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那頌睡醒時,陽光從帳篷西側窗照進來,雖然明亮耀眼但是已經沒有正午那麽熱烈。
柯桦不在帳篷裏,那頌坐起來往河邊望。
河邊成排的楊樹郁郁蔥蔥,枝葉沙沙搖動。鴨子和大白鵝成群結隊在河面游來游去。柯桦坐在樹蔭下的搖椅裏,大狗趴在他旁邊。
彩霞一層層地重疊,每一層都是不一樣的顏色。色彩投射到河面上,樹葉上,以及樹蔭下的人的側臉上。
那頌抻着懶腰走到河邊。
柯桦拿食指頂高帽檐,眼睛從帽檐邊緣看向他側腰。
那頌還保持着撐懶腰的姿勢,兩只手臂高高向後舉着。見柯桦瞅過來,他學柯桦的樣子,掀開側腰的襯衫下擺,“拍嗎?”
柯桦拿起手機,“咔嚓”拍了一張。動作無比迅速,讓人措手不及
那頌:“……”
這人的手機一直是待拍狀态嗎?他上前去搶柯桦手機。他敢肯定他剛才不止漏了腰,還漏了苦茶子的邊。
柯桦把手機換到另一只手裏,接着塞進褲兜,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手機塞進兜裏後,他刻意把手機往褲兜裏面賽了賽。
柯桦穿了一件寬松肥大的工裝短褲,褲兜大的出奇。看手機塞進褲子裏的形狀以及走勢位置,那頌判斷手機擱在蛋上了。
“拿呀。”柯桦挑了挑眉毛。
那頌冷笑,長腿一邁,直接跨坐在搖椅上。一只手按住柯桦的肩,一只手伸進兜裏掏手機。“操——”燙到似的,那頌趕緊抽出手。他猜的沒錯,果真在……
柯桦仰躺在椅子裏,笑得椅子前搖後晃。那頌跟着前後晃,眼睛刀子一樣刮一眼自己髒了的手,又刮一眼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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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學、你朋友、你家人都他媽知道你這麽變态嗎?”
大概為了穿褲子的人涼快,工裝褲的褲兜是網兜設計,手機揣在網兜裏,雖然跟……那啥隔着一層網和一層布料,但是觸感依舊十分清晰。
柯桦笑得停不下來,那頌氣得要炸了,拿髒了的手在柯桦臉上來回擦。“個變态,那麽喜歡,來聞聞……”
柯桦被微涼的手背和手指擦得臉頰發熱,他偏頭躲開,睜開眼,眼底漾着笑意。“用不用給你舔添?”
那頌一把揪住柯桦衣領。柯桦驟然離開椅背,鼻子差點撞到那頌下巴。
他垂眸睥睨眼前棱角分明的臉,“舔手就算了,要舔……”
說話間,那頌感覺後腰一緊,褲腰突然勒緊。他忙低頭。
一根手指勾着腰帶拉扯出一個拳頭大的空兒。
“你他媽!”
“這裏?”
那頌把人往椅子裏一掼,手忙腳亂搶下腰帶,腰帶別進金屬扣裏的一截已經抽出來。這人是怎麽坐到如此熟練的?!
那頌蹦到地上,踹了一腳躺椅。柯桦枕着胳膊眯眼盯着他。
那頌別好腰帶,“說吧,解過多少條腰帶?”
“三千多次有了。”柯桦說,“還滿意嗎?”
那頌咬牙切齒,擡腳想踹翻躺椅,擡了一半又放下,換成手。
帽檐磕在鼻梁上,一股酸意直沖淚腺。柯桦摘掉帽子,搓了搓發酸的眼睛。那頌跑回了八角天幕裏,彎腰從冰桶裏拿出一瓶果汁,擰開瓶蓋,仰頭就灌。淡黃色的果汁順着聳起的下巴滑下,滑過喉結,流進衣領裏。
柯桦側目看着那邊,手指在搖椅上輕輕敲着。
餘光裏,一道人影從通往民宿的小路上走過來,穿着連體工夫,手裏端着什麽。
柯桦從椅子上起來,把帽子倒扣在頭上,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陽穴。
“哎——”
柯桦和那頌同時擡頭看向來人。那頌看見人,眼神都變了。來的人好巧不巧正好是上次坑他那個工人。
柯桦餘光瞥見那頌非常不爽地叉腰瞪着民宿的師傅。那樣子,有血海深仇似的。
“有小夥伴啊?”師傅笑呵呵地問,“我說怎麽要那麽多燒烤。啤酒鴨好了,你這有卡式爐吧?”
柯桦快走兩步,接過師傅手裏的鍋,他也不記得這位愛笑的師傅叫什麽。“謝謝,打個電話我過去拿就行。”
“這會兒客人不多,正好有空,老板讓給送過來。裏面放了香菇和千張,放爐子上再煨一會兒就能吃了。”師傅把挂在手腕上的袋子放到桌上“手擀面,不夠的話打電話。”擡眼看見桌子旁邊的男生,誇張地往後仰了一下腦袋。“哎真帥啊!”
那頌的怒火被這句話給剿滅了,轉頭看向河那邊。
柯桦把砂鍋放到爐子上,打開火,轉頭也看了一眼那頌。那頌美得眼角、嘴角都翹着,剛剛仇深似海的樣子大概是他眼瘸了。
“今天民宿滿園了,采摘園人也不少。”師傅往四周掃視一圈,“沒人往這邊來吧?”
“沒有。”柯桦說,“明早我把東西送過去,不用不過拿了。狗還得麻煩你們。”
“不麻煩,養雞養鴨養狗,都一樣。”師傅說着手搭在額頭上往西邊看,西邊是他來的方向。西邊有條丘留拐彎的紅磚路,路通往民宿和采摘園,兩旁是棠棣花。兩個拿着相機的男人從民宿方向走過來,邊走邊拍棠棣花。
師傅收起笑臉,嚴肅地說:“我去看看,你玩你的。”
柯桦皺眉看着民宿的方向,眉眼間隐約浮現一層戾氣。
那頌看了柯桦一會兒,他不知道柯桦為什麽不高興。憋了一會兒,才問:“為什麽不讓過來?”
“……不對外開放。”柯桦說。
“???”那頌偏頭看柯桦,他指向河對岸的果園,“那邊連個門都沒有,誰都能進吧?”
柯桦斜睨他一眼。“并不是。只有你,有幸被大狗攆。”
“操!”那頌氣笑了。
柯桦橫他一眼。那頌挑眉問:“所以這邊都是你的?”
柯桦沒說話,眯眼瞧着那邊。
大狗嗅到陌生人的氣味,往民宿方向沖了幾米,被柯桦呵斥,非常不情願地停在半路,仰頭朝那邊狂叫。
拿着相機的兩個男人渾然不覺害怕,大步朝這邊來,而起舉起相機到處亂拍。
“幹什麽的?這邊是私人地盤不許擅闖!”師傅一邊朝那兩人揮胳膊一邊大聲喊,“回去!這邊有狗,咬到可不負責!”
師傅喊聲洪亮,驚動了楊樹林裏的鳥,群鳥呼啦啦飛起一片,河裏的鴨子嘎嘎叫起來。大狗一看都叫了,也不差自己,于是扯着嗓子朝西邊狂吠。
“不讓進嗎?我們就想拍點原生态照片,可以嗎?”其中一個男人邊往裏走邊大聲問,他說着舉起相機朝柯桦所在的方向拍了一張。
柯桦下意識擡手擋住了臉。那頌也跟着一偏頭。他們都面朝西邊,夕陽燦爛的餘晖本就照得人睜不開眼,男人手裏的相機也閃了一下。
柯桦大步迎了過去。
師傅張開兩只胳膊把人往外推:“怎麽聽不懂呢!說了是私人地方,不讓進就是不讓進,趕緊出去!”
柯桦走到一半,師傅強橫地把人推走了。遠遠地還能聽見有人問:“對面果園能拍照嗎?”
脾氣一直很好的師傅幾乎是嚷着說:“那也是私人的果園!你們怎麽回事!再硬闖我報警了!”
“不是你們民宿和采摘園的地方嗎?”
“我們民宿和采摘園只租了一半,剩下都是人家自己的地方,說不讓進就不讓進……”
聲音越來越遠,但是吵嚷聲聽得人心煩。
那頌走到柯桦身邊,問:“什麽人?”他猜柯桦大概知道,否則不會那麽反感,有一瞬間他以為柯桦要沖過去揍人。
“開發商。”柯桦瞪着那邊說。
直到吵鬧聲消失,枝葉沙沙聲重新覆蓋這片地方,那頌才從柯桦臉上收回目光。他的視線越過柯桦看向波光粼粼的河,看向對面碩果累累的果園,看向河上游的荷花田,看向剛漆過的火車頭,看向火車後面不算大的山包,以及山包上大片大片的樹林……
算上他路過的舊工廠區和養殖區,再加上他沒看到的民宿和采摘園……這麽大一片土地,而且靠近城市生态公園。
這片地方能保留至今,柯桦也好,柯桦家裏的長輩也好大概都被攪擾的煩不勝煩。
不想賣,無非那麽幾個原因:一是價格談不攏,二是這片地方存在本身比開發商估的價值更高——或許是為了打造這裏的人,或許是想留下什麽回憶。
果園不起眼的木樁門,風吹日曬下幾近腐朽的火車外殼,一只傻乎乎的老狗,兩個搖起來總是吱吱亂想的搖椅,明明不擅長釣魚卻總是擺出來的姿勢……
果真是個木頭。
啤酒鴨是那頌離家出走後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道菜,當然,奶茶煎的牛排也不錯,只比啤酒鴨遜那麽一點點。
柯桦坐在折疊椅上,拆着鴨肉喂大狗,又煮了一鍋雞胸肉西藍花狗飯倒在大狗的餐盤裏。
那頌看見那一盤顏色鮮豔的狗飯,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天過得還不如一條老狗。午飯三文魚蝦子面配雞翅,晚飯雞胸肉西藍花飯配鴨腿。
“它是不是還得吃頓宵夜?”那頌酸了吧唧地問。
“吃宵夜嗎?”柯桦勾勾狗耳朵。
大狗開心地表演了一個原地咬尾巴轉圈。然後沖柯桦和那頌分別叫了一圈。
“他說吃。”
“你是狗嗎?”那頌不服氣問,“我也吃。”
“你是狗嗎?”柯桦回頭看他,見他拆了一盤鴨骨頭,“啃得還挺幹淨,行吧,你倆一起吃宵夜。”
那頌那骨頭扔柯桦,柯桦偏頭躲開,骨頭砸進了狗餐盤裏。大狗不高興地朝那頌叫了兩聲。
換做之前,不,換做一個小時前,那頌都不會跟一條狗客氣,一個小時後的現在,他只朝大狗象呲了呲牙,畢竟是一只擁有私人領地的豪狗。
他朝大狗兇巴巴地呲牙。大狗歪頭疑惑看他兩秒秒,又給他表演了一個原地咬尾巴。
柯桦笑了一聲。這是他一個小時裏唯一的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