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那雍轉眼就把宣和的話忘得一幹二淨,一面安撫在國外看秀的宣靜怡,一面咒罵李恒洋父子倆——沒一個好東西!
蘇禹坐在那頌的床邊,豎耳朵聽着外面的聲音。那雍打完電話,他才起身往外走。開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那頌。急性腸胃炎和肺炎讓那頌幾乎下不了床,短短三天,人瘦了一圈。
蘇禹走到沙發旁,對那雍道:“那叔,要不讓他去見一見……再這麽下去,我怕他……”
“見什麽見,過去這陣就忘了。事情馬上有眉目,李恒洋離開,我立刻帶他走。”那雍決絕道,“不見最好。他李恒洋是誰?!橫躺再這個時代!這條商道上的巨鱷!”
他一臉憤慨,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手緊緊攥成拳頭。
公司大半的投資項目攥在李恒洋手裏,他半條命被抓着,能怎麽樣!李恒洋不走,他也走不了。他不走,一是跟那頌一起留下來做人質,二是向李恒洋示弱。
柯桦不發瘋,他們都相安無事。
“都怪我。”蘇禹坐在沙發上抱着腦袋懊惱地胡亂揉搓一通。
“跟你沒關系。”那雍點了根煙,“要說錯,也是我在先。”他不該去招惹柯肖晴。
“關我事嗎。”那頌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卧室門口,他一只手扶着門框,另一只手上的針已經拔了。
“跟你更沒關系!”那雍怒道。
“你抛棄柯肖晴在先,我騙他在後,怎麽沒關系。”那頌走到沙發旁坐下,“你覺得柯肖晴會原諒你,還是柯桦會……”
“我不需要誰原諒我!你也不需要!”那雍吼道。
“你不需要!我需要!”那頌朝那雍喊道。
“兒子你清醒一點!你以為她柯肖晴是個軟柿子還是他柯桦沒你不行?!”那雍語無倫次的吼道,“那是李恒洋的兒子!早晚會繼承李恒洋的一切!李恒洋是誰啊?!我為什麽在這裏一直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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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頌忽然笑了,淚從眼角滑下,“我們這麽缺德,他怎麽還沒殺了我們。”
蘇禹愣愣地看着那頌,轉頭看向一邊。那頌從小便是盛氣淩人的小霸王,哪怕是五年前從飛機上被推下來,瘦成一把骨頭依舊用滿不在乎地口吻兇他:“哭屁哭,死不了!再哼唧揍扁你!”,這還是那頌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那雍無話可說,他辦的事缺德,他兒子辦的事更缺德。他們是一對缺德的父子,柯肖晴和柯桦真要打上門來,他都沒臉還手。
蘇禹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這倆缺德父子。小聲問:“要不讓我爺爺來接咱們?”
那頌坐到沙發上,仰頭靠着,閉目待了一會兒才道:“走之前,我要見他一面。”
這三天,他聽那雍念叨了太多。
那雍的無奈和迫不得已塞滿了他時常痙攣的胃和呼吸就疼的肺。
細想一下,他從沒為那雍做過什麽,這次算回報他的。
但是離開前他要見柯桦一面。
大狗聽見聲音,從河邊草叢裏擡頭朝河對岸望去。看見熟悉的身影,立刻搖着尾巴跳下水朝對岸游過去。
那頌蹲在岸邊等大狗上岸,他拎着上次他吃的成犬零食。滿滿一大袋子。
“汪汪——”大狗爬上岸,甩幹水,立刻撲向那頌。
那頌頂不住大狗的重量,整個人被按在草坪上狂舔。
“帶你走好嗎?”他摸着狗頭問。
“汪!”大狗聽懂似的應了一聲。
那頌輕笑:“你主子得瘋了。”
陽光正好,風很柔和,草地比床還要柔軟,楊樹葉唰啦啦響着。那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跑了幾天的瞌睡蟲尋蹤覓跡地飛來了河邊,跟鬧人的大狗圍着他嗡嗡汪汪地叫。
那頌撐着沉重的眼皮,手撫摸着搭在肚子上的狗腦袋,眼睛盯着從頭頂路過的白雲。
“想拐我的狗。”一道熟悉的聲音連帶一片陰影籠罩住那頌。
那頌撐着迷離的眼睛望着頭頂的面孔,眼角忽然滑出兩滴淚,他閉上眼。
有人坐到他身邊,把要起身的大狗按了回去。微涼的手按下他要擡起的手,繼而擦過他的眼角。
“我要葬在這裏。”那頌含糊不清地說。
“準了。”旁邊的人說。“有什麽遺願嗎?”
“遺願?”那頌輕笑,“大狗跟他的主子做一輩子單身狗。”
旁邊傳來輕嗤,少頃才道:“大狗做錯了什麽。”
“錯在他是一條狗。”那頌幾不可聞道。
柯桦偏頭,久久不動地望着熟睡的臉。
死的卻是狗。
他腦海裏不停地回想着這句話。
有那麽一瞬間,他忽然不知道這些天的決定到底對不對。
那頌自比那條“發瘋的狗”。
那他是什麽?
那頌從正午睡到太陽落山。他依舊在河對岸,只是沒躺在草地上,而是躺在之前睡過的搖椅裏,身上蓋着一條滿是狗頭圖案的毯子,狗頭很熟悉,是大狗的腦袋。
他心想,你跟大狗才是真愛,我他媽就是多餘的。
他起身,隔着一條波光粼粼的河盯着對面的搖椅看。
河對岸也擺着一條搖椅,裏面躺着釣魚時睡着的人。魚線垂在河裏,河面上鴨子和白鵝成群結隊,後面跟着攆鴨追鵝的大狗。
鬧成這樣,釣個毛的魚啊。
那頌起身,想過河。屁股剛離開搖椅又坐了回去。
過去做什麽,說什麽。
那雍已經把最近李恒洋那邊的動态都講給他聽了。柯桦以一己之力破壞了李恒洋的土地收購計劃,以及即将落地的項目。好好的地捐了十年使用權。李恒洋幾乎被逼出心魔,不是有人攬着,恨不能當場殺子證道。
那頌雖未親眼看到那場面,但是他能想象的到。
柯桦,一個面上冷酷、內心深沉堅定的人,若不是把他逼急了,他怎會殺敵一千自損九百九。
柯桦和李恒洋看似都是冷漠無情的人,實則一個過分低調,一個過分狂妄,是兩個永遠無法和諧相處的人。
李恒洋狂妄自負大半生,心狠手辣遠近聞名,從今往後柯桦身邊的“軟肋”越少越好。
天從藍紫色變作黛青色,遠處越來越朦胧,屬于晚高峰的喧嚣彌漫到了這裏。
那頌收回目光起身,把毯子搭在臂彎裏,慢慢朝河邊走。一步、兩步、三步……直到腳尖懸在河岸邊。
河對岸所有的東西都蒙了一層灰蒙蒙地霧氣,他甚至看不清柯桦的臉。
大狗聽見聲響回頭朝他叫了一聲。那頌忙後退。
對岸,柯桦醒了,抻着懶腰坐直,先偏頭看了眼身邊的水桶。
那頌很想笑。睡了一覺是覺得魚能自己跑到水桶裏去嗎。
柯桦起身收起魚竿,拎起桶,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大狗稀裏嘩啦游上岸,跟在柯桦後面往回走。
他們之間明明只隔着一條河,卻像隔着一道堅實的壁壘。
穿過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大門的時候,身後傳來又輕又快的腳步聲,那頌屏住呼吸回頭。
“……”
大狗叼着水桶跑到他面前,一雙狗狗眼興奮雀躍,尾巴打得身後的野草啪啪作響。
那頌蹲下,往水桶裏看,什麽都沒有。
“什麽意思?”他板着臉問大狗,手蓋在大狗腦袋上,“拿他個破毛毯,還得追着要回去。”
大狗搖搖腦袋,搖掉頭頂的手,叼着桶開始轉圈追自己的尾巴。
大狗轉第二圈,那頌看見了水桶外面的字。
水桶外壁寫着一行字——給胖花和大橘辦婚禮
那頌眼眶一熱,淚滾過臉頰。前兩天他幹了一件大事——帶着蘇禹回柯桦的大學,把那幾只柯桦常喂的流浪貓抓走了。柯桦只要回學校就能發現,他的寵物團消失近半。
今天來,原本是想帶走大狗。
人他是帶不走了,貓狗也帶不走他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可是如果都帶走,誰陪他。
那頌從大狗嘴裏拿走水桶,“水桶我拿走了……自己還是個單身狗,就別管貓結不結婚了。”他轉身轉到一半,又扭頭對坐在地上的大狗說:“看好他……敢脫單打斷你倆的狗腿!算了,找吧,他那樣,狗才喜歡。”
沒人能阻止夕陽落下,就像沒人能讓滿腔愛意和思念消失的幹幹淨淨,心思再深沉的人也只能讓自己做到面無表情。
火車頭上,柯桦眯眼望着西邊漸漸昏暗的天。搭在膝蓋的手裏捏着一根微型錄音筆,筆杆上沾着幾根狗毛。
手落在大狗腦袋上。柯桦壓壓狗頭,認真地問:“告訴他了嗎?”
大狗歪頭看他:“???”
錄音筆按開,熟悉的聲音響起:“水桶我拿走了……”
大狗立刻擡頭看向果園大門的方向。它是條聰明的大狗,聽聲識人對它來說再簡單不過。可是,這次出了問題,熟悉的聲音它聽了幾十遍了,那個人卻一直沒出現。它不厭其煩,某人每聽一遍,它就擡頭朝大門方向再看一遍。
錄音很快播放完,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漾出笑:“有恃無恐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