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032章
餘非夏知道蘇喬和衛西曾經關系不錯, 也知道因為外公的緣故,一直有所往來,他聯系不到蘇喬, 所以問衛西,這本身并沒有什麽問題。
可衛西覺得,餘非夏是故意的。
他憑什麽要說?
給了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他不知道餘非夏怎麽認為,反正他就是這樣做了。
但他并沒覺得開心。
他是真的有點不高興。
蘇喬卻完全沒明白:“你不高興?”
衛西點頭:“不高興。”
蘇喬:“為什麽不高興?”
衛西:“因為你在乎別人而不在意我, 你雙标。”
蘇喬有點莫名其妙, 不懂這算什麽雙标, 但他不想跟衛西說這麽多:“你想多了。”
衛西:“我沒有。”
蘇喬:“你真的想多了。”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雙标?”衛西不依不饒的, “如果今天是別人跟你一起被綁架,我找不到你從而聯系他,你知道後, 會跟我解釋嗎?”
蘇喬被問得一愣,還真的順着這個思路想了一下。
Advertisement
會嗎?
似乎——
不會。
因為沒有必要。
而且以衛西的性格,也根本不會追問。
“不會。”
衛西輕輕一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蘇喬淡定地看着他:“不會發生的事, 假設這麽多沒意義,你受了傷,好好休息吧。”
衛西:“不會發生?你是說我不會去找其他人詢問你的行蹤?你覺得我不關心?”
蘇喬:“是。”
衛西:“呵,你以為你很了解我?”
“我沒這樣覺得。”蘇喬平心靜氣,毫不動氣,“我不了解你, 你也別裝得好像很了解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來發瘋, 我們雖然認識許多年,現在也是同學,但關系沒到那個地步,你對我至少要有基本的尊重。”
他稍作停頓,“從上高二開始,你說的話、做的事,常常讓我覺得,你根本沒把我當成朋友,而是一個承擔你脾氣的目标,你讓我承認什麽穿越和重生,逼得我要用跳樓來證明我的立場,即便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的做事方法也太過極端。”
蘇喬拿過床頭櫃上的飲用水喝了一口,“還有今天的事,餘非夏是我們的同學,你也認識他,他聯系不上我,所以想通過你了解一下,換作旁人,很可能也會這樣做,這跟我是不是關心他、或者關心你,還有我有沒有雙标,都沒關系。”
“我覺得,你或許只是純粹看我、或者看餘非夏不順眼,才會這樣,後來我仔細思考,你跟餘非夏除了平時在班裏,好像沒有其他接觸,沒什麽可能結仇,所以你針對的是我。”
他擺擺手,示意衛西不要打斷他,繼續說下去,“這麽多年,外公對我好,我非常尊敬他老人家,無論如何,我都把他當最親的長輩,但是衛西,如果你實在覺得,跟我當朋友很難受,難受到你無法忍耐,也沒關系,我以後會盡量避開你,兩不接觸,你就不會覺得厭煩,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蘇喬性情溫和,跟人交流一直都是平平靜靜點到即止,不算寡言,但也絕不多舌,更是極少會如此長篇大論。
衛西在記憶中扒拉一圈,想起很久之前發生過一件事,那次的蘇喬也像現在這樣說着許多話。
那時他們大學剛畢業,他臨時有事需要處理,因為非常緊急,他忘了聯系蘇喬說一聲,等四天後忙完事情回去,看見蘇喬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神情憔悴不已,好看的眼中布滿血絲,右手緊緊握着手機,全身繃緊的模樣像一張被拉滿的弓,仿佛随時會斷裂。
蘇喬問他為什麽不事先說清,怎麽能夠無聲無息失蹤一個星期,他找遍所有地方,聯系所有可能認識衛西的人,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個所以然。
那次的蘇喬也說了很多話,不停質問他,極度疲倦高度緊張,像是處于崩潰邊緣。
那時和此時,都是同一個人。
但那次的蘇喬敏感脆弱,情緒激烈,像懸崖邊的紅色花朵,在風中搖來晃去,鮮豔中滿是濃烈的不安;
而如今的蘇喬,依然說着質問的話,表達自己的不滿和困惑,然而平靜無波,像一棵參天大樹,任憑風吹雨打,他自巋然不動。
從前的蘇喬和如今的蘇喬,都是蘇喬,可因為擁有不同的人生,所以對待事情的态度方式,也有着天壤之別。
衛西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重生,在他的人生觀中,既然已經重生,來都來了,再去追究那些已經沒有意義,他需要的是當下。
但眼下聽見蘇喬似熟悉又陌生的質問,回憶從前,想着從前和如今兩個很相似又很不同的蘇喬,衛西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過分了點……
蘇喬顯然沒心思等他想清楚,表達完自己的想法後去了洗手間。
不一會衛至承到了,帶了牛肉米粉給他們當早飯。
過了不久,醫生過來查房,表示蘇喬一切無礙,只有手腕腳腕上有勒傷,随時可以出院,但衛西磕到了腦袋,要住上兩天,确認沒事之後再走。
衛至承跟醫生出去聊了幾句,回來後對侄子說:“一會有人過來帶你去做檢查,家裏的事我安排好了,請了一個人照顧你,晚上過來。”
衛西:“不用人照顧。”
衛至承:“你傷了腦袋,夜裏得有人在。”
他不管侄子同不同意,轉向蘇喬,“小蘇,我跟你去辦出院手續,再讓人送你回去,對了,你手機不見了吧,我帶你出去買個新的。”
已經麻煩人家很多,怎麽好意思繼續,蘇喬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可以處理。
衛至承笑道:“出院要繳費的,你身上有錢嗎?”
蘇喬這才想起來自己身無分文的事:“……沒有。”
衛至承:“所以,還是我帶你過去,交完錢買了手機補個卡,你再把錢還給我就行了,我也不充大款,有借有還,行不行?”
別人想得這麽周到,再要推拒就顯得矯情了:“謝謝衛大哥。”
衛至承叮囑了侄子幾句。
蘇喬沒再跟衛西說話,但離開前,他對衛西擺了擺手以示道別,對衛西的态度,和對別人沒有什麽兩樣。
好像剛剛才用長篇大論表達不滿的,并不是他本人。
如果放在別人身上,大概算是寬容和大度,但衛西知道,蘇喬會如此,其實是覺得無所謂,哪怕說話時也帶着些許憤怒,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他不會放在心上。
通俗點說,他不在意。
只有不在意,才會無所謂。
原本衛西提起餘非夏,是真的不太高興,雖然不太明白原因,但他在蘇喬面前素來随意,想到什麽說什麽。
結果這一頓操作下來,不僅沒有讓他的不高興淡一點,反而在蘇喬拿着混不在意的态度下變得更加不開心。
腦袋又開始隐隐作痛,似乎還有點暈。
衛西朝枕頭上一歪,冷哼一聲,閉眼。
樓下,蘇喬辦好手續,跟着衛至承去醫院外的手機店買新手機,又補了卡。
一切調試妥當後,他問衛至承的支付寶賬號,要立即轉賬給他。
衛至承笑着看他操作,說:“其實不用這麽着急,慢慢來也沒關系。”
蘇喬:“我怕回去之後忘記。”
衛至承知道這是托詞,這個孩子不過是不想欠人情,也就不再說什麽。
轉完賬,蘇喬再次道謝。
衛至承擺擺手,說:“小蘇也太客氣了,總是感謝來感謝去的,再說,我是為了我侄子啊。”
蘇喬則覺得,不管是為了什麽,他到底是受益者,理應道謝。
衛西:“我安排了律師,該做什麽他們會安排,如果需要你配合,我聯系你。”
蘇喬:“是,我明白。”
兩人聊完正事,蘇喬拒絕了衛至承派人送他的好意,打車回家。
爸媽去餐廳了,蘇喬迅速洗了個澡,将衣服扔進洗衣機,分別給未接來電和聯系過的人回複消息,忙完後他打開冰箱,想拿點喝的。
他們一家三口都很不耐熱,夏天冰箱裏随時裝着飲用水和幾樣飲品,蘇喬通常喝茶和礦泉水,偶爾無糖可樂雪碧。
自從重生,他有意節制,如今對這些東西幾乎沒有什麽欲望。
但今天,他忽然想喝點甜的。
倒了一杯他媽榨的西瓜汁,一口入喉,冰冰涼涼,帶着水果的清甜。
人果然天性喜愛甜的東西。
他又喝了兩口。
蘇喬有些慶幸如今在暑假中,否則發生這樣的事,他必然得跟學校請一兩天假,到時候怎麽跟爸媽解釋?
其實也沒什麽,上次打架的事,他爸媽去派出所找他,本來就對他和程蔚然的恩怨有所了解,何況他爸媽從來不是不聞緣由各打五十大板的性格。
可那必然招致他們更多的擔心和不安,哪怕蘇喬告訴他們程蔚然已經被抓,也阻止不了親人天然的牽挂。
他不想這樣。
雖然表面上還不滿十八,可內裏早已是個成年人,許多事,他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就解決,而不要牽扯更多。
小黃噠噠噠跑來,繞着他的兩條腿轉圈,蘇喬放下杯子,将狗子撈到懷裏,就聽見客廳的沙發上,有鈴聲在響。
手機是新買的,還沒有設置各種東西,鈴聲是手機自帶,很陌生,因而蘇喬一時半會沒能反應過來。
小黃“汪”了一聲,蘇喬抱着它去客廳接電話。
是衛西。
蘇喬看了看號碼,輕輕點開,将手機放到耳邊:“什麽事?”
那頭卻傳來衛至承的聲音:“小蘇嗎?是我衛至承。”
蘇喬:“衛大哥,是我。”
衛至承:“小蘇,你現在方不方便?給衛西的外公打個電話,随便找什麽借口,就說西西跟你在一塊,過兩天回家,請老人家別擔心。”
蘇喬微微一愣:“好的。”
他猶豫了一下,問:“衛大哥,出什麽事了?”
衛至承:“西西又暈過去了,醫生說可能還是因為腦震蕩,現在送去檢查,他外公早上打過電話來,讓西西下午過去看他,但西西現在的樣子,這兩天都出不了院,所以得麻煩你。”
“我明白了,我會跟外公好好說的。”蘇喬抿了抿嘴唇,“衛西還好嗎?”
衛至承:“暫時沒有大礙,不過腦袋的問題不好說,我在這邊看着,還要注意封鎖消息,不能讓衛家其他人知道。”
蘇喬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衛至承:“醫生出來了,我過去問情況,小蘇,老人家那邊就拜托你了。”
蘇喬:“好。”
挂掉電話,蘇喬立即找到外公的號碼,撥了過去。
這個時候,和衛西身為同班同學的好處顯露無疑,他告訴外公,同學們有個封閉式學習的計劃,需要在外住宿幾天,為了心無旁骛地補習,期間不能使用手機。
衛西到的早,手機被沒收了,他則剛到,受衛西的囑托,跟外公說一聲,請外公不要擔心。
外公素來疼愛蘇喬,對他抱着十萬分信任,蘇喬一說,老人家二話不問就同意了,讓他們學習之餘顧着身體,同時不忘叮囑蘇喬去他那裏玩。
從衛至承和衛西偶爾的言語中,蘇喬知道外公是個很厲害的老人,否則衛西大伯和二伯不會那麽忌憚,但在他心裏,外公就只是慈祥的長輩,在他最艱難的歲月裏,幫助他、扶持他,給了他一個新的家。
這是無論重生多少次,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如今對老人家撒謊,哪怕出發點是好意,也覺得愧疚。
于是外公提出明年高考之後一起去旅游,蘇喬便沒拒絕。
外公很高興地挂了電話。
剛把手機放下,又一個電話進來。
依然是衛西的號碼。
距離上個通話結束不足十分鐘,這麽短時間又打來,莫非是衛西出事了……
蘇喬的心緊了緊,點上屏幕時,手指微微顫抖:“……喂……”
那頭安靜了一會,才傳出聲音:“蘇喬……”
蘇喬怔忪:“衛西?”
“是我。”衛西咳嗽着,聲音很虛弱,“聯系外公了?”
蘇喬:“是。”他将編造的理由說了一遍。
衛西:“咳咳咳咳……麻煩你了。”
“……”
突如其來的客套和禮貌讓蘇喬不知所措,好久才回道:“不客氣。”
衛西沉默了一下,問:“我有點事是跟你說,你來醫院看看我吧?”
蘇喬:“有什麽事,你現在說吧。”
衛西:“我昏迷剛醒,不能打太久電話,小叔出去了。”
蘇喬猶豫了一下。
衛西打電話來,或許真的有重要事。
如果是程蔚然的事,他不能置之不理。
他拿着手機站起來。
就在這時,電話裏有人問:“衛西打電話給誰呀?”
聲音透過信號,飄進蘇喬的耳朵。
這是……
“衛西?幹什麽呢?”/“早跟你說了,衛西跟他就是玩玩,你不信。”
不同的兩句話,一樣的聲音,在蘇喬腦海中深深重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蘇喬站在那,不動了。
衛西:“蘇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