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
肖磊的家庭,說來有點複雜。
他親媽在他8歲那年罹患急性淋巴白血病,急需移植骨髓。他的骨髓是配上了,可手術費遲遲湊不齊。就在他爸四處借錢的時候,一場感冒把他媽帶走了。
他媽死後兩年,他爸再婚。次年,他小學畢業,後媽懷上了妹妹肖瑩。
彼時肖磊成績不好,跟後媽關系也不好。叫媽是不可能的,甚至不肯吃人家做的飯,硬說馊得慌。
後媽被他氣哭好多回。村裏的老人勸他爸,說生氣會影響胎兒成型。兒子不小了,學習又不好,不如送體校。吃點苦,磨砺磨砺。
就這樣,肖磊被送進了體校。體校的訓練十分艱苦,消耗了他大部分青春期的叛逆和躁動。加上沒啥假期,距離産生美,他跟家裏的關系當真緩和不少。
然而就在肖瑩剛會走路的時候,他姑姑家出事兒了。
肖磊的姑姑和姑父,在一家飼料廠上班。他姑做出納,姑父做門衛。那時候趕上下崗潮的末尾,滿大街都是走投無路的工人。買斷的錢用盡了,而待崗又被發現只是謊言。
失業的工人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做服務員,搓澡,燒鍋爐,擺攤兒...這種社會中難免催生出亡命徒,他姑父的熟人就是其一。
一次串門蹭飯,那人瞅見他姑把幾千塊貨款放進抽屜,心生歹意。半夜騙開料廠的大門,把夫妻倆全殺了。
姑父在門口被砍了十多刀,姑姑在炕上被砍了二十來刀,耳朵裏還被插進一根竹筷。
因為案件性質太過惡劣,省廳直接派人來查。不到三天,兇手就被緝拿歸案。殺了倆人,只搶走五十塊——他不知道,出納的貨款每晚都是要存銀行的。
殺人犯被判了死刑,料廠也關了門。死人的不幸被畫上句號,而活人的不幸才剛剛開始。
夫妻倆的獨子朱有路,那晚沒在門房,而是睡在了工人宿舍,僥幸躲過一劫。
八歲的朱有路沒了父母,也沒了路。一幫親戚推三阻四,後來被最窮的肖爸領回了家。
就這樣,肖家有了三個孩子。
孩子多了,日子越發清貧,但肖爸一點也不覺得苦。因為這三個孩子,個個有出息。
老大肖磊,17歲就獲得全國青少年散打錦标賽A組單項第四,成了國家一級運動員。本可以憑此保送D大,可惜名額被走後門的給占了。他索性放棄大學,轉而入伍當兵。義務兵期滿後,又因表現優秀升了士官。
老二朱有路,去年中考以數學滿分的成績上了市重點;老三肖瑩,天資聰穎,七個月大時就會說話了。
對于很多老一輩來說,孩子就是希望。只要孩子好,日子再苦也有盼頭。
肖爸也這麽覺得。種地,拉麥子,打苞米,農閑就去市裏當瓦匠,片刻不歇。
本以為,人只要老實點,勤快點,日子就會越過越好。
可惜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一個初冬的清早,夫妻倆騎着電動三輪去市區賣菜。半路和一貨車相撞,肖爸被卷車輪底下當場死亡,後媽被甩出去幾十米,摔斷了頸椎。
貨車司機肇事逃逸。因事發路段沒有監控,又沒目擊者,案件遲遲沒有進展。
肖爸的命,沒人買單。後媽呂豔的醫藥費,同樣沒人買單。
不幸的殘局,生活的重擔,全撂到了肖磊肩上。他不想退伍,可那時部隊裏下士的工資,一個月只有九百八。
別說扛起一家生計,就連一家的大米,他都扛不起。
離開部隊後,他入職圓春保險做安全官。主要是跑火車長途,押運些司法文件。
不成想剛幹半年,就碰上了事兒。半夜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他偶遇了一場聚衆鬥毆。
準确來說是圍毆。
四個老爺們兒對一個男人拳打腳踢。踩腦袋,踹褲裆,最後有個戴鴨舌帽的,甚至掏刀開攮。
肖磊想都沒想就沖了上去。搶了刀不說,還把施暴的一頓狠削。尤其是那個鴨舌帽,被他照着肚子連蹬三腳,吐得跟噴泉似的。最後晃晃悠悠,四仰八叉地躺地上了。
這一躺,帽子掉了,露出了臉。四目相對的瞬間,肖磊愣了。
這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這他媽是圓春保險的大領導!
受害者早就跑了,其餘三人也都趴在地上哼哼。就剩他,以及自己的上司N次方,面面相觑。
事已至此,全身而退已經不可能了。肖磊硬着頭皮把領導打昏,脫走了其粘血的皮鞋。
他報了警,還提交了證據:搶下來的短刀,以及皮鞋的右腳——他留了個自保的心眼。畢竟他家還有倆念書的孩子,怕遭報複。然而這倆證據,卻沒能把人逮捕。因為找不到受害者,現場也被收拾得溜幹淨。
領導還是那個領導,但飯碗已經不是他的飯碗。不僅如此,一些黑社會光頭還找到他家,逼他把其餘證據交出來:剩下的那只皮鞋。
就在他焦頭爛額、走投無路的時候,前同事給他支了一招——去投靠銀拓安保。
銀拓安保,位于臨省D城,是圓春保險的死對頭,兩家常年在桌子底下踢腿。銀拓的老總丁凱複,不僅出身名門,更是個黑白通吃的狠人。多狠呢,從外號可見一斑。混白道的,叫他大瘋狗。混黑道的,叫他座山雕。
肖磊抱着一絲希望投靠,沒想到丁凱複對他出奇得好。不僅高薪錄取,把他全家安頓到了D城,甚至還答應幫他追查逃逸司機。
但前提是要他配合起訴圓春的董事,也就是被他削的那個領導。
這等雪中送炭,肖磊沒理由拒絕。
他被派到非洲避風頭,押了三個月的礦。就等着丁凱複萬事俱備,召喚他這股東風。
可不知怎的,丁凱複忽然改主意了。把他薅回來,推給了丁良策:“起訴的事兒吹了。你跟老爺子走吧,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肖磊稀裏糊塗地成了黎英睿的保镖,無所适從的同時,又對前途感到迷茫。
做保镖。做多久呢。用得着他是什麽意思?丁凱複是想利用他,從黎英睿那兒拿到什麽嗎?
這個任務結束後,他又要到哪裏去?
保镖是吃青春飯的行當,等歲數大了,又能幹什麽去?保安?看大門?回老家種地?
不甘心。好不甘心。他明明可以做更大的事。他想做更大,更有意義的事。
車到站了。肖磊下了地鐵,鑲在人流裏往外走。眼前是一大片黑壓壓的腦袋,順着臺階鋪到出站口。
他不禁想道,這些人都過着怎麽樣的人生呢。
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既看不起錢,又為了錢委曲求全?
他們心裏,是否有和自己相同的吶喊?還是已經認命,活一天算一天?
曾以為只要足夠努力,就能出人頭地。曾以為只要我不犯人,人就不會犯我。曾以為就算世道險惡,但終究還是好人多。
沒想到那些他曾以為的,不過是他自以為。
邁上最後一個臺階,人群散開了,各有各的方向。
肖磊看着面前喧嚣的街道,眸光閃了閃。
他的方向,到底在哪兒呢。
【作者有話說】
老寶貝們估計都猜到了。磊子打的就是段甜甜他哥段雞屎兒。
至于段雞屎兒打的是誰,丁大狗為什麽要起訴段雞屎兒,又想從大公主那裏得到什麽。
啪!請聽後邊兒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