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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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漾只能說:“噎……噎着了。”
小插曲後,陳老師繼續問姚老師:“你說酒吧叫什麽名字?”
“就這樣吧。”
網絡時代,陳老師只要在手機上動動手指:“評分4.2,也不高啊,酒單……還真是只有一種酒啊?”
葉漾想走的,腳卻釘在了地上,不想問的,卻上下嘴皮子一碰:“該不會叫理想型吧?”
“叫分手快樂。”陳老師把手機拿給葉漾看。
分手快樂?
這名字太俗了,俗到葉漾不确定是不是郁森的傑作,似乎是她和他的結局,但世界之大,分手快樂的男女多如牛毛。
姚老師問葉漾:“理想型是什麽?”
“我随口一說。”葉漾借口有東西落在教室,離開辦公室。
陳老師進一步的調研還是傳入了她的耳朵:“怎麽也沒個老板的照片?神神秘秘……”
當晚。
葉漾和談蘇在酒吧小聚。
“确定是他?”談蘇翻看一條條評價,有人給5分,有人給1分,有人說不虛此行,有人說上當,衆說紛纭,但沒有一張老板的照片。
葉漾把威士忌裏的冰球晃得咣咣作響:“确定。”
每十條評價裏能有三條吐槽炸薯條是糊的。
或許長得帥的老板不在少數,但長得帥,只會調一種酒,炸個薯條都能糊,還腆着臉開酒吧的也就只有郁森了。
當初在溫水鎮,她嫌他的炸薯條火候不夠,如今他過猶不及。分手時,她讓他再開酒吧的話,好好精進一下酒單,如今從理想型到分手快樂,換湯不換藥。
談蘇眉飛色舞:“他巡展的主辦方就差跪下來求他加辦一場露個面了,他說一不二,結果在海邊一個小酒吧裏靠臉吃飯?”
葉漾心說:這孩子還是聽話,我說他靠臉、靠才華,都能站上金字塔的塔尖,他就聽話地兩手都要抓?
談蘇拱了葉漾一下:“你有什麽想法?”
“沒想法。”
“毫無波瀾?”談蘇一年前理解葉漾的決定,既然葉漾決定了和郁森一刀兩斷,她在葉漾面前再不提郁森。今晚也不能怪她八卦。今晚是葉漾先提的。
葉漾指着她在桌面上放了好一會兒的酒杯:“像它一樣毫無波瀾。”
偏巧不巧,有人撞了葉漾的椅背,葉漾帶動桌子,桌子帶動酒杯,驚濤駭浪。
談蘇啧啧稱奇:“這不打臉了嗎?”
葉漾不為所動:“他不是第一次開酒吧,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帥,他耍這些……這些一往情深的小把戲更是個慣犯,我有什麽好波瀾的?”
“論超然物外,還得是你。”談蘇自嘆不如。
她和徐通達分手後,徐通達借由一檔名為《再戰吧!少年》的三流綜藝回歸娛樂圈,愣是小小地翻紅一把。談蘇看粉絲對徐通達左一聲哥哥,右一聲老公,看一次,臉黑一次。是,她和徐通達是好聚好散,祝願他過得好。
但他也過得太好了吧?
走出酒吧,雪下了一天一夜還沒停,銀裝素裹的美被風雪交加帶來的種種不便搶了風頭,葉漾縮在羽絨服裏,叫不到車,抱怨了一句:“真他媽冷……”
這一夜,葉漾夢到了郁森。
令人費解,她和他亂來、好好來的時候,她和他分手的時候,都不曾夢到他,或許有模模糊糊的一閃而過,醒來就不記得了,卻在這個“毫無波瀾”的節點被他清晰而長久地闖了進來。
她夢到了溫水鎮。
酒吧裏只有她一個客人,郁森坐在吧臺後玩橡皮泥。
她請螳螂大姐帶話給郁森,說以後不要把酒吧開到人多的地方。
螳螂大姐一去一回:“老板問為什麽。”
她說我會算命,你老板越是生意興隆,越會倒大黴。
螳螂大姐又一去一回:“老板說你是騙子。”
她拍案,說我祝你老板生意興隆,我們拭目以待。
“借你吉言。”這句話,是郁森親口對葉漾說的。
随即,他對螳螂大姐說了一句開始。葉漾困惑着開始什麽開始?螳螂大姐打開門,開始叫號:一號兩位這邊請,二號四位這邊請,三號,三號在不在?不在過號了啊……
片刻,坐滿了。
還有人源源不斷地來,排號排到三位數。
葉漾越來越如坐針氈,她獨占一桌,酒杯空了,還不走,被黑壓壓的等位的人視為眼中釘。
這時,郁森站出來替她說話:“她是我這裏的VVIP,這一張桌子只屬于她。”
葉漾狐假虎威地聳聳肩,這一坐,就坐到了夢醒時分。
睜開眼,她清晰地記得郁森在她夢裏的樣子,更清晰地記得在人滿為患的酒吧裏,不管有多少人看他,他只看她。
她自言自語了一句:“算你識相。”
好景不長。
洗漱後,她一邊吃早餐,一邊刷到了“就這樣吧”的最新一條評價。
評分是5分。
內容如下:真心話大冒險,姐妹懂我,讓我找老板喝交杯酒,老板超配合,行走的荷爾蒙萌我一臉血可還行?
每一個字葉漾都認識。
但連在一塊,她有好幾處不懂。什麽年代了還有人大冒險喝交杯酒?超配合?怎麽個超配合?萌?郁森喊姐姐了是不是……
合算她做的是反夢?
夢裏他對她忠貞不渝,夢外他把愛灑滿人間。
半小時後。
葉漾坐上了駛向機場的出租車。
她先給數學組組長打了電話,請假。組長為難,說寒假集訓班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臨時上哪找代課的去?讓葉漾不管有什麽事,再頂兩天,還有兩天不就結課了?
葉漾就事論事:“我是真出了大事,勉強留下上課,心不在焉,對學校不負責任,對學生更不負責。”
相比之下,撂挑子反倒是最有責任心的做法了。
還記得曾有一次,她對郁森随口說了句不想上班,郁森說不想上班就不去上班。當時,她口口聲聲說連請假都得過五關斬六将,翹班更是不可能。如今,她這個請假在組長眼裏和翹班有什麽區別?
然後,葉漾給談蘇發了微信:「我要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談蘇:「去哪?」
葉漾:「棕榈灣。」
談蘇:「???」
葉漾:「我十八歲得過“棕榈灣酷夏小姐”的冠軍,也算我一個輝煌時刻,故地重游。」
談蘇:「哪天去?」
葉漾:「在去機場的路上了。」
談蘇:「!!!」
談蘇在公司開會,面不改色,只能用一連串的文字咆哮:「去你的輝煌時刻!」「去你的故地重游!」「去你的毫無波瀾!」「你等我電話。」「在我給你打電話之前,不準上飛機!」
半小時後。
談蘇致電葉漾,一語道破:“我的漾啊,你這不是勇敢,你這是沖動啊!”
“好像是有點沖動。”葉漾人在機場了。
“把好像去掉!把有點也去掉!”
“你勸勸我。”
談蘇每一句話都能說到點子上:“一年前,你下了多大的決心?你手起刀落斷得幹幹淨淨。這一年,你不求乘風破浪,只要吃嘛嘛香,倒頭就睡,你做到了不是嗎?這就是你,有目标,有魄力,有收獲,你再看看今天這事兒像是你幹出來的嗎?我當初是不是也勸過你勇敢奔向新生活?但勇敢和沖動是兩碼事!”
“但他跟人喝交杯酒。”
談蘇一驚:“他結婚了?”
“不是,是有人玩真心話大冒險,找他喝交杯酒,他喝了,他竟然喝了。”
談蘇翻白眼:“我唾沫星子噴一地,白勸了,是不是?”
葉漾越說越小聲:“我去看一眼就回來。”她倒是沒有強詞奪理。
“看什麽?看他對你是死心,還是死心塌地?”
“好神奇,死心加上塌地兩個字,就變反義詞了。”
“你才好神奇!這個時候跟我讨論中文的博大精深?”談蘇給葉漾來一劑猛藥,“不愧是受過蔣澤園的熏陶。”
葉漾頓了頓:“早去晚去,我早晚得去,我覺得我逃不掉這一趟。”
既然葉漾不否認沖動,既然搬出蔣澤園都攔不住葉漾的沖動,談蘇送上祝福:“一路順風。”
天擦黑時,葉漾和“就這樣吧”只有一街之隔。
也是棕榈灣有史以來最冷的冬天,但最低氣溫十五度,對葉漾而言也是春暖花開。酒吧還沒開門,門口擺着一臺自助取號機,一排用于等位的塑料凳上坐滿了人。葉漾過馬路,用餐人數輸入一,取了個十六號。
和她夢裏一樣,只有她只身一人,其餘至少三三兩兩。
不多時,排到了四五十號。
有人尋摸了一圈,來問她多少號,賣不賣,也和她夢裏有異曲同工之妙,都覺得她理應讓一讓。
“送你們了。”葉漾把十六號拱手相讓,離開。
她不是好欺負或者好心,她是懸崖勒馬。如談蘇所言,她來看郁森對她的一個态度,但看了之後,他态度好與不好,她都要拿出個對策吧?總不能給他來一句“已閱”就不了了之吧?
什麽都沒準備,太冒失了。
五分鐘後,葉漾折回來,取了個五十三號。
準備?
看郁森有什麽好準備的?
看他,和看動物園裏的動物有什麽區別?他如今再紅遍棕榈灣,充其量也就是個熊貓。她準備個竹子都算給他臉了。
八點整,酒吧開門。
帶位的兩個服務生小哥都眉清目秀,第一撥,剛剛好叫到她送出去的十六號就停了。
葉漾一念之差,從八點等到十點。
期間,離開的消費者有的說明天還來,有的說不過如此。
酒吧裏的裝潢她在網上看過了,用網友們的話說,危樓一樣。
進門後,她一眼找到郁森并不難。
他在吧臺後中規中矩地搖着雪克壺,是她看過多少次的樣子——沒什麽長進。但她往左看,一桌小妹妹在如癡如醉,往右看,兩個大姐姐的目光也像是餓了,看回去,吧臺前還坐了個珠光寶氣的阿姨……
葉漾一個人,不配擁有張桌子,被服務生小哥帶向吧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