的時候,他雖然不太愛跟人打交道,但總不是個叛逆青年,不至于見誰怼誰,跟同事相處的時候總還是有禮貌的。
也有過幾個熟悉一些的同事,可這些人後來不是慢慢跟他疏遠了就是離職了。再後來,他發現大家都對他敬而遠之,見他就像老鼠見了貓,他也就破罐破摔了。
正如陳毓所說,那時候有人找他求證過一些流言的真僞。沒有今天聽到的這些這麽難聽也差不多了,他卻根本不想為自己辯解。
那時候他已經把自己活成了一只刺猬,最好誰都別靠近他才好。
後來,他跟陳毓聊起這些,陳毓反問他:“古宏俊做得這麽明顯了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陳毓以為老狐貍的手段如此低級實在不值一提。如何絕對地控制一個人?讓身邊的人孤立他,自己再用“愛”感化他。讓他對這個世界充滿戒備,最後只能躲到自己的羽翼之下,只能任自己宰割、為自己所用。
這手段并不高明,身邊的人都充滿敵意古原也不可能察覺不到古怪。陳毓不懂他是真沒看明白還是潛意識裏不讓自己看明白。
面對陳毓的問題,古原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說實話,我真不知道。”
他意識到長期生活在古宏俊謊言中的自己骨子裏是很自卑的。他曾經以為是他性格不好才跟大家相處不來,以為他總是頂着一張不好親近的臉所以大家理應對他敬而遠之。
還有謊言的締造者古宏俊本人。古原曾經像古意一樣,以為他有再多缺點,有再多不好,總還是個父親。
一個父親至少不會對親生兒子做出這樣的事吧?
他當初一次次地這麽想過。
如今,盡管真相難以接受,他卻不會再去幻想自己曾經有過一個父親了。
畢竟,他的所謂“父親”到如今還固執地相信着一個算命先生的話。
那位算命先生當初怎麽說的來着?
“你這個兒子命裏不該有,是個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