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果然就不該指望他!
謝子羲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哪怕失憶了,也不改其頑劣本性。照這個樣子繼續下去,大淵遲早要亡第二次。
衆臣一副心梗發作的樣子,互相扶持着走出乾元殿,金燦燦的殿宇照得他們面如土色,人與景形成了鮮明對比。
“荒謬!荒謬至極!堂堂一國之君不思如何穩定江山社稷,反倒一心想着亡國,簡直荒謬至極!”
“唉,看來天要亡我大淵啊……”
“呵呵,亡國豈是天意?明明就是人為!”
……
中書令闵錫走到游望之旁邊,語帶諷意,“沒想到丞相竟覺得宣帝是一代明君。”
游望之正擰眉思索着什麽,聞言,擡頭不帶任何感情地看了他一眼,“這是事實。”
闵錫“呵”了一聲,“沽名釣譽之輩,人面獸心之徒,游丞相看走眼了。”
游望之:“……”
闵錫沒有揪着這個問題不放,而是道:“謝子羲昏庸無德,不堪大用,哪怕重來一次,也依舊扶不上牆。既然知道他會亡國,不如換個人……如何?”
游望之問:“你想做什麽?”
闵錫說:“不是我想做什麽,而是丞相您打算如何。現大淵風雨飄搖,需要一個英明的君主來主持大局。”
游望之神色冷淡,“我不認為這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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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錫:“……”
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幸好諸位臣工尚未走遠,皇上有賞,請諸位臣工領賞。”
衆臣回頭看去,只見裴夢全領着幾名小太監走了過來。那些小太監手裏端着托盤,托盤上放着一斛珠,在陽光的照耀下,寶珠瑩潤剔透,熠熠生輝。
有官員詫異問道:“這是……?”
裴夢全笑了笑,“諸位臣工處理政務辛苦了,這是皇上賞賜給大家的。想必大家也知道,自大淵時光回溯以來,皇上昏迷了整整三天,現在精力難免不濟,事情處理不當之處,還請諸位臣工多多包容。”
衆臣恍然大悟,這是在賄賂他們。
見過臣子賄賂君主的,沒見過君主賄賂臣子的,衆臣接過小太監遞來的托盤,心裏對謝子羲的鄙視更上一層樓。
“微臣多謝皇上賞賜。”
告別裴夢全,闵錫随手撚了一顆寶珠把玩,不屑之情溢于言表,“這一世長進了啊,知道收買人心了,可惜,沒什麽用。”
說着,他将寶珠扔了回去,仿佛在扔一件髒東西。
游望之讓身邊的小厮拿着托盤,目光一刻也不停留,好似寶珠不是寶珠,而是路邊的石頭。
另一邊,謝若玄被一群禦醫包圍,裏三層外三層,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盡頭。為首的老禦醫一邊捋着花白的胡子,一邊表情嚴肅地給謝若玄把脈。後面一堆稍微年輕點的禦醫排隊等着,架勢可謂是嚴陣以待。
因為剛剛謝若玄在乾元殿上揚言要衆臣回家洗洗睡吧,現在文武百官懷疑他腦子出問題了,故召集太醫院所有禦醫為他看診。
美名其曰保重龍體。
但實際上,懂得都懂,此舉除了赤.裸.裸地諷刺謝若玄昏聩無能,沒第二個意思。
謝若玄卻完全不介意,甚至還非常配合,一直坐在那裏任由那些禦醫輪流把脈,全程沒有一個冷臉。
老禦醫揪着胡子沉思良久,最終下定結論,“皇上憂思過重,氣血不足,老臣給皇上開幾副溫補的方子,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謝若玄笑眯眯地說:“有勞傅禦醫了。”
老禦醫說:“這是老臣應該做的。”
他提筆寫下方子,讓小太監去抓藥,這個時候,裴夢全回來了。
謝若玄看了他一眼,随口問了一句:“你剛剛去哪了?”裴夢全一頓,臉上遲疑一閃而過,回答道:“底下宮人犯了錯,奴婢去教訓他們了。”
謝若玄點點頭,沒有深究。
等所有禦醫把完脈,已經日暮西山,殿內暗了下來,裴夢全吩咐伺候的宮人,“去把燈點上。”
一時間,宮人們紛紛去拿火折子,在場只剩下他和謝若玄兩人。他猶豫了幾番,還是開口道:“皇上可知慶王世子?”
謝若玄疑惑,“那是誰?”
裴夢全說:“慶王世子謝嘉佑,上一世您駕崩後,是他繼位稱的帝。當時時局混亂,他上位匆忙,連登基大典都沒來得及辦,就被人殺了。奴婢懷疑,這一次,那些朝臣想直接扶他上位。”
直接扶謝嘉佑上位。
話外音是,殺了謝若玄,或者讓謝若玄禪位,給謝嘉佑騰地方。
謝若玄忍不住挑起一邊的眉,“扶他上位?直接亡國嗎?”
這貨還沒謝子羲在位時間長,足以證明他身無長物,是個純種傀儡。那些朝臣想改立謝嘉佑,其目的不言而喻,不過是想進一步掌控朝綱。
謝若玄忍不住為之側目,明知會亡國,還故意再立一個傀儡……嗯,可以,沒毛病。
裴夢全眼中滿是擔憂,嘆息一聲,“現在朝中大小事務皆由游望之處理,他自然是希望……聽話,恕奴婢鬥膽說句實話,您雖然不願任其擺布,但形勢迫人,您不可直撄其鋒。”
謝若玄輕笑出聲,“委曲求全如何,直撄其鋒又如何?朕聽話與否,與他的野心大小沒有絲毫關系,并不是朕向他低頭,他就能向朕臣服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既然占了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就要為此付出代價。不是他想死就能死,想活就能活的。
裴夢全一愣。
謝若玄目光落在手中的宣紙上,喃喃道:“我從不貪戀權勢皇位。”
那張宣紙上,熟悉的字跡力透紙背,藏鋒勁挺,他靜靜看着,許久沒有動一下。
這是他的字。
他本人的字。
今天偶然間從一本游記裏翻出來的,現在乾元殿的主人是謝子羲,殿內東西自然也歸謝子羲所有。謝若玄沒想到,他随手一翻,竟從謝子羲的書裏翻出了他親手寫的批注。
紙張邊緣暗沉毛化,顯然經常被人摩挲。上面寫的是關于韓非子亡征篇的感想,大淵積弊已久,人心浮動,藥石無醫。
有意思的是,背面有一句用另一種字跡寫的話——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這是在說謝若玄不配被稱作明君。
謝若玄見狀,再次真心實意地笑了。
有意思。
真有意思。
……
裴夢全說的沒錯,那些大臣果然心思有異,将目光放在了謝嘉佑身上。
據小道消息講,闵家闵錫經常與慶王世子謝嘉佑書信來往,不僅如此,他甚至親自設宴款待謝嘉佑的部曲,就差把謀朝篡位寫臉上了。
朝上無一人向謝若玄禀報此事,反倒是裴夢全有些着急,勸謝若玄早做準備。
謝若玄将奏折疊成各種形狀,毫不在意道:“不是說他登基不到一個月就駕崩了嗎?那該着急的是他,不是朕。”
裴夢全:“……”
然而世事無常,這次謝嘉佑還沒登基,就提前駕崩了。
慶王府挂滿了引魂幡,消息傳來,滿朝震驚。
上朝的時候,游望之禀報道:“昨日慶王世子出城游玩,不料遭刺客刺殺,身中數箭而亡。”
謝若玄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賞賜慶王府千金,好好安葬了吧。”
游望之看着他,神情意味不明。
忽然中書令闵錫站了出來,大聲質問道:“難道此事不應該先查清楚兇手是誰嗎?直接安葬,未免太過草率。”
謝若玄看向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多年未見,他這位名義上的好堂兄依舊是老樣子,嚣張跋扈,沒有腦子。若不是看在當年一飯之恩的份上,他早下令處死他了。
不過這并不妨礙謝若玄在登基後,利用闵錫殺了闵家全部嫡系血脈。
闵家,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世家大族,同時也是謝若玄名義上的“父”族。說來可笑,謝若玄的生母是正兒八經的闵家婦,謝若玄卻非闵家子。
當時元封帝在位,元封帝和太子謝涵光無德,強搶臣妻,然後有了謝若玄。
此乃天家醜聞,元封帝和謝涵光自然不認,于是謝若玄便成了闵徽的“長子”。闵家知道謝若玄的身份,所以對謝若玄厭惡至極。甚至剛開始謝若玄的名字不是謝若玄,而是謝菰。
菰,何其輕賤。
若非他母親出身世族喬家,恐怕他早已被丢去亂葬崗,任由野狗分食了。而闵錫就是在那個時候,扔給了他一碗冷飯,讓他茍活了下來。
後來他十六歲“恢複”身份,“若玄”二字還是闵錫取的。
謝若玄看着闵錫那張不再年輕的臉,忽然發現,時間竟過去了那麽久,久到一切恍如隔世。半晌,謝若玄漠然道:“那便依卿所言,卿去查明真兇吧。”
不料,闵錫臉漲成了豬肝色,“謝子羲,你不要裝傻,慶王世子當真不是你安排人殺的?”
此言一出,全場安靜下來。
謝若玄皺眉,“你什麽意思?”
闵錫冷哼,“什麽意思?謝子羲,你擔憂慶王世子威脅到你的地位,所以派人殺了他,這件事不需要我再講得明白一些吧。”
謝若玄氣笑了,理直氣壯道:“呵,朕若有那個本事刺殺宗室世子,早将天下不臣之人屠殺殆盡,何至于令大淵亡國?”
話音振聾發聩,擲地有聲。
滿朝文武百官:“……”
“………………”
闵錫用顫抖的手指着謝若玄,愣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謝若玄淡淡瞥了他一眼,“朕倒是懷疑闵中書殺了慶王世子,之前你與他走得極近,怎麽不是別有用心?”
闵錫一口老血哽在了喉間,差點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