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活着幹什麽?
第3章 你活着幹什麽?
古原溜達回家的時候已經兩點多了,意外的是他爸媽還在等他。
其實這一路他都在想,不然就算了,縱然有一千一萬個不對,那也是生養他的父母,沒必要非得撕破臉。找個什麽理由,體面一點走,以後或許還能坐在一起吃頓便飯。
這是今晚的好心情帶來的不理智的寬容和奢望,好在古宏俊沒給他這個機會。
古原剛拉開門,鞋都還沒換,古宏俊已經沖到門口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姿勢不太好看,也沒什麽震懾力。這些年古宏俊大抵認為自己是這個家的老大,整天沾沾自喜,恐怕早就忘了古原已經長得比他還要高了。
古原垂下頭看了一眼那只抓着他領子的手,笑了:“爸?這是想跟我打一架?”
他這一笑古宏俊更生氣了。以前的古原話不多,他們說什麽都點頭,臉上很少能露出個笑模樣。今天也不知中了什麽邪,動不動就看着他陰陽怪氣地笑一聲,反了天了!
氣急之下,古宏俊揚手就給了古原一巴掌,“啪”地一聲響。
“我讓你再給老子笑!”
這一巴掌打得結結實實,古原不光沒躲,反而笑得更開:“夠了嗎?還打嗎?”
這樣的古原太反常,古宏俊有些愣住了。他發愣的空檔,古原回手拉上了門。手裏的琴随意地甩到地上,無視了古宏俊那要殺人般的目光,邊摘領結邊往屋裏走。
剛才古宏俊那一巴掌打下去阮依楠沒動,只是垂着頭不去接古原的目光。倒是古原把琴盒扔到地上的動作吓得她噌地站了起來:“小原你扔琴幹什麽?這琴多貴啊,摔壞了怎麽辦?”
古原看了他媽一眼,還是笑,那雙彎起來的眼睛冷若冰霜。頓了頓,他像是實在沒忍住一樣,咬着後槽牙問:“媽,兒子被打和琴壞了這兩件事在您心裏到底哪個更重要?”
阮依楠一愣,站在那兒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你爸打你也是因為你最近不聽話……小原,不是媽說你,你這麽大了,說玩兒失蹤就玩兒失蹤,答應下來的事兒說不去就不去……”
“等等”,古原擡手打斷她,“我什麽時候答應了?您要不要再想想?我是不是一開始就說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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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宏俊走過來指着他罵:“對,你今天也不想去明天也不想去,什麽工作都不想接你活着幹什麽?”
你活着幹什麽?你活着幹什麽?這話不用古宏俊問,古原早就一遍遍地問過自己——你活着幹什麽?你活着的價值是什麽?你期待的明天是什麽?你當下在幹什麽?你還是你嗎?
這會兒面對古宏俊的這個問題,他想說的太多了。想為自己争辯幾句,想控訴一下這些年的委屈,想告訴他們這幾年他過的是什麽日子,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太沒意思。
什麽樣的父親會在他一次次玩失蹤之後不問一句:“你到底怎麽了?”而是在有工作的時候才想起他,直接找上門來興師問罪?
什麽樣的母親會讓自己的整個世界都是丈夫,容不得給兒子留一丁點兒的位置,甚至要跟丈夫合起夥來算計他、綁架他?
古原很想回一句:“我也想知道,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我到底活着幹什麽?”
這話說出來不過是擡杠罷了,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只是點了點頭,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口,撿起琴盒,打開看了兩秒,然後毫無征兆地把琴砸到了地上。
能演奏最美的音樂的那把琴,跟了他十年的那把琴,第一次被這麽粗暴對待。琴弦崩的一聲斷了,琴身多了幾道難看的裂紋。
這一下古宏俊和阮依楠是真的愣住了。他們知道古原有多喜歡這把琴,也萬萬沒有想到他能幹出這種事。
古原同樣覺得自己糟糕透了,最後竟然還是只能選擇這種不體面的方式,還讓他的琴跟着他一起不體面。只是剛剛那一瞬間,他好像只能用這種粗暴的方式才能證明自己下定了決心要往前走。
此刻他覺得可悲又難過,不為自己,為這把琴。它誕生于名家之手,傳遞過真正的好音樂,這些年卻只能跟着他共沉淪,最後還落得這樣一個不體面的下場。
它壞了,那個敬仰音樂的古原也死了。
古原回過頭瞪着血紅的眼睛看向他的父母,問:“我以後不碰小提琴了,這回你們聽見了嗎?”
古宏俊當真是被這一舉動氣瘋了,拎起那把茍延殘喘的琴沖着古原就砸過來:“你他媽瘋了,你他媽是不是瘋了!老子打死你這個孽種!”
古原還是沒躲,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他看着古宏俊那副猙獰的樣子又笑了:“行啊,打死我吧,我死了就都消停了。”
阮依楠這回是真吓傻了。眼看着古宏俊跟瘋子一樣一下一下地往古原身上招呼,而古原竟然一臉從容地一動不動,她顫着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三個人好像都沉在了各自的世界裏,以暴力的方式迎來了一種詭異的平衡。古原感覺不到疼也沒了情緒,阮依楠腦袋一片空白,古宏俊被憤怒沖昏了頭,好像只剩下一個目标——弄死他!
還是門外的拍門聲把他們叫醒的:“你們家大半夜幹什麽呢?是不是在打架?開門!我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
古宏俊終于停了下來,古原終于有了知覺,阮依楠終于邁開了步子,沖過去攔住了丈夫,嘴裏還在說:“別打了別打了,警察來了你要坐牢的,要坐牢的!”
古原看了他們一眼,習慣性地理了理衣服,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不緊不慢地走到門口去開了門。門一開沒看清人他就先道歉:“不好意思,打擾到您了……”
誰知他話還沒說完,門口的阿姨就一把把他拉了出去,又迅速拍上了門。她看了古原一眼,大着嗓門朝裏喊:“你道什麽歉?是誰打你?警察馬上就來,你快先到阿姨家,阿姨給你叫救護車。”
古原一愣,垂下頭才發現自己胸前和肩膀都有血,恐怕是被琴劃的。
眼前的阿姨他是認識的,出了名的熱心腸。即便是古原這種不愛出門的也難免跟她打過幾次交道。古原平時不愛說話,長得白白淨淨,體形偏瘦,此時這副樣子看上去實在凄慘。恐怕阿姨是誤會了什麽,以為有人欺負他。
他只好笑笑說:“沒事阿姨,您放心,我不會再讓他打我了,您回去睡吧,我下樓去等着警察。”
“嗐,沒報警呢”,阿姨低聲說,“阿姨也不知道你這兒什麽情況。不過既然是你受了欺負,阿姨馬上報警。”
古原攔了一下:“我自己報,您回吧,謝謝您。”
阿姨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不過臨走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囑咐一句:“你趕緊去醫院,傷口得處理!”
古原點頭答應。
屋裏的古宏俊和阮依楠大概是真怕警察來,一聽門口沒動靜了緊接着就出來了。這回也不說別的了,甚至看都沒看古原一眼就趕緊走了。
他們走了正好。古原回屋去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便開始收拾行李。
今天被吵醒的時候他還想得換把鎖了,這回幹脆也不用換了,直接把房子賣了吧,這兒他肯定不會回來了。
哪怕是再也不回來了他也沒什麽可收拾的。行李只有幾件換洗衣服,一個裝着證件和卡的錢包和一把摔成好幾瓣兒的琴。
另有一些樂譜和唱片他打包裝箱,周舒宴會過來取。還有幾瓶紅酒他帶出了門,下樓的時候放到了阿姨家門口。
做完這些他都沒想好去哪。站在小區門口,他背過身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初秋的晚風迎面撲來,街上只有零星幾輛車。
馬路對面正在做準備工作的早餐店竟然在放爵士。老板一邊幹活一邊哼着調子,古原也跟着哼起來。光哼還不盡興,後來他幹脆叼着煙踩着節拍,跟着音樂晃動起來。
路燈下的影子搖搖晃晃,昏黃的燈光打在古原頭頂,把他臉上那點兒笑襯得有些怪異。
老板回身看到他,沒罵一句神經病,竟然還擡手招呼:“小兄弟,來店裏聽,給你煮碗馄饨吃嗎?”
吃啊!怎麽不吃?古原喊了一聲:“來了”,擡步走進了店裏。
說起來都沒人信,他都多少年沒在路邊的小店吃一頓家常便飯了,甚至像剛才那種跟陌生人的簡單對話都很少。總是覺得累,總是沒胃口,總不想出門也不想說話,但今天他是真的餓了。
剛剛下好的馄饨,一個個胖乎乎地飄在碗裏,古原第一次覺得它們很可愛,有點兒像水母。
邊吃邊聽老板侃天侃地。老板說小區裏好多人都是常客,但覺得他面生。又說早年間也玩兒過音樂,組的樂隊他是隊長,後來大家都結婚生子,也陸續舍掉了那虛頭巴腦的夢想。
古原心想:怎麽誰的夢想都不能落得一個好下場。
吃完馄饨老板問:“兄弟你這背的是小提琴吧?趁着沒人能不能給我拉一段?”
古原一邊把錢遞過去,一邊搖了搖頭:“朋友的琴,我不會拉。”
作者有話說:
沒有追更的小可愛嗎?我好孤獨~\(`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