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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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森不上當:“你這是什麽邏輯?”
“正常人的邏輯。我不信我在溫水鎮有多大的魅力能把你迷得團團轉,你口口聲聲說要追我,我懷疑你另有所圖。但假如你之前見過我,另當別論。”
“你不是正常人,談什麽正常人的邏輯?”
葉漾幹幹脆脆:“那別談了。”
時間像一根被人随意拉扯的橡皮筋。郁森不知道徐通達和談蘇離開了多久,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快要回來了。緊迫感讓他坐立難安:“我說沒見過,你不信。我說見過,你就不會覺得我說謊?”
“你說見過,是要拿出證據的。”葉漾用一條小臂撐住頭,坐姿從端端正正到打彎,郁森越被緊迫感追着趕着,她越松弛。
郁森陷入了沉默。
葉漾不催他,甚至又吃上了所剩不多的缽缽雞。
“你是講信用的人嗎?”郁森問葉漾。
葉漾以退為進:“這個你自己判斷。”
擺在郁森面前的不是一道判斷題——他沒有任何的線索、思路和把握。
這就是一場搖骰子猜大小的賭局,全憑運氣。猜對了,他未必能得到一個追她的機會。猜錯了,他十有八九傾家蕩産。
徐通達進入了郁森的視線。
郁森下注:“棕榈灣酷夏小姐冠軍的皇冠,頂端有一根羽毛,被風吹走了,你沒追上,這算不算證據?”
時間剛剛好,徐通達一屁股坐下:“聊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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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聊。”葉漾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
說好了徐通達買單,沒人搶。徐通達拮據的時候,郁森沒少接濟他,他有能力買單的時候,郁森不搶。葉漾和談蘇覺得他既然要在京市留下來了,以後有機會禮尚往來。
郁森對葉漾的下注是輸是贏,遲遲沒揭曉。
四人走出餐廳。
徐通達風度翩翩:“我送二位美女。”他覺得指望不上郁森……
葉漾婉拒:“數你喝的多,讓郁森送送你。”
一句話婉拒了徐通達,發配了郁森,一箭雙雕。
葉漾和談蘇先上了出租車。
葉漾拜托談蘇:“幫我回頭看一眼。”
談蘇回頭看:“快樂小狗在對我們揮手,郁森……在目送。”
出租車拐了個彎,談蘇迫不及待地坐好:“你騙我,你和郁森根本不是在溫水鎮認識的。”
“是他騙了我。”葉漾覺得像是一腳踢在鐵板上。這世界上的陌生人千千萬,怎麽就惹了個有淵源的人?
“他說的理想型,真是你?你也是今天才知道?”談蘇自顧自亢奮,“我說他眼光好,真沒說錯。這孩子打小眼光就好!”
葉漾一股火憋了半天了:“那是十年前,那時候他才十二歲!可不就是個孩子?蘇,你說他是不是有毛病?”
談蘇被葉漾嚷嚷得直往車門靠:“你在心虛什麽?”
葉漾沒說話,看向自己一側的車窗外。
談蘇旁觀者清:“我們十二歲的時候不追星嗎?不看帥哥嗎?沒想過将來找個什麽樣的男朋友嗎?我們能想,郁森不能想?快樂小狗對我們一口一個美女,只是個稱呼罷了,但你就是郁森那時候看過的最美的美女,有什麽問題?你對他左一句吃錯藥,右一句有毛病,你到底在心虛什麽?”
葉漾嘴巴閉作一條線,連兩腮都在用力。
談蘇有一肚子話要說,卻也不忍逼葉漾,只能點到為止:“葉漾,任何人的出現都不會抹煞蔣澤園的好,所以,你不要怕有人出現,好不好?”
葉漾連眼睛都閉了上。
與此同時。
郁森送徐通達回借住的一位朋友家。徐通達說沒喝多,不用送。但葉漾讓郁森送,郁森就得送。
上車後,徐通達鼾聲如雷。
郁森給葉漾發了微信:「你不講信用。」
果然,她把他删了。
郁森不意外。葉漾給他設下圈套時,他一遍遍提醒自己:別上當,別上當,卻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沒什麽好意外的。
郁森別無他選,給談蘇撥了語音通話。
另一邊,談蘇沒有貿貿然接通,拿給葉漾看:“找你的?”
葉漾不意外郁森會通過談蘇找她。當初,她為了談蘇,把郁森請來京市。如今,郁森用談蘇威脅她,是她活該。
威脅,是她做的最壞的打算。
一旦她讓郁森找不到她,談蘇也找不到郁森了。
葉漾拿過談蘇的手機,接通,對郁森直截了當:“你明知道我不是講信用的人。”
郁森也不彎彎繞:“是再也不聯絡了嗎?”
反倒把葉漾問得一愣。
她以為他會譴責她、求求她,甚至像她一樣不認賬。
“你和談蘇工作上的事……”葉漾明擺着是問你會不會拿談蘇威脅我。
“不會受影響。”
“你保證。”
“你會不會太過分了?”
“會。我不講信用,還腆着臉地要你保證。”
談蘇在一旁拽了拽葉漾的衣袖。她對葉漾,該勸勸,但會無條件支持葉漾的決定。一旦葉漾決定和郁森橋歸橋,路歸路,她不用葉漾顧及她。
下一秒,談蘇聽到郁森說:“我保證。”
談蘇聽了太多有關郁森的“傳奇”,聽過他和她談公事時的寸步不讓,也聽過他對徐通達凍死人的口吻,此時此刻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葉漾自己都說自己過分了,欺人太甚,他還是對葉漾言聽計從。
“謝謝。”葉漾能做的只有道謝。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是再也不聯絡了嗎?”
“對不起。”
“是,或者不是?別說對不起。”
“是。”
大概三秒鐘之後,郁森結束了語音通話。徐通達在一旁睡得不省人事,曾錯過郁森和葉漾在溫水鎮的“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又錯過了他們在京市的一刀兩斷。他們重要的時刻,他都在場,卻一無所知。
另一邊,談蘇把葉漾摟進懷裏,哽咽道:“弟弟沒一個好東西。”
她的小奶狗最不是東西。郁森雖然沒做錯什麽,但既然做不了葉漾的“救星”,就是他不對。還有徐通達,這個快樂小狗只顧着自己快樂。
周日。
葉漾上下午都有課。
中午,她和符曉雲、金展一塊兒吃飯。金展是她這學期的助教,也是她第一次用男生做助教。飯沒吃兩口,領導氣沖沖地找過來,說一周之內符曉雲班裏有三個家長投訴符曉雲在上課時間和學生閑聊天。
葉漾和符曉雲共事兩年多,知道所謂閑聊天,是符曉雲的寓教于樂。
作為培訓學校的老師,只能拿學生的分數說話。分數上去,是他們的份內事。分數上不去,學生、家長和校領導手拉手站在老師的對立面。符曉雲懶得辯解,領導沒完沒了,葉漾不能不為符曉雲說兩句好話。
領導話鋒一轉,誇了葉漾和金展。
說文質彬彬的金展符合大多數家長對“學霸”的印象,說葉老師選助教的眼光好。
領導走後,符曉雲對金展有說有笑:“你覺得葉老師是眼光好,還是命好?葉老師有最疼愛她的父母、最刻骨銘心的愛情、最好的朋友,連助教都是最好的。”
金展沒接話。
即便他是個局外人,也察覺到這話沒法接。
更何況葉漾:“我……命好?”
符曉雲如夢初醒:“我不是那個意思。”
下午。
葉漾上課上到一半,有個女生拉肚子,去廁所,沒過一會兒慌慌張張地回來了,讓葉漾跟她走。小測時間,葉漾讓金展監考,跟着女生去了廁所。
一共六個隔間,每扇門板上都有一塊“來也匆匆,去也沖沖”的标語牌。樓是舊的,廁所是舊的,标語牌早就是生鏽的了,平日裏沒人去動,剛剛,女生關門關得太急了,把标語牌震歪了,露出了它背後的秘密。
門板上密密麻麻地刻了字:葉漾去死。
葉漾陷入一陣不算太嚴重的耳鳴,尖銳聲混合着吓壞了的女生不住地喊她:葉老師?葉老師!我們報警吧……
緩過來後,葉漾依次打開其餘五扇門。
依次挪開标語牌。
清一色的……葉漾去死。
女生又氣又急:“葉老師,是誰這麽歹毒啊?”
葉漾俯身看痕跡,有新有舊,明顯有之前一段時間刻上去的,也有新鮮的。她用指尖摸了摸,粗糙的凹凸,每一下都是背後之人宣洩的恨意。被刺痛後,她看指尖上沾了藍色油漆的粉末。
門板上的藍色油漆。
“葉老師,我幫你報警!”女生掏出了手機。
“惡作劇。”葉漾攔住女生,“我會報告給學校,你先幫我保密,好不好?”
葉漾把每一塊标語牌複位,洗了手,若無其事地帶女生回去上完後半節課,翻書時沾了血跡,才知道指尖被紮破了。
下課後,領導在教室門口堵住葉漾:“蔣老師的爸媽又來了,符老師先陪他們說說話,你快去。”
這會兒是下午四點五分——按慣例,葉漾拖堂五分鐘,既不會讓學生怨聲連連,又能讓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的家長挑不出毛病。
四點十分,也就是僅僅五分鐘後,葉漾離開培訓學校,直奔郁森所住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