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中午,柯肖晴接了一通電話,之後匆匆離開。她一走,柯桦整個人散架似的陷阱被褥裏。
“哎——”柯茗茗也斜躺進沙發裏,“我的腰啊。護士說沒針了。”
“想走?”柯桦問。
“太沒意思了。”柯茗茗一個鯉魚打挺跳到地上,“我去看看院長在不在,他要是忙着……”她眨巴眨巴眼睛。
柯桦笑着點頭:“去看看。”
柯茗茗一陣風似的跑出去,随後傳來護士的呵斥聲。
柯桦偏頭看放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手機關機了。柯茗茗的書包裏應該有充電器。
掀被子下床,眩暈感已經沒那麽強烈,但是高燒後的身體跟風筝一樣,總給他一種風一吹就能順窗戶飛出去的錯覺。
粉色的充電線配粉色布靈布靈的手機,柯桦強忍着想摳掉鑽的沖動插|上插頭,他站在床頭櫃前面,低頭盯着手機。
1%。
他的電量也只有百分之一。
電量從1%升到2%.
手機開機,鈴聲倏地響起,熟悉的聲音激得柯桦渾身汗毛豎起,緊跟着打了個哆嗦。
“啪——”門被推開,門板狠狠抽了牆一巴掌。柯桦又是一震,他抓過手機翻轉倒扣,動靜大的驚人。索性興奮無比的柯茗茗鬧出動靜比他還大。
路過的護士長佯裝嚴肅地說:“柯茗茗你再跑我要告訴你爸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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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跑了不跑了!”柯茗茗興奮地跑進來,“辦公室裏有熟人,快跑快跑!”
柯桦轉身靠在床頭櫃上,兩只手按在櫃子邊緣。他弓背略微垂着頭,額頭裹着一層汗珠。
柯茗茗背上書包,又跑過來扯他的手環。“你怎麽不穿拖鞋!”
“先說去哪?”柯桦回頭看倒扣的手機,翻轉過來,鎖屏上幹淨的只有時間日期。
柯茗茗朝窗外一指。
住院樓的南面是一片健身廣場,上午最熱的時候,廣場上沒幾個人,空曠又開闊。
柯茗茗買了兩只冰淇淋和兩大杯沙冰抱着鑽進樹蔭裏。
烈日下的大樹根上坐着柯桦。樹很大,大的遮天蔽日。明明是烈陽高照的正午,待在下面卻覺得天地昏暗。
“來,慶祝一下越獄成功。”柯茗茗把沙冰塞進柯桦手裏,緊跟着碰了一下杯。
柯桦吸了口沙冰。經營冷飲攤的是位老人,冰打的不夠碎。冰渣有些大,刮擦着喉嚨滑下去,每下滑一點,棱角就消失一些,滑進胃裏只剩下涼暢快的涼,冰渣多紮人只有喉嚨知道。
柯茗茗嘎嘣嘎嘣地嚼起小冰塊,得意地一指醫生的辦公樓蹭。
“老柯怎麽也想不到,我們現在在外面潇灑。”
柯桦擠出笑沒搭話。
柯茗茗偏頭看他,柯桦用沙冰跟她碰了一下。
柯茗茗扒開擋住他半邊臉的沙冰杯,扁着嘴歪頭瞅他。“戀愛的人都這樣嘛?”
“哪樣?”柯桦猛吸了一口冰,小冰塊大冰渣擠滿口腔,冰得他腦袋發木,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像被捏碎了三魂七魄一樣。也不對,乍看沒什麽不一樣,細看哪裏都不對。”柯茗茗吸的沙冰呼嚕嚕響,“都越獄成功了,開心點。”
“待在裏面跟待在外面有什麽區別。”
“當然有,你在裏面,大家都知道你生病了,你在外面,雖然你知道你生病了,我也知道你生病了,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柯茗茗揮舞着手臂大放厥詞。“只要他們都不知道,我們就是健康的。”
柯桦把手臂遞到柯茗茗面前:“不能吧,這衣服走哪認不出來。”
“噗——你怎麽還穿着病號服!”
柯桦笑着吸了口沙冰,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在裏面、在外面的區別是能騙過哪些人。”
“嗯?騙什麽……”沒人管束,柯茗茗進入報複性吃冰淇淋的狀态,啃完第一個開始啃第二個,吃了一口忽然賊兮兮地笑道:“我爸那來了一個瓷娃娃,好像是他老師的兒子還是孫子什麽的,我的媽耶,太帥了!”
柯桦倚靠在樹根上,枕着手臂看每一束透過樹葉罅隙落下的陽光。
柯茗茗順着他的視線往上看:“哇——快發朋友圈!”
柯桦垂眸看她:“嗯?”
“丁達爾現象啊哥哥,表白啊。”柯茗茗幾口吃掉冰淇淋,放下沙冰杯,開始翻他的衣兜褲兜。
“沒帶。”柯桦說。他拿起放在樹根上的杯子吸了一口,壓下胃裏泛上來的酸澀。
“我來。”柯茗茗掏出手機對着穿透樹葉和穿過縫隙的光開始拍照。然後低頭戳手機,不一會兒手機遞到他面前,“喏。”
手機遞到眼前,柯桦垂眼掃過。
柯茗茗朋友圈第一條——“替我哥發的”後面跟着“丁達爾現象”九連拍。
短短半分鐘冒出三排問號和三個贊,第四排評論是錢錦。“你哥脫單你湊什麽熱鬧,作業寫完了嗎”
錢錦的評論激怒了柯茗茗。柯茗茗抱着手機轉到一邊噼裏啪啦打字。
太陽西斜,光透過樹葉産生的通路偏移,恰巧落道眼睛上。合上眼睛的瞬間,柯桦意識到自己肯定會睡着——夢就是像死神舉着的鐮刀,閉上眼睛的瞬間遽然落下——他是住在鐵盒裏的小人,盒子上有許多孔,每個孔外面都是一雙眼睛,從孔裏望進來,等着大大的眼珠冷漠地窺視他。感覺像被無數根釘子紮中,不疼不癢但是難受。
“醒醒,該去做核磁了。”
熟悉的漂亮的眼睛出現在小孔外面……柯桦猛然驚醒。汗從頭發裏滾出來,劃過鬓角。
柯茗茗蹦起來急吼吼地催道:“快點,院長發飙了。”
醫院的電梯廳裏人滿為患。柯桦推開安全通道的門走進去,柯茗茗緊随。安全通道裏同樣有人上下樓梯。但是比電梯廳的空氣好一些。
柯茗茗小聲嘟哝:“為什麽私立醫院人也這麽多。”
“能報銷哪裏都一樣。”柯桦拉着她避免被從樓上下來的人撞到。
柯茗茗一只手被牽着,一只手捏着鼻子,嘴巴緊抿着。想呼吸的時候就把臉埋在柯桦的肩背和手臂之間。柯桦回頭,只能看見柯茗茗的腦瓜頂。柯茗茗上小學前又瘦又小,時常犯哮喘。小時候極少劇烈運動,人多氣味雜的地方家裏人更不會讓她去。9歲以後體質變好,運動量慢慢增加,升初中後才可以正常運動,但是像灰塵大、通風性差的地方對她來說都不友好。
“……那年的主治大夫就是他!眼下也找不到比他更好更适合你的專家……”
柯桦腳步一頓,只覺從樓上傳下來的這道聲音有些耳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怎麽了?”柯茗茗捏着鼻子歪頭看他。柯桦搖搖頭,繼續往上走。來醫院找小舅看病的親戚朋友一直不少,認識小舅的,他也熟悉的,同樣也不算少……
“站住!那頌!”
柯桦的腳踩在最後一級臺階的邊緣,他擡頭,從樓上跑下來的人因為轉角的他,猛地剎住,手抓住了扶手,腳卻向前滑了一級,整個人以一個被重擊向後仰倒的姿勢驚懼地望着他。
柯茗茗撞到他肩上,“哎喲——”又偏頭問:“怎麽又不走了,快走呀,都是灰。”
柯桦猛地攥緊五指,拉着柯茗茗大步邁上樓梯間平臺,伸手去拉安全通道的門。
“柯桦!”那頌的喊聲震得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停下腳步看過來。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上跑下來。
拉開安全門的那一秒,柯桦總算想起來那道熟悉的聲音是誰了,是宣和。
“那頌!”宣和的聲音還在樓上,回聲在樓梯間擴散。
柯桦走得大步流星,柯茗茗被拽的要飛起。聽見有人喊“柯桦”的名字,她偏頭循聲找人。看見熟悉的臉,兩只眼睛瞬間瞪大。
天降帥哥于她!媽媽呀!
但是帥哥怎麽不看她!而且還死死盯着……她哥?
“柯!大!樹!”
邁進走廊的柯桦突然頓住,柯茗茗剎不住閘,撞在他背上。安全門再次打開,再次開上,那頌煞白的臉突兀地擋在面前。
一夜加多半天過去,他似乎讓什麽抽幹了血,整個人……像一具漂亮的瓷娃娃,還是怒氣沖天的瓷娃娃。
“你不是……”柯茗茗指着那頌。
“你怎麽了?”那頌的眼睛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燙過柯桦身上的病號服,最後又落在柯桦臉上。
“刺啦——”
滾燙的灼燒感落在臉上,柯桦眼睑一抖,瞬間感覺皮焦肉爛。
“那……”宣和推開門看見兩個人面對面站着,整個人愣了一瞬,少頃問道:“柯桦,你怎麽了?”
“我哥……”
柯桦回頭盯了柯茗茗一眼,柯茗茗立刻閉嘴。他牽着柯茗茗繞過那頌。
那頌的目光刀子一樣劃過柯桦牽着別人的手,手扣住柯桦的肩,猛地将人翻過來。
他像發狂的野獸,亮出尖牙利爪猛然逼近,咬牙切齒按住要跑的獵物。
“我他媽問你話!”
扣在肩上的手指掐進肉裏,疼的柯桦眉心微皺。他掰開肩上的手,猛地一甩,那頌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後跌去。
宣和快步過來,扶住那頌。那頌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柯桦拉着柯茗茗繼續往前走。
柯茗茗頻頻往後瞅,忽然福至心靈,驚詫地問:“他不會是你……”
“不是。”柯桦毫無感情地說。
“我不是什麽?!”
那頌的喊聲像炸雷一樣砸在柯桦後腦勺上。
“我不是什麽?!!”
眩暈感緊随而來,腳下踉跄,柯桦松開柯茗茗撐住牆。
“她他媽又是誰?!!”那頌掙開宣和,快步追上來,手将要碰倒柯桦,被趕來的宣和擡手打了回去。
“你冷靜點!”宣和攔腰摟着那頌往回拖,“這裏是醫院,先回家。”
那頌一雙眼睛幾乎瞪出血來,死死盯住背對他的柯桦。
柯茗茗見那倆人進了安全通道,才回過神,忙扶住柯桦:“哥?你怎麽了?”
“頭暈。”柯桦收回手,慢慢偏頭看向安全通道。
“先回去吧。”柯茗茗說,“剛才在我爸辦公室的是他,那會兒看着跟要碎了似的,怎麽轉眼就這……”
“他怎麽了?”柯桦問。
“我也沒聽明白,”柯茗茗說,“回頭我找我爸問問去。”
柯桦沉默着回了病房,直到下午輸完液才去做檢查。他一個人去做檢查,柯茗茗只身去院長辦公室打探消息,半小時後鼓着腮幫藏着兩兜消息興沖沖地找他來說。
“問了,不說。不過我聽他那意思,是五年前他在北城那會兒的老患者,當時是從非洲急送回來搶救的。估計又複發了,我看他正研究手術時間,說什麽切除,切多少,還挺……”
頭皮過電似的發緊發麻,柯桦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