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033章
蘇喬應聲:“你想跟我說什麽?”
衛西:“你先過來再說, 我頭暈,不能長時間打電話,等你來。”說着, 直接将電話挂斷。
蘇喬将手機放下,摸摸小黃的耳朵以示安撫,回房換上T恤和牛仔褲,再次拿起手機出門。
醫院離蘇家五站地鐵,二十分鐘就到了, 蘇喬在醫院外的水果店買了盒切好的西瓜, 又去便利店買了兩瓶鮮牛奶, 提着一起上樓。
走到病房前,蘇喬停下, 盯着門看了片刻,伸手敲了敲。
“進。”這是衛西的聲音。
蘇喬擰開把手,推門進去, 走到床頭,看見衛西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不禁笑了一下:“你感覺還好嗎?”
衛西:“頭暈。”
蘇喬:“醫生怎麽說?”
衛西:“留院兩天,死不了。”
蘇喬沒再問, 将購物袋放到床頭。
衛西扒開口子看,笑着說:“你怎麽知道我想吃西瓜和牛奶?”
蘇喬:“随便買的。”
衛西将西瓜拿出來,用配套的一次性叉子叉着吃,又擰開牛奶喝了幾口。
蘇喬坐在一邊,等衛西吃了又喝了,放下叉子, 他問:“找我來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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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西:“程家聯系我,想要和解, 我想問問你的看法。”
蘇喬搖頭。
衛西:“那邊說,如果你肯答應,他們願意補償,條件随你提。”
蘇喬還是搖頭。
衛西笑了:“為什麽?”
蘇喬:“程蔚然做錯了事,犯了法,這是他應得的。”
衛西:“哦?可是如果你給了他這次機會,說不定他會迷途知返,以後不再幹壞事,變成好人呢?”
蘇喬:“那也是他的事。”跟他,跟任何別人都沒關系。
“你從前很容易原諒別人。”衛西又叉了塊西瓜塞進嘴裏,嚼完吞下去,才慢吞吞繼續道,“這次,我以為你至少會考慮一下。”
他指的其他人,大概是王進、秦飛揚。
在衛西眼裏,蘇喬的行為是“原諒”,可其實在蘇喬心裏,那些根本不算什麽事,更何況,王進并非有意為之。
而秦飛揚的心思,更多是少年天生的敏感和脆弱,他被那些情緒裹挾,對朋友産生不滿,又做不了什麽,導致成績下滑,但他之後向朋友傾訴原委并認錯,這本就說明了一切。
而程蔚然的事,性質則不一樣。
上次把蘇喬堵在校外,分明吃了虧,不但不死心,這次還變本加厲,用上了綁架要挾這種手段。
這跟同學之間的小小置氣和矛盾不可同日而語,而且蘇喬覺得,程蔚然絕不會上一次當學一次乖,更不會因為他們的“大度”而變好,他也沒這個義務去負責這個。
所以他不會選擇和解。
“沒什麽好考慮,我不同意。”蘇喬看衛西,“你答應了?”
衛西正在喝牛奶,聽到這話嗆了一下,抽出兩張紙捂住嘴巴,咳了好幾下,才喘着氣笑起來:“蘇喬,你想什麽呢?你覺得我是這種‘好人’?”
蘇喬:“不是。”
衛西止住咳嗽,将紙巾團成一團丢進垃圾桶,面上還挂着笑。
蘇喬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麽,只說:“衛大哥呢?”
衛西:“臨時有事,回家一趟,下午過來,你找他幹什麽?”
蘇喬:“打個招呼,既然衛大哥不在,你要說的話說完了,我就先走了。”
衛西:“才來就要走,就這麽不想看到我?”
蘇喬:“……”
其實也不是不想看到衛西,只是,兩人坐在一起,除了說“正事”之外根本無話可說,繼續留着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不是這個原因。”他說,“你找我來是為了說程蔚然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沒有其他問題,我沒有必要留在這裏。”
衛西歪了歪腦袋,認真地看着他。
蘇喬:“??”
衛西:“你說話這麽直接,一點也不怕我難過。”
蘇喬淡定臉:“這沒什麽好難過的。”衛西也根本不可能為了這種事而産生類似不開心的情緒。
衛西:“你以前不這樣,是從這兩個月開始的。”
蘇喬微微皺眉:“你想說什麽?”
衛西反問:“你自己沒有發現?”
蘇喬當然發現了,因為,這本身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重生回來後最初的那段時光,他處在震驚和不安的雙重夾擊之下,懷疑自己在做夢,或許哪天一覺醒來,爸媽又不在了,他又要回到從前的生活。
他如墜夢中,覺得一切都是虛無的。
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開始下意識地控制自己胡思亂想,讓自己更專注于現實生活,不要過多回憶從前。
後來,重生時間長了,爸媽在身邊的實感越發清晰,恐慌慢慢淡去,好了許多。
但徹底讓蘇喬徹底擺脫這種陰影的,是衛西。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衛西跟他一樣重生而來,和從前一樣跟他相處,說話、做事——除了不再像前世十七歲的蘇喬那樣懷着懵懂的喜歡,他依然把衛西當作朋友。
其實從一開始,他們重生回來,衛西每次找他,都抱着目的,他用語言、用行動,一次次給他設置陷阱,就是為了讓他跳進去,直白無誤地暴露出來。
被衛西帶去世茂那個夜裏,在廢棄的小樓上,蘇喬被衛西吓到,但同時他弄清了一件事:他和衛西一樣,真的回來了。
他不知道衛西為什麽那麽堅持要他承認重生的事實,可衛西顯然已經過上了新的生活,他從二十五歲回到十八歲,不糾結、不惶恐,他依然肆意、自我,做着自己計劃中的事,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既然衛西可以,擁有相同經歷的他,也可以。
那次,他徹底接受了這個看似無厘頭卻又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實。
不是做夢、不是幻想,而是真真正正地,擁有了全新的人生。
那件事過去之後,蘇喬反思,覺得正是因為太過在意“重生”這件事本身,生怕衛西發現端倪,所以面對他時,總是想着前一世的相處模式,既不自然,也沒必要。
他們都是新的自己,自然也應該有新的相處——作為同學和多年相識的兩個男孩,應該會有的相處。
不刻意、不忽視、不在意,待之以誠。
他們依然是同學,也可以是朋友,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這種關系可以維持許多年。
但,僅此而已。
這種關系下,蘇喬覺得,坦言相告,并沒有什麽不好。
“有什麽話,說出來比較好,免得有所誤會。”蘇喬解釋了一句,“而且也沒什麽不好說的。”
衛西盯着他:“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你這樣對我。”
蘇喬不解:“為什麽?”
衛西:“你先回答,你會怎麽辦?”
蘇喬無奈,不知道這人又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不怎麽辦。”
衛西:“什麽意思?”
蘇喬:“朋友之間相處靠緣分,如果我對你的方法讓你覺得不舒服,那證明我們緣分不足,不是你我的錯。”也就沒必要改變什麽。
衛西微微眯起眼。
蘇喬的話其實說得很隐晦,但意思很明确——
【我如今就是這樣的人,你覺得我讓你不“高興”,證明我們之間沒有緣分。
我既不會挽留,也不會因此改變自己。
你如果不喜歡,那我們,連朋友都不要做了。】
這就是蘇喬的态度。
從世茂那次之後,種種證據和衛西的理智都告訴他,蘇喬沒有重生穿越,是他猜錯了。
可其實,內心深處總還是存在一些念頭,偶爾會蠢蠢欲動,讓他想要繼續追究下去。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想法,像是感覺,近乎第六感,但又帶着他特有的敏銳。
整整一個學期,這種矛盾在腦海中時隐時現,他沒有再做什麽,可也沒有完全釋懷。
直到這次的事。
直到方才。
直到蘇喬對他說“證明我們緣分不錯,不是你我的錯”。
衛西真正有了“這不是重生而來的蘇喬”的念頭。
如今的蘇喬,不滿十八歲,因為雙方長輩的緣故,他們已經認識許多年,可除了同學之外,他們沒有其他更多聯系。
這是全新的蘇喬。
他以後,也會用新的方式去對待蘇喬。
過去的已經過去,在衛西的人生觀裏,無法挽回的事,是沒有必要傷懷的。
他很認同蘇喬那句“不是你我的錯”,重生到如今,不是他的錯;蘇喬沒有重生,也不是蘇喬的錯。
可什麽“沒有緣分”——
他不會接受。
衛西微微一笑,說:“我沒有那個意思。”
蘇喬根本不在乎這個,說:“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等衛大哥回來,告訴他一聲,程蔚然那邊,你有問題再告訴我。”
衛西:“我讓人送你?”
蘇喬:“不用了,我坐地鐵很快。”
衛西點頭:“好。”
蘇喬:“外公那邊……”
這時,蘇喬的電話響起來,他看了一眼,到走廊上去接。
拉開門時,正好一個人走到門口,見了他一愣,蘇喬朝他示意了一下,往旁邊走去,對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才推門進去。
打完電話,蘇喬返回,跟衛西道別。
門沒關緊,虛掩出一條縫,裏面傳出說話聲。
蘇喬敲了敲門。
門被拉開,衛西站在裏面,一手拿着手機,對他說:“我有點事,去打個電話,需要幾分鐘,你等我一會,我有事跟你說。”
蘇喬:“好。”
衛西出去了,也沒想要給他介紹屋裏新出現的人。
一個年輕男生,大概高中或大學生,皮膚很白,戴着副金邊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他坐在陪護椅上,擡頭看着蘇喬,似乎很感興趣,眼睛移來移去,就是不開口。
蘇喬被他看得不太舒服,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低頭打開手機。
然後,他聽到對方說話:“你是不是叫蘇喬?”
這個聲音,就是他過來前和衛西通話,在旁邊說話的人。
也是他重生之前,在袁敬那邊的人。
蘇喬:“是我,你貴姓?”
對方:“我叫衛越。”
蘇喬點頭:“你好。”
衛越:“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嗎?”
蘇喬:“打聽別人的私事不太好。”
衛越:“切,別裝了,你根本就知道我的身份吧?”
蘇喬不懂這人莫名其妙的敵意從何而來,他直言道:“我不認識你。”
衛越:“我是衛西的堂兄。”
蘇喬看着他。
衛越有些惱怒:“你看什麽?”
蘇喬:“沒什麽。”
衛越怒道:“我問你在看什麽?!”
蘇喬:“你自我介紹,我看着你表示尊重,哪裏不對嗎?”
衛越:“……”
蘇喬懶得跟這人多說,也不願待下去,起身準備出去,再給衛西打個電話。
衛越卻仿佛誤會了他的意思,見他起身,立即哈哈大笑:“看不出來,這就要跟衛西告狀去了,切,你真沒用。”
蘇喬原本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停下,轉頭,平靜地問了句:“你今年多大?”
衛越一愣。
蘇喬本來也不是真要得到答案:“你還很年輕,眼睛不應該這麽快出問題,不過确實出現了幻覺,應該去找醫生,這裏就是醫院,很方便,不要諱疾忌醫耽誤治療。”
衛越呆了呆,反應過來被蘇喬罵了,立即惱羞成怒,二話不說沖向蘇喬,看架勢,是想要動手。
蘇喬朝旁邊退開一步,順手抓住衛越揮過來的巴掌,同時右腿踢在他的膝蓋窩上。
衛越撲騰着跪倒在地,發出慘叫。
一個穿着病人服裝的老年人路過,聽見聲響,好奇地朝這邊看。
蘇喬扔掉衛越的胳膊,居高臨下俯視過去:“還有事嗎?”
衛越疼得滿頭冒汗:“沒……沒有了……”
蘇喬:“那我就先走了。”拉開門,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不多時,衛西回來,發現蘇喬不見,衛越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兩手捂着膝蓋,臉色相當差。
他問:“你怎麽了?”
衛越咬着牙,聲如蚊吶:“磕到膝蓋了,有點疼,你同學……你同學回去了。”
衛西:“我這邊沒事,你走吧。”
衛越正巴不得離開這去看一下醫生,立即答應,一瘸一拐地跑了。
衛西撥通蘇喬的電話。
那邊接起很快,手機裏有嘈雜聲,蘇喬說話時聲音微微打顫,應該正在走路,他主動解釋說:“我先回去了,你有事,現在可以說。”
衛西笑起來:“本來想當面說的話,會有意思一點,不過你走這麽快,現在說也可以。”
蘇喬停在一個十字路口,信號燈由左拐的綠轉紅,他要過這條馬路,得等100秒。
天氣太熱,蘇喬口渴地受不了,四下掃了一圈,看到左手邊有家咖啡館,他往那邊走了過去:“嗯,你說。”
說話間來到咖啡館前,他将手機換到左手,握住門上的木制把手,朝外拉。
冷氣洶湧而來,炙熱瞬間遠去。
蘇喬深吸了一口氣。
衛西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你跟我在一起吧。”
身穿工服和黑色圍裙的店員上前,說着“歡迎光臨”,店內播放着舒緩的輕音樂。
蘇喬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問:“你剛才說什麽?”
衛西在那頭笑了起來:“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從現在開始,我會采取行動,直到你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