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反撲
反撲
徐鶴洲任由沈潼的拳頭一下下揮打在自己身上,這種帶給他疼痛的方式讓他心裏好受了些,至少小孩兒不再壓抑自己,而是選擇發洩出來。
徐鶴洲放任着,直至最後,沈潼因情緒激動而滿臉通紅,小孩兒力氣逐漸全失,徐鶴洲握住了他的雙手,将他抱進了懷裏,心痛地哄道:“好,好,不要我,我走,潼潼乖了,不哭了不哭了,我走,我馬上把何姨叫過來,不哭了好不好?”
徐鶴洲看着沈潼哭泣的模樣,心好似被撕裂了般,他一時間竟想不起來之前的自己是如何能狠下心來的,他竟然拒絕了沈潼,他明明是那麽的愛,他明明是看不得這個小孩兒受一丁點委屈的,但他竟然拒絕了。
他是那麽的殘忍,他徐鶴洲是那麽的殘忍。
徐鶴洲此刻無比後悔,悔得幾欲吐血,他幾乎想将自己未來大半輩子許進去,用來補償沈潼,彌補自己的錯誤,他會對沈潼好,他會将這個小孩兒捧到心尖尖上去,他會将自己全部的愛給他。
可眼下,他不得不先哄着,沈潼剛剛醒來,身體本來就虛弱,他怕小孩兒情緒繼續這樣激烈下去,會真出問題。
慢慢來,總會好的,他相信他能将那個活蹦亂跳的小孩兒重新養回來。
沈潼哭得身子都軟了,他緊緊攥着徐鶴洲的襯衫,推拒着,嘴中還在喃喃:“你走,不要……不要你。”
“好,好,走。”徐鶴洲來不及扯紙巾,用衣袖将沈潼臉上的淚水擦幹淨,目光中盡是疼惜,保證道:“你先冷靜一下寶貝,別哭了好不好,我現在就把何姨叫過來,現在就叫。”
或許是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沈潼這才總算是止住了哭聲,只是依舊不停地抽噎着。
徐鶴洲将人從懷中放下,扶着他靠在床頭,男人極為小心翼翼,仿佛手中掌着的是個什麽易碎的娃娃。
誰又能知道,其實在徐鶴洲眼中,沈潼就是個易碎的娃娃,徐鶴洲怕自己少看一秒,這個小孩兒就會從此在自己眼前消失,他真的太怕了。
徐鶴洲長嘆一口氣,拿起手機撥通了何姨的電話。
何姨沒一會兒就來了,還帶來了在家做好的飯菜,見沈潼總算是醒了,相處這麽久,兩人也有了感情,看沈潼跟看自己孫兒似的,連連唉聲嘆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以後可千萬不能做傻事了……”
倒是一旁的徐鶴洲,口中說着要走,行動上又沒有要走的意思了,也是,要不是小孩兒不想看見他,他其實根本就不想走,只見男人先一步拆開了飯盒,裏面都是些洗胃後能吃的流食。
徐鶴洲拿了湯出來,倒進小碗裏端去了床邊:“潼潼,醫生交代正常飲食穩妥點要一周之後,先喝點湯吧。”
沈潼面無表情,擡手擋了一下,“我不想喝湯。”而後又望着何姨,指了指飯盒另一層:“何姨,我想吃粥。”
“啊?行……喝,喝粥。”何姨注意到兩人間不同尋常的氛圍,沒敢多問,依言把粥拿了出來,笑道:“青菜粥,何姨給你小火炖了一下午呢,稠着呢,你的最愛。”
“謝謝何姨。”
沈潼道完謝還牽唇笑了笑,語氣中甚至還帶着股不易察覺的嬌氣,就好像……就好像小孩兒恢複了正常一樣,可這股嬌氣不再是對着徐鶴洲了。
不再是對着他了。
徐鶴洲壓下心中的酸澀,讪讪地将手中的湯碗放回了原處,看了沈潼一眼,只能對何姨道:“那我先回了,今天晚上就麻煩您了。”
何姨笑道:“哪兒的話,都是應該的。”
徐鶴洲走出病房,挺直的肩膀再也撐不住,塌陷了下來,他的腳步越來越快,直到走出醫院,心中的那股懊喪再也壓制不住,随意找了面牆靠蹲下來,動作有些慌亂地從口袋裏抖了支煙出來,點燃後狼狽地咬在了嘴裏。
冷靜了近十分鐘,徐鶴洲才駕車回了別墅,他先洗漱了一番,然後将明天要用的生活用品收拾進了包裏,放在沙發上。
徐鶴洲回房後,首先聯系了助理,他要來了近一周要處理的重要文件,該簽字的簽字,該打回的打回,該推進的繼續推進下去,當做完這一切後,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放在以往,這樣的夜晚,即使再忙徐鶴洲也會抽空出一次書房,進廚房給沈潼溫一杯牛奶,即使在與沈潼鬧僵的幾個月裏,徐鶴洲沒能在沈潼身邊,也幾乎每晚會分神想起這件事。
想沈潼一個人在別墅,不知在做什麽呢,想何姨是否有好好照顧小孩兒,想……想很多很多,都和沈潼有關,只是每每他都忍下了,忍下了想聯系沈潼的沖動。
所以兩人近幾個月,除了月考成績,幾乎一次也沒私下聯系過。
而在今天被沈潼拒絕,只能狼狽離開病房的時刻,在靠牆獨自一口一口将苦澀的煙咽下的時刻,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在這樣懊悔頹然的時刻,徐鶴洲只想自問。
徐鶴洲,你後悔了嗎?你也嘗到了之前沈潼嘗過的苦,是不是?
原來在洞悉了自己的愛,懂得了自己的愛,明确了自己愛沈潼之後,被沈潼推開,是這樣一種感覺,原來之前沈潼經歷的痛苦,會痛到這種程度。
此時此刻,徐鶴洲終于知道了什麽叫做感同身受。
徐鶴洲環視着只點燃一盞小夜燈的房間,竟絲毫睡意也沒有,他躺上床想嘗試入睡,卻只是徒勞,直到拿起手機看時間,淩晨一點。
原來已經這麽晚了。
原來他想了沈潼一整晚。
意識到自己這種狀态根本不可以入睡,即使再累,想到沈潼還在醫院,徐鶴洲就根本沒辦法安下心來,他最終還是聽從自己的內心,起床穿上衣服,想趕去醫院。
即使沈潼好似已經不需要他了,即使沈潼并不想看見他,他也要過去。
徐鶴洲抓起車鑰匙,背上包,剛準備出門,經過客廳時,看見了放在茶幾上的一個紅布袋子,應該是何姨洗衣服收出來的。
一股熟悉感湧入腦海,徐鶴洲這才發現自己忘記了什麽,這個紅布袋子,是之前慈恩大師給的!
“先忘了它,等哪天你重新記起的時候,才是它該發揮作用的時候。”
臨走前,慈恩大師說的話還猶在耳畔,徐鶴洲幾步邁至茶幾邊,将紅布袋子拿了起來,沒有半點猶豫,可以說帶着急切,他打開了。
一張黃色的小符紙出現在了手心。
徐鶴洲還沒拆開,首先就看見黑色的墨水從內滲了出來,上面想必是寫了字,徐鶴洲思忖了幾秒,猜到可能是和沈潼有關,僅僅是這樣想想,心中竟有了股緊張感。
和沈潼有關,會是什麽呢?
徐鶴洲深吸一口氣,将符紙緩緩打開了。
頓時,一行蒼勁有力的小字映入眼簾,首句寫着“天幹地支皆相合,魂同榫卯,鴛鴦雙栖蝶雙飛”,次句寫着“有緣則來,來則應惜。”
短短兩句話,帶着詭異的玄學色彩,徐鶴洲看完後霎時便理解了,同時他有種心靈由內而外,被深深震撼的感覺——難怪,難怪慈恩大師會給他這樣一個類似于錦囊一樣的東西,因為大師早料到了,他早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
才會提醒他好好收着,等哪天重新記起的時候,才是它發揮作用的時候,這不,這天已經來了,他和沈潼之間的關系陷入了僵局,這個錦囊适時地被他發現了,點撥開了一切。
魂同榫卯,鴛鴦雙栖蝶雙飛。
好一句魂同榫卯,鴛鴦雙栖蝶雙飛。
徐鶴洲想到了他和沈潼一路走來發生的所有事,從最初的他将沈潼從颠沛流離中解救出來,給他最好的生活;再到後來的他不自控開始釋放控制欲,可沈潼卻從未反抗,兩人相處在一種特殊的和諧中;再到最後,關于愛情的潘多拉魔盒被打開,他拒絕了沈潼,沈潼一步步走向自殺……
沈潼為什麽會自殺,徐鶴洲再了解不過了,這個小孩兒在這個世界上什麽也沒有了,徐鶴洲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和信仰,更不要說這其中還摻雜着愛。
沈潼得不到他的愛,會選擇去尋求死亡,這就是這個小孩兒性格中帶來的必然。
而在經歷了這幾個月的自我蹉跎之後,徐鶴洲也很清楚地知道,他再也無法接受失去沈潼了,他不敢想要是沈潼哪天離開他,不,他絕對不允許。
“魂同榫卯,鴛鴦雙栖蝶雙飛。”
徐鶴洲凝着眸子,目光中有光在閃動,他再一次把這句話念了好幾遍,心頭竟好似燃起了一束愛的火焰,要把他全身燃燒殆盡。
沈潼,沈潼。
只要一想到沈潼,之前所有負面想法都不再是阻礙,什麽狗屁年齡的差距,什麽引導與被引導,什麽上位者的光環就是一種情感霸淩,徐鶴洲想,他就是愛沈潼,愛就是愛。
疼惜的愛,憐愛的愛,想捧在手心裏的愛,想叼在嘴裏再也不放開的愛,一百度沸騰的愛。
只要想到沈潼,徐鶴洲內心就會産生強烈的沖動,他想,他必須要做點什麽。
将符紙塞回紅布袋子裏,徐鶴洲重新拿起包和車鑰匙,他再次邁開腳步,而這次不同的是,他的腳步篤定又堅決,果斷又急切,就像奔赴一場豪賭,這場豪賭賭的是沈潼的愛還在,他直奔醫院而去。
他想,這次,無論沈潼是什麽态度,他都必須告訴沈潼,他也愛着,他的愛甚至不比他的少,他要告訴沈潼,如果他給的傷害太多,即使要懲罰他也可以,他願意用自己的下半生去彌補。
只要沈潼還願意,徐鶴洲想,他可以付出一切,只要沈潼還願意将那份專注的目光投向他,他就可以為之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