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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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泰坦尼克號》是你跳,我也跳。
到郁森這裏,改為你跳,還是我跳?
卻也不能怪他。
人家傑克和露絲總透着一股有今天,沒明天的勁頭,但他是奔着和葉漾長長久久去的。他不怕面對丁月吟和葉安龍的偏見和質疑,不怕他們以任何一種方式考驗他,但不能做無謂的鬥争。今晚,他們在氣頭上,再看他“拐”了他們的女兒來游船,他說什麽都會是火上澆油,做什麽都會适得其反。
“跳什麽?”葉漾都懵了,“跳船,還是跳河?”
“有區別嗎?”
葉漾再一轉念:“你問我什麽?你跳,還是我跳?郁森,你把風度喂狗了。”
“收效比風度重要。你跳,你爸媽只會看到我下船,他們不認識我,只會覺得我是個不相幹的人,覺得你今晚沒有來游船。我跳,你爸媽會看到你下船,天寒地凍你說你一個人來游船,說得通嗎?”郁森分析得頭頭是道。
葉漾幾乎被說服:“可是……可是我不會游泳。”
“所以你跳,我也跳。”
兜了好大一個圈子,還得回到《泰坦尼克號》。
葉漾被郁森的“誇張”逗笑了。她知道他的誇張不是嘩衆取寵,是真心。她知道他對丁月吟和葉安龍越誇張,他對她的真心越畢露無遺。
“我不跳,”葉漾做主,“你也不跳。”
郁森笑不出來:“葉漾,今晚不是個好的時機。”
“我同意。”葉漾比郁森更了解自己的父母,更能預見兩敗俱傷的場面,“所以一會兒我們分頭走,我要做的是裝作一個人出來散散心,你要做的是別像個大明星一樣引人矚目,其餘的,交給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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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就在不遠處了。
葉漾把握最後的時間再抱抱郁森:“你今晚要對我說的話,要改天了。你千難萬難才要對我開口,卻被我爸媽打斷。不是我爸媽的錯,是我沒處理好。但你還記得我說的辯證地看待問題嗎?所有的難事一股腦兒地來,未必是壞事。”
“你一個數學老師,還懂哲學。”郁森對葉漾不是調侃。
是崇拜。
游船靠岸。
這是今晚的最後一班游船,碼頭上的人稀稀落落,丁月吟和葉安龍沒處躲、沒處藏,索性不躲不藏。他們是來救女兒的,是邪不勝正的“正”,真有人要躲要藏,也不該是他們,也該是那個給女兒灌了迷魂湯的流氓。
葉漾和郁森原計劃是葉漾在先,郁森在後。
最後關頭,在下船的隊伍中,郁森從隊尾插到隊首——免不了略施美男計,找準兩個女孩子,說有急事,請她們通融一下。下船後,他不難在碼頭上找到一對心急如焚、嫉惡如仇的父母。不出他所料,他們急于在隊伍中尋找女兒的身影,對先于女兒下船的人只是粗略地掃了掃。
停車場就在旁邊。
郁森上了車,悄無聲息地換了個能看到碼頭的位置。
他看到葉漾下船,看到丁月吟和葉安龍沖上去,一左一右将葉漾護住。
碼頭的光線最為充足,他甚至能看到葉漾以假亂真的演技,嘴上大概是說着:爸,媽,你們怎麽在這兒?我來散心啊,我一個人啊,你們在找誰啊?
不出他所料,丁月吟和葉安龍的目光沒放過在女兒之後下船的任何一個人,總覺得那個流氓就混在其中。
隊伍散盡。
丁月吟和葉漾攤牌:“他人呢?”
“誰啊?”
“我問你他人呢!”
“誰啊?”葉漾并非和丁月吟打太極,只是她也做不到運籌帷幄。
葉安龍替母女二人捅破窗戶紙:“漾漾,談蘇都跟你說了吧?”
葉漾的太極也就打不下去了,半開玩笑,半譴責:“爸,媽,你們把自己當大偵探了吧?”
丁月吟滿腦子就一件事:“他跑哪去了?”
“都知道他叫郁森了,就別一口一個他了。”葉漾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至少把郁森的名字擺上了明面。
“我就不願意說他名字!”丁月吟不是個強硬的母親,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女兒在沼澤裏待了兩年,又跌入龍潭虎穴,話沒說兩句,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誰還沒個不願意?我不願意相親,談蘇也不願意她和她的男朋友被你們利用。”葉漾別開臉。
不能看。
要眼睜睜看着丁月吟兩鬓斑白還為她操碎了心,她如何據理力争?
葉安龍扶住搖搖欲墜的丁月吟:“漾漾,你糊塗啊!”
“是我糊塗,還是你們思維僵化、先入為主,等你們見過他再說,好不好?”葉漾在今晚之前,總覺得有更好的辦法。并沒有。見面是唯一一個辦法,她卻錯過了先機。
“我不見!”丁月吟打定了主意,“你……你也不許再見。”
葉安龍也落下兩行濁淚:“跟爸媽回家。”
“我都二十八歲的人了,”葉漾不能和他們抱頭痛哭,只能笑,“你們要關我禁閉嗎?”
丁月吟伸手:“手機。”
葉漾只能接着笑:“要沒收嗎?”
在丁月吟和葉安龍痛心疾首的目光中,葉漾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不孝女。她小時候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爸媽沒這樣看過她。她沉溺于蔣澤園的離世兩年,爸媽也沒這樣看過她。這是第一次,她似乎被他們打上了不自愛的标簽。
“給我十秒鐘。”葉漾一溜煙兒跑得遠遠地,給郁森發了三條語音。
——我手機要上交了。
——他們是全世界最好的爸媽,你不準背地裏說他們壞話。
——別去學校和我家找我,等我好消息。
在丁月吟和葉安龍左右包夾之前,葉漾關機,雙手奉上:“走,我們回家。”
郁森在車裏看到了全過程,雖然除了葉漾的三條語音,是一出默劇,但不難看出葉漾沒有硬碰硬,也絕非投降。他看着她挽上丁月吟和葉安龍的手臂離開,看着她走出一段距離後,騰出一只手,高舉,大力揮了揮,是和他道別。
起風了。
這陣子總被葉漾說“悲觀主義”的郁森今晚倒沒有太悲觀。葉漾是他可以信任的人。終有一天,他也會是丁月吟和葉安龍可以信任的人。
他并不覺得他們是他和葉漾好好走下去的阻礙,只是在今晚,他們打斷了他的敞開心扉。
僅此而已。
此後的一周。
丁月吟和葉安龍不但接送葉漾上下班,葉漾用手機也只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葉漾若是十幾歲,搞不好要逆反了。但二十八歲的她只覺得他們可憐又可愛。
別人家爸媽接送孩子的時候都是青壯年,他們一把年紀了,腿腳都慢了,尤其是葉安龍,還總要幫她拎包,越看越可憐。
別人家爸媽坐旁邊瞄孩子手機的時候都是火眼金睛,一瞄一個準,他們都老花眼了,監督她用手機時,老花鏡一會兒摘,一會兒戴,越看越可愛。為此,葉漾還把手機的字體給調大了。
幾乎要形影不離,葉漾有大把的時間“舌戰群儒”。
“媽,您說我被他灌了迷魂湯,可我三天不見他,五天不聯系他,這不也活蹦亂跳?這算什麽迷魂湯?連西紅柿雞蛋湯都不如。”
“爸,您說我不識人,難道您忘了三年前,是誰把您從詐騙的陷阱中拉了出來?是我。又是誰給您留面子,至今對我媽守口如瓶?是我。”
“媽,別說在溫水鎮了,我和他至今也只是接觸看看,發乎情,止乎禮,我不是随便的人,他更是古板。”
“爸,您不是對韓劇裏面那個炸彈酒感興趣嗎?他會。”
“爸,媽,他知道我和澤園的事,相比小宋醫生客客氣氣說一句不介意,他一直在用行動說他不介意。”
真真假假。
潛移默化。
另一邊,郁森聯系不上葉漾,一有時間就去音樂餐吧找徐通達。不是去興師問罪,是等談蘇的消息。可惜,談蘇也被葉漾的爸媽封鎖了。
一周後。
葉漾在課間休息時,借用一個學生的手機,致電了郁森。
郁森幾乎立刻就接了:“喂。”
“是我啦……”葉漾的一個啦字不在計劃之中,是脫口而出。
郁森在一周內不知道接了多少通陌生來電:“總算不是推銷了。”
“我手機還在我爸媽手裏。”
“嗯。”
“他們還是像我的貼身保镖。”
“嗯。”
“這是我學生的手機,你不用存,更不要亂打。”
“嗯。”
“我不能借同事的。都這麽大人了,誰沒個隐私?誰敢讓手機離開自己的視線?我總不能當着他們的面跟你聯絡感情。”
“嗯。”
葉漾不滿:“我像是拍諜戰片一樣驚險,你就只會嗯?”
郁森一針見血:“你羅裏吧嗦一大堆,也沒有一句是聯絡感情的。”
“你行你來!”葉漾冒火。
“我想你。”
“就這?”
“就這你都不會說。”
“激将法對我不管用的。”
郁森不能不問:“你不是讓我等你好消息嗎?”
“你知道韓國那個炸彈酒嗎?就又是啤酒,又是燒酒,大杯套小杯……”
郁森打斷葉漾:“你是在轉移話題嗎?”
“你會嗎?”
郁森沒好氣:“也算是雞尾酒的一種。”
“我爸對那個感興趣,你好好練,越花哨越好。”葉漾課間休息的時間不多了,“這樣你還覺得我是在轉移話題嗎?我去上課了。還有,不是只有你想我。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