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原主出生在交遠公社下轄的一個小山村, 取名“江南”,并非取自“煙雨江南”這樣水鄉朦胧之美,而是期望江家一舉得男, 實為江男。
可惜,原主是個女孩兒, 江家上下失望至極, 并且接下來幾年, 無論江父江母怎麽努力都沒再生下一個孩子,原主在江家如野草一般長到了七歲。
村裏有上學的孩子,但不上學和上不了學的仍占大多數, 原主本沒有上學的渴望,直至有一天,她将曬幹後的蒲公英和□□衣送去藥販子家換糖吃時,看到藥販子教訓他逃學的兩個孩子。
拇指粗的棍子一下又一下抽在兩個孩子的屁股上, “不上學, 你們想一輩子待在這山窩子裏?!”
原主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是什麽樣的,也不懂上學的意義,但她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兒,藥販子是全村最聰明、最出息的人, 他說的一定不會錯!
于是, 她第一次萌生了上學的想法。
她向村裏上學的孩子們請教怎麽才能上學。
得知每年學費竟要兩塊錢,還不算書本費時, 原主沒有退縮, 她知道江家不會為她出這筆錢,于是, 從那天後,她挖來蒲公英、□□衣後, 不再換糖吃,她要錢。
藥販子在村裏收藥,打的是幫村裏人順帶去收購站的名頭,本來就是算錢的,只是孩子們換了錢花不出去,他才購置了糖果和玩具,專換給他們。
原主就這樣一厘一厘地攢起了錢,直到九歲才攢了三塊錢,勉強夠一年的學費,她央着父母帶她去報名。
父母一面驚喜小小年紀的她竟然能攢這麽多錢,一面要挾她将錢拿出來以作家用。
這是原主第一次反抗父母。
她拿刀架在了剛滿周歲弟弟的二兩肉上,威脅他們不讓她上學,就剁了弟弟的二兩肉。
這樣,他和她就一樣了。
“她們”不用上學,天天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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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爺奶要上工,不可能時時刻刻帶着弟弟,她有的是下手機會。
江家人被她的狠戾吓到了,當即應下,後來,原主被父母毒打一頓,鼻青臉腫,江家又遍尋不見她攢的錢,原主才獲得了上學的機會。
江南将原主蒙昧時的內容潤色一番,落在紙上,活動活動手腕,才往後寫:原主一邊上學,逐漸發現上學的意義與樂趣;一邊攢學費,過程中遭遇的困難、趣事,以及她求學路上遇到的好人。
江南用質樸又不失風趣的語言,描述了原主怎麽偷師藥販子,發現蛇蛻、蜈蚣等更掙錢;第一次捕捉蜈蚣時的緊張、被咬時的體感,怎麽遇上可憐她又看不過眼的獨眼婆婆幫她解毒,教她捉蜈蚣、捕蛇,炮制蜈蚣、蛇膽;好心的江大姑如何将她帶出小山村,避免她被重男輕女的父母用來給弟弟換彩禮……
最後,江南刨除了原主結婚的經歷,只講她如何自學高中知識,獲得高中畢業證,并參加高考、展望未來的美好結局。
文章中還夾雜着一些被蜈蚣、毒蛇咬到時急救小貼士;獨眼婆婆給她講過的蛇類神鬼傳說;以及符合時代潮流的內容:身為遠近聞名巫t婆的獨眼婆婆和倒買倒賣藥販子的不幸結局。
全文寫下來兩萬多字,江南修改了幾天,認真謄抄一遍,打算投到一家看好的雜志去。
看着手上的稿子,江南心懷忐忑,她非文科生,筆力有限,不知能不能過稿,以防萬一,她又謄抄了一遍,如果雜志退稿,她再投到另一家報紙上去。
江南準備就緒,讓李旭幫她借輛自行車去郵局投遞,順便去城裏看程皓。
卻聽李旭道,“這不是趕巧了麽?姐,你收拾好東西,去村口等着,大隊長和知青點的點長也要進城,他們趕驢車去,你跟着一起,省的費勁吧啦騎車,再給我個回家的大概時間,我去接你!”
江南早就準備好了,随時可以出發,但她不懂李旭身上怎麽一股子興奮勁兒。
于是,就問了他。
李旭神神秘秘地靠近江南,低聲道,“岑靜秋被抓了,公安局打電話到大隊,讓大隊長和知青辦去保釋,大隊長嫌丢人,就找瑞哥,瑞哥說倆人已經離婚了,岑靜秋怎麽着輪不到他管,他不去。大隊長就只能自己去了,還硬拉上了知青點的點長。”
李旭一邊說,一邊幸災樂禍。
江南感慨他跟趙瑞感情真深啊,岑靜秋倒黴,他都替趙瑞高興,以前看電視劇的時候怎麽沒發現大佬身邊有李旭這麽一號人物?
不過感慨歸感慨,不能耽誤她的正事。
兩人急匆匆出了門,李旭咧着大白牙,揮手送別了面色黑沉的大隊長、知青,以及尴尬的江南。
一路上,江南都能察覺大隊上正處在暴怒的邊緣,仿佛一點就炸,她跟着沉默了一路,直到上了途經郵局的公交車才松了口氣。
到郵局寄了稿子,她又買了一本兒童文學雜志給程皓作讀物,才往農機廠去。
只一到家屬區,就被人圍住,被迫吃了一口瓜:程怡心也被抓了!
據說今年暑假開始後,程怡心帶了她一個朋友回家住,兩人身上帶了些布料,說同學喜歡她們的衣服款式,托她們做衣服。
但兩人做不完,就想着帶回來,請家屬區的阿姨大媽們幫忙裁剪、縫合,跟糊火柴盒等零工一樣,算手工費。
之後,便有人舉報了她們,說她們投機倒把、雇工剝削,因為倆人都不是農機廠的人,保衛科就沒插手,直接讓公安局抓走了。
好在兩人咬死了是幫同學和自己做衣服,并不是用來買賣,公安局看她們衣服量确實不大,又有程登臨出面跑上跑下,這才沒定性,教育了一頓,就讓家人領回家了。
程怡心是昨天被程登臨領回來。
江南想想今天來領人的大隊長,不會這麽巧合吧?
于是,她問其中一個八卦的人道,“程怡心的哪個朋友?”
不過,遺憾的是,今天的知青人中沒人認識另一位當事人是誰。
江南吃夠了瓜,才往程家院子去,找了個小朋友幫忙去叫程皓,省的她招程家人的眼,這家人把火氣沖她發可怎麽辦,她可不想打這種不關己身的戰。
此時的程家,氣氛低靡,程母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程怡心的“朋友”,“都怪她帶壞了怡心,否則我們怡心不缺身份不缺錢的,怎麽能去幹這種事!上回她來,我瞧着就不對勁兒,原來是個盲流……”
今日休息的程登臨在一旁聽了,沉默不語。
妹妹帶了單身女性回家,他不好靠太近,便沒過問她們最近在做什麽,誰知突然鬧出這麽大的事兒。
而母親,她真的不知道此事的性質嗎?不過是原先沒出事兒,又有錢賺,就沒作聲,如今出了事,又何必将事兒全推到他人頭上,怡心真就無辜嗎?她不想做,別人還能逼她拿錢、出力嗎?
程怡心頂着哥哥冷漠責備的眼神,眼淚止不住的流,不知第幾次解釋道,“哥,這事兒真不是我主導的,是岑靜秋來找我。她說我衣着打扮好看,問我怎麽做的,她想買我衣服的圖樣兒,又問我願不願意跟她一起做衣服,我才做的……”
她們起初只是做一身衣服讓程怡心穿着在校園裏走一圈,吸引女同學注意,然後幫有意願的女同學們做衣服,賺賺手工費。
但那樣太累了,仿款出現得很快又比她們便宜,岑靜秋就提議她們趁假期做一筆大的,直接做一批新款成衣,一口吃個飽,後面即使有人仿制,她們該賺的錢也賺到手了。
這樣做需要人手,程怡心才想到家屬區有不少大媽會做衣服,将人帶回了家,誰知道會有人舉報她!
程登臨沒發表任何意見,只道,“現在事情解決了,就不用說這些了。那個女知青也不要再聯系了,還有陸霖的戰友也幫了忙,你抽空去謝謝人家。”
程怡心流着淚點了點頭。
江南找的小朋友就是在這些話,結束好一大時間後,敲響了程家的門,“程皓,你媽來了!”
屋裏玩玩具的程皓,一聽這聲音,完全不顧屋裏的悲傷與低靡,歡快地沖出門,一點兒不帶回頭。
陸笑笑和陸鳴聲也從房間裏出來,羨慕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靠近程怡心問,“媽媽,我們可以出去玩嗎?”
跟程皓一樣,去看電影、去看老虎、去劃船……
程皓跟人吹噓這些的時候,他們表面不屑一顧,其實心裏很羨慕,一直想着等媽媽上學回來就好了,他們的媽媽一定會帶他們去的。
程怡心抹了抹淚,摟住兩個孩子,她根本不想出門,但還是安撫孩子道,“過幾天,過幾天咱們就去。”
擡眼間,卻見哥哥眼神透着渴望地望向門外,人卻不動作,程怡心低頭垂眸,掩住眼中的憤恨。
她的人生是從什麽時候不順的呢?
是江南!
從那天踏入江南的房間起,她辛苦維持的形象、竭力隐藏的秘密一點點崩塌、暴露,她和諧的家庭關系被這個離婚的嫂子攪得支離破碎,她的人生也一路向着下坡而去。
程怡心怨恨、不甘,不能輕易算了,她一定要找機會報複回去!
而此時的江南正帶着程皓逛書店,程皓只對小人書感興趣,拿起一本就挪不動步,白費她帶人來熏陶文氣的心思。
江南索性給他買了幾冊三國演義,讓他回家好好看,好歹能認識幾個歷史人物。
因而今天結束得很快,江南把他和書雜志送回家,自己也坐車回去了。
到紅山公社時,天色還早,她就沒等李旭來接,自己慢慢走回去。
走到村裏,發現村裏很熱鬧,人們都在議論岑靜秋的事兒。
她果然是程怡心那個朋友。
江南在外頭聽了一路大隊長的慘狀。
岑靜秋是村裏的知青,長期不在村裏,流竄到城裏做投機倒把的事兒,大隊長居然不管、不知,在公安局被狠狠教育了一頓。
這還不算完,他們大隊因這件事兒在公社出了名,大隊長還要定期到公社學習、受批評。
大隊長覺得委屈,主要是岑靜秋和趙瑞以前結婚了,相當于在農村紮根,屬于本地人了,他自然管得寬松。
岑靜秋來了又走,沒到大隊開介紹信、沒打招呼,他以為趙瑞幫着辦妥了,就懶得管,誰知道她連老家都不回,四處流竄,險些還被打成投機倒把,要不是另外那個家裏有關系,她倆都得去勞改!
岑靜秋倒是臉皮厚,回村後往知青點房間一紮,躲了起來,萬事不管,獨留他收拾爛攤子,大隊長氣呀!
岑靜秋也沒想到,她不過是想搶先吃第一口蛋糕而已,怎麽就能鬧出那麽多事!
現在灰頭土臉的回來,大隊長跟看犯人一樣看着她,她的事業算是戛然而止了。
她拿出存折看了看,這幾個月還是賺了一些的,這可比下地輕松多了,岑靜秋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江南走到大姑家門口,碰見趙母拉住往外跑得趙川澤,嘴裏勸說道,“咱們快吃飯了,等明天再去!”
顯然,這小男孩想去找他媽媽。
趙母看到江南回來,笑着打招呼,“小南回來了。”
江南也笑了笑,回道,“是啊。”
然後,就見趙川澤朝她扔了什麽東西,氣鼓鼓地瞪着她,“壞女人!我媽媽回來了,你當不成我後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