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分界
分界
“閉嘴!”可徐鶴洲卻覺得從沈潼口中說出的喜歡和愛在此刻極為可笑,他停下手,從被子上拿過衣服,一把扔在沈潼身上,“給你一分鐘時間,穿好!馬上和我回家!”
閉嘴?沈潼不可自抑地哭泣着,為什麽事到如今徐鶴洲還是不願意聽聽他的想法呢,就好像從他嘴裏說出的話、表達出的情感,都是不值得一樣。
徐鶴洲呵斥完沉默地站在一旁。
在男人的眼神攻勢下,沈潼開始渾身僵硬地穿衣服,結果動作越穿越慢,直到半截袖子耷拉在肩膀上,不動了。
“回家?哪裏是我的家?徐鶴洲,我不回去,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麽,回去也回不到從前了,還回去做什麽?你說還回去做什麽?”
“不回家你待在這兒想幹什麽?”
徐鶴洲氣得在房間來回踱步,指了指沈潼,又來到他身旁,親手替他将衣服一一穿上,動作卻并不溫柔:“嗯?不回家你告訴我你想幹什麽?要不這書別讀了?離家出走、喝酒,現在還衣衫不整躺別人床上,你告訴我你想幹什麽,你想幹什麽沈潼!?”
徐鶴洲怒吼完,看見沈潼這個樣子,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生氣,就像有股無名之火,燒盡他全身。
明明他在來的路上還告誡自己,他于沈潼而言不過是個資助者罷了,其實管太多也屬于一種越界。
可當真正找到沈潼時,各種情緒都湧了上來,他甚至分不清,更無法控制自己,就好像親眼看見自己的所有物跳出自己的手掌心一樣……
面對徐鶴洲的斥責,對于衣衫不整躺在周佳樂床上這一點沈潼無話可說,畢竟喝酒後他早已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脫過衣服,他認了,可他很确定,他和周佳樂絕對沒什麽。
他只是無法接受男人的其他指控。
沈潼擡起一雙淚眼望着徐鶴洲,一字一句道:“對,離家出走、喝酒,這些我都做了,可你不是走了嗎,你說我們倆需要冷靜一下,你沒有任何猶豫收拾東西就走了,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你都不要我了,又憑什麽突然出現,憑什麽突然出現管我!”
徐鶴洲沒想到自己會被沈潼反将一軍,其實他也說不清楚。對,沒錯,他或許就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為了杜絕錯誤的發生,他就不該再和沈潼過度接觸,可事實就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他找遍整個A市,還是追來了。
徐鶴洲睥睨着眼前似要攪翻天的小孩兒,目光嚴厲,甩出一句自己都覺得冠冕堂皇的話:“沈潼,我是你的資助人,适當地管教你是應該的,如果任由你在外面亂來,那這場資助就失去意義了。”
“可是徐鶴洲……”然而沈潼根本不吃這套,他目光閃爍,擲地有聲道:“你覺得你現在做的這些,是一個資助人該做的嗎?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了嗎?”他說到後面目光通紅,與其說是反駁眼前的男人,不如說是發洩般的哭喊:“如果僅僅只是一個資助人,會一進門就教訓人嗎?你打我!徐鶴洲你打我!除了賀斌,這輩子我還沒被第二個人打過!”
“你拿我和賀斌比?”徐鶴洲怒極,他只恨不得掐死眼前氣死人不償命的小白眼狼,他平日裏好吃好喝供着,含在嘴裏怕化了,竟然到頭來就是和賀斌之流作比較,徐鶴洲心窩子像是被捅了一刀,又酸又痛:“沈潼,你他媽敢拿我和賀斌比?你扪心自我,我對你不夠好嗎?”
來了,又來了。
沈潼心累地閉上了眼。
為什麽明明他想說的根本就不是和誰比較的問題,他只是想說某種行為超過了一個資助者的界限,可為什麽所有話都只是圍繞重點,卻永遠都踩不到真正的重點呢。
除了徐鶴洲刻意忽視,再找不到其他理由。
不過是徐鶴洲根本就不想提罷了,眼前的男人根本就不想提那個話題。
沈潼在意識到這點的瞬間,心髒也仿佛跟着死掉了,他只覺得累極,“扪心自問徐鶴洲,你對我很好,非常好,就是因為你對我太好了,才會……才會……”
沈潼說不下去了,他閉上了眼睛,好似在徹底看清徐鶴洲的态度後,終于越過了那道越不過去的坎,他妥協了,聲音顫抖道:“算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你說得對……我們倆只是資助與被資助的關系,既然這樣,我答應你,我回別墅,就按你說的來……我同意冷靜一下,我們,我們好好冷靜一下吧。”
“既然你只想做資助人,那就,那就只做資助人,從今以後我會把每次月考成績發給你……至于我的私生活,你沒資格再管。”
鬧到如此地步,曾經再親密的關系也變得蒼白,繼續糾纏下去,反倒是沒趣了。
沈潼是真的放棄了。
萬萬沒想到眼前的人真能說出如此一刀兩斷的話,徐鶴洲瞳孔一縮,目光如有實質般落在沈潼臉上。
他注視着離自己一步之遙的小孩兒,明明聽見這樣的話,他應該是松一口氣的,畢竟他再也不需要感到後怕,沈潼真的如他所願放棄了,屬于德安的醜聞不會在他們身上重演。
他應該松一口氣,無論從什麽角度來說。
可在這一刻,徐鶴洲無法欺騙自己,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不僅心沒有落在肚子裏,反而在看見沈潼死心般露出釋懷的表情,胸腔裏翻騰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是什麽呢?
一絲難以察覺的懊悔?或是見沈潼不再堅持就此放棄的惱火?抑或是明明知道心髒裏有未知的東西在跳動,可就是不敢去面對的怯弱?
或許都有。
可事已至此,他無法再回頭。
徐鶴洲移開淩厲的目光,只是冷酷地朝門口揚了揚下巴,道:“那就走吧,回家。”
這就是同意了。
徐鶴洲同意了沈潼最後提出的條件,兩人之間就此畫出一條清晰的邊界線。
沈潼怎麽拖着行李箱來的周家,就會怎麽拖着行李箱回去別墅,一場驚心動魄的拉扯會就此落下帷幕,給兩人的糾葛畫上了一個短暫的句號。
沈潼最先走了出去,徐鶴洲沉着臉緊随其後,跟在最後面的才是趙恒修,他的離開之前看了呆若木雞的周佳樂一眼,投過去恨鐵不成鋼的目光。
趙恒修有點印象,這個孩子他在德安經常看見,和沈潼是一個班的。
而這時候的周佳樂早已神游天外,連自家兄弟拖着行李箱走了都顧不上,只顧得上癡癡地望着那個總是在自己夢中出現的男人。
……
新學期開學。
沈潼就此步入了高二下期,學習任務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緊,如之前所說的那樣,他除了每月月考聯系一次徐鶴洲,告知自己的考試成績外,兩人就再也沒有過其他聯系。
沈潼看起來一切如常,認真生活、拼命讀書,仿佛兩人的鬧僵只是一場夢,沈潼從夢中醒來,沒有被影響分毫,唯一的變化就是,沈潼在學校愈發沉郁了,比之剛轉學來德安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除了周佳樂,沈潼幾乎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不再參加任何課外活動。
也正是在這樣的狀态下,沈潼不出所料的,成績開始突飛猛進,排名直逼上游,呈黑馬趨勢,偏科有了好轉,優勢科目優勢更大,好幾次語文在全校拿下單科王。
而另一邊,徐鶴洲的生活節奏卻變得不正常起來,雖然作為一個大集團的決策者,外人眼中位高權重的徐總本就是個大忙人,永遠有處理不完的工作,一天到晚國與國、城市與城市之間飛來飛去,倒時差都來不及,生活節奏差是理所當然的。
但這次,徐鶴洲卻不完全是因為工作,雖然他的确嘗試過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但更多的,是因為酗酒。
還不到中旬,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八次被徐鶴洲約出門喝酒了,趙恒修推開包廂時還在嘆氣,他心道就算自己有個鐵肝,再這樣陪喝下去也要撐不住了。
剛落座,見徐鶴洲已經不知喝多少了,手間還夾着支煙,趙恒修無奈地替男人将煙扔了,扶額苦笑:“不是說不想帶壞小孩兒嗎,怎麽,這是煙瘾犯了,又抽起來了?”
小孩兒一詞刺中了徐鶴洲的心髒,他将酒杯放下,在桌面砸出噔的一聲脆響,但卻仍舊保持一言不發的狀态。
趙恒修其實就是故意的,他存心在徐鶴洲面前提沈潼,因為他知道徐鶴洲的狀态如此糟糕和那小孩兒脫不了關系,但陪喝這樣多天,徐鶴洲就和個鋸嘴的葫蘆似的,一句真相也沒往外吐過,他實在氣不過。
趙恒修發出一聲喟嘆,終是忍不住腹诽:“不是我說兄弟,這到底是怎麽了,什麽事兒值得你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啊?我們堂堂徐總,之前和……”他頓了頓,“之前和書青分開可都沒見你這樣,徐鶴洲,我可是陪你喝得昏天黑地的,再不說可就不地道了啊。”
徐鶴洲嘴角牽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不是猜到了嗎?”
“啊?”趙恒修一愣,搖頭失笑:“好吧,還是瞞不了你,我雖然猜到了,可具體是什麽事這不是還不确定嘛,再說了,親耳聽我們徐總說出來多有意思啊。”他撞了撞徐鶴洲的胳膊,靠近:“诶,所以沈潼他……”
“他對我告白了。”
徐鶴洲閉了閉眼,終是搶先一步說出了口,不知為什麽,他就是不想從其他人口中聽到,和沈潼、喜歡、愛有關的詞,都只能由他自己說出口。
即使他不知道告白這個詞用在這裏是否恰當,就好像……就好像回到了一二十來歲,正值青春的時候。
告白……
徐鶴洲在酒精的催動下,将這兩個字咬在唇間又念了一遍,情不自禁地想到那張白嫩又少年氣的臉,明明不應該的,明明非常不應該,可沈潼還是跳進了他腦子裏。
徐鶴洲感到自己的心狠狠地震顫了一下。
僅僅只是因為想到沈潼,僅僅只是因為想到。
他的乖小孩兒,乖潼潼,乖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