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九月初的晚風不冷不熱,是京市難得的宜人。
郁森走在葉漾的左側,幾乎要牽她的手。
沒牽。
那是他的右手。
那是他和蔣澤園一模一樣的右手。在溫水鎮,是這只手一下子拉近了他和葉漾之間的距離。今晚同樣是這只手讓葉漾近在他身邊,他卻不能和她手牽手,即便她近乎于哽咽地說他對她做了一件浪漫的事。
怕牽了手,他一下子就不是他了。
怕搖身一變,變回蔣澤園的替代品。
葉漾似乎和他同樣的想法,二人的手背在擺臂間不經意相碰,她不想牽“郁森”的手,也不想和“蔣澤園”溫存,拉開了半步的距離。
回到房間,郁森多一秒也不等,在玄關處握住葉漾的手肘:“今晚開心夠了嗎?”
等于是問她抱夠了嗎?親夠了嗎?
葉漾拿不準郁森的用意。
“還要再開心開心嗎?”郁森表明了立場,要的話,他可以。對他來說,治愈不了葉漾的內心,讓她擁有唾手可得的快樂也是好的。這一生無論漫漫抑或是轉瞬即逝,快樂一天是一天都是說得通的。
“要,”葉漾不是随便說說的,是在吃飯前就經過了深思熟慮的,“你都不知道,我做了個多麽重大的決定。”
郁森等葉漾的下文。
“明天,”葉漾在深思熟慮後要再經過一晚的沉澱,“明天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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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森毫無頭緒,甚至猜不到于他會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但無所謂,做最壞的打算就是了。
“不妨礙今晚開心。”葉漾反拽住郁森的手,把他往房間裏拖,小酌後的語氣堪稱喜氣洋洋。
直把他拽到床尾,推他坐下。
郁森本以為她還是要抱他、親他,卻不料,她站在他□□,微微俯身,一聲令下:“撒嬌。”
郁森怔住。
“你喝了酒,不是會撒嬌嗎?”葉漾有依據,“上次你喝了三罐啤酒,在微信上給我發了一大堆的小哭臉,我去你房間找你,說你兩句,你還往窗簾裏鑽。”
“不帶你這麽揭短的。”
“不是揭短,是誇你可愛。”
郁森下颌線發緊,太陽穴一脹一脹的:“我不覺得可愛是誇我。”
葉漾站直身,雙手環胸:“你就給句痛快話,能不能撒嬌?”
“我不會。”郁森上次不是有意而為之,平日裏酒量也沒那麽差,上次真就是被三罐啤酒逼到了那個份上。
葉漾看郁森不像推脫的樣子:“那我教你。”
郁森想不到今晚還有比摸一摸、抱一抱、親一親更難的,他上輩子不知道造了多少孽,這輩子遇到葉漾這麽個克星。
“不難的,”葉漾的雙手來到郁森的肩頭,“先叫聲姐姐。”
郁森照做:“姐姐。”
葉漾眉眼間透出不悅:“語氣。”
郁森拖延地看了一眼別處,再看回葉漾:“姐姐。”口吻中帶了軟糯。所以是拖延,更是醞釀。
葉漾眉眼間舒展了開來:“說姐姐,人家喝多了。”
“我死也不會說‘人家’。”
“好好好,那就說‘我’。”
郁森無可奈何:“姐姐,我喝多了。”
“我要抱抱。”葉漾繼續教。
郁森誤會了,以為葉漾說一千道一萬,最後還是要回到“抱抱”上。他伸手到她後腰,不由分說就把她往懷裏帶,卻被她雙手推在肩頭。“我是讓你說。”葉漾的口吻滿是朽木不可雕。
郁森不得不再醞釀:“我要抱抱。”
葉漾裝腔作勢地想了想,這才用腳一撥,讓郁森并攏了雙腿,側坐在他的腿上,雙手摟住了他的脖頸。“真拿你沒辦法。”她還入戲地來了這麽一句。
可到底是誰拿誰沒辦法?
無論如何,葉漾在他懷裏了,郁森也就随便她入戲,随便她颠倒黑白了,兩條手臂都用來圈她,都覺得不夠。
良久,葉漾挑刺:“我教一句,你學一句?你就不能自己發揮發揮嗎?”
“姐姐,”郁森不算是發揮,“我要你親我。”
算是把心裏話說出來。
孺子可教,葉漾滿意得不得了,咯咯笑着捧了郁森的臉,左親一下,右親一下。這和郁森想要的不一樣,但葉漾開心到垂着的兩條小腿悠悠蕩蕩,他想要什麽也就不重要了。
還不到九點。
郁森和談蘇通了電話,确認了最後的條件和方案。終于,關乎着郁森的立場和談蘇能不能升職的這一場風波就要落下帷幕。電話的最後,談蘇自然而然地問郁森還在不在京市——為葉漾問的。
“在。”
談蘇旁敲側擊:“有時間在京市多玩兩天嗎?”
“說不準。”
在談蘇和郁森結束通話的幾秒鐘後,葉漾收到談蘇發來的微信:「他還沒走。」
葉漾想了好一會兒:「收到。」
她不想騙談蘇,但也總不能說我知道,因為我此刻此刻在他的床上……
談蘇:「我問了他哪天走,他說說不準。」
葉漾:「收到。」
談蘇發來一條語音:“漾,我只是把我搜集的情報分享給你,不是建議你什麽。我知道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我支持你,你走陽關道和獨木橋我都支持你。”
葉漾哪禁得住談蘇這般真情實意?
頓時,她拍了一張郁森靠在窗前的照片發給了談蘇,用百分之百的坦誠回報談蘇的真情實意。
照片上的郁森低着頭,在用手機處理其他事,那也看得出是他。
背景是窗簾,那也看得出是酒店的窗簾。
談蘇:「靠!!!」
一個字結束煽情時間。
談蘇:「看你這拍攝角度,在床上???」
葉漾:「不是你想的那樣。」
談蘇:「我就問你兩個問題。第一個,吃飯了嗎?」
葉漾:「酒足飯飽。」
談蘇:「第二個,今晚能睡個好覺嗎?」
葉漾:「大概。」
談蘇:「妥了。」
這兩年,談蘇對葉漾的期冀無非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別的,都是其次。
這時,徐通達給郁森發來微信,又組局。郁森用一句“在忙”婉拒了。随後,徐通達找了葉漾。葉漾用一句“感冒了”婉拒了。
不多時,談蘇給葉漾發微信:「我去給傻狗捧場。」
徐通達在郁森和葉漾這兒碰了釘子後,到了談蘇才說他在音樂餐吧的人氣不理想,想找幾個朋友去撐撐場子,結果郁森在忙,葉漾感冒了。談蘇對徐通達動了恻隐之心:雖然大家都沒有惡意,但這傻狗的确被騙得團團轉……
她怎麽也得代表葉漾和郁森去一趟,讓傻狗知道人間還是有真情在的。
葉漾對郁森說了徐通達的實情,郁森說以他對徐通達的了解,實情大概率是徐通達想約談蘇,拿他們當煙霧彈,正好他們不去,正好給了徐通達和談蘇二人世界。
“在溫水鎮,你跟我說過他是花花公子。”葉漾都快忘了,匆匆要給談蘇發微信,“我得跟談蘇說一聲……”
“徐通達沒惡意的,偶爾一點點小手段都是讨女孩子歡心的。”郁森建議,“不如讓他們自己處理。”
“沒惡意?那你在溫水鎮恨不得讓我把他當洪水猛獸。”
“你和別的女孩子能一樣嗎?”
二人一個靠在窗前,一個坐在床上。郁森的口吻不兇,也并不深情款款,就只是陳述。葉漾卻覺得以後和他說話要多留個心眼了,不能總給他表忠心的機會。
水滴都能石穿。
更何況他的表忠心像溫熱的水滴在她心上,她的心凍得再硬邦邦,也不是石頭做的。
郁森還有訂單、采訪,和巡展一系列的事要處理,葉漾打開電視,靜音。
“你開聲音不會影響我。”郁森說真的,他坐在吧臺後都能精雕細琢,眼下只是把一晚上積攢下來的消息和郵件回一回,用不着鴉雀無聲。
葉漾固執:“你別管我了。”
于是,葉漾靜音看一檔脫口秀節目——看字幕。
不多時,郁森看葉漾盤腿坐在床上,被子從頭頂披着,幾乎只露出一雙眼睛,形狀像個粽子——還是個顫巍巍的粽子。
憋笑憋得。
脫口秀未必好笑到這個份上,但葉漾今晚的開心就像是開水壺吱吱地叫着,不能停,停下來會涼。
良久,葉漾緩緩轉頭,對上郁森的目光,不知道他看她多久了——和十年前他在門縫後一樣,不知道看她多久了。“我……”葉漾還在憋笑,“影響你了嗎?”
“影響了。”郁森放下手機,“睡嗎?”
“睡。”葉漾從六點進房間就嚷嚷着睡覺,這會兒十一點了。
被子歸葉漾一個人所有。
不然,誰也不敢說會不會節外生枝。
黑暗中,二人先是面對面。後來,葉漾靜悄悄地背對了郁森。再後來,她又翻身翻了回來。郁森知道她在碰運氣——到底怎麽躺才能睡着,為了幫她試試每一種可能性,背對了她。最後,二人背對背。
“我可以再看一會兒電視嗎?”葉漾知道郁森也沒睡着。
這會兒是淩晨一點了。
郁森的回答是把葉漾翻了回來,把右手交給了她。她早就透支了,不能不睡覺了,為了讓她睡覺,他可以不做他自己。這就是他的回答。
“好好睡一覺,”他還記挂着,“睡醒了告訴我你重大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