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事發
事發
“潼潼。”
沈潼來到酒店,還沒走幾步路便聽見有人叫自己,他擡起頭,看見是徐鶴洲的瞬間蹦蹦跳跳地撲了過去:“徐鶴洲!你怎麽下來了?”
“太晚了。”徐鶴洲臂彎還搭着一件羽絨服,很顯然是給沈潼帶的,只見男人将白色的羽絨服披在沈潼肩上,攏了攏他:“冷不冷?”
“不冷。”沈潼搖頭,又興致勃勃問:“外賣到了嗎?有點餓了。”
“到了。”徐鶴洲護着沈潼進了電梯,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酒店房間,“都是你愛吃的。”
沈潼進門後直奔擺了好幾個打包盒的茶幾,見徐鶴洲卻是坐在沙發上首先打開了電腦,問:“你不吃嗎?”
徐鶴洲正在回複郵件:“你先吃。”
“好吧。”沈潼撇了撇嘴,故意道:“那你只能吃我剩下的了。”
徐鶴洲失笑,下意識接話:“說得好像我沒吃過你剩飯剩菜一樣。”
話音剛落,兩人像是都注意到這句話中隐含着暧昧的歧義,一時間都頓住了,倒是沈潼先反應過來,反駁了一句:“哪有!”打破了僵局。
徐鶴洲一笑而過,轉了轉有些酸累的手腕:“我工作忙回家晚的時候,難道家裏的飯菜不是你先吃?”他頓了頓:“這難道不算吃你剩下的?”
沈潼不服氣地嘟嘟囔囔:“那還不是怪你回得太晚。”說着他狠狠夾了一筷子牛肉,遞到徐鶴洲嘴邊:“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今天讓你先吃。”
徐鶴洲笑着微微別過頭,“你吃吧,我再忙點工作。”說着他想起什麽,打開手機,給陳盛轉了一個紅包過去。
很微妙的一個動作,帶着漫不經心的拒絕,沈潼再遲鈍也沒法忽視,他本來在夾菜時還在猶豫,鼓起勇氣才敢紅着臉做出在他看來有些越界的行為,沒想到這就像個泡沫,被徐鶴洲一戳就破了。
為什麽,徐鶴洲為什麽要躲開呢?
沈潼不願再想,臉色陡然變得有些蒼白,收回了手。
徐鶴洲放下手機,看了沈潼一眼,倏然打趣道:“如果你想讓我先吃,可以選擇夾其他菜。”
“什麽?”沈潼還沉浸在悲傷裏沒能回過神,結果徐鶴洲一把就将筷子接過去了,笑罵:“傻小孩兒,看來你是一點也沒注意過我不吃牛肉啊,算了,我給你夾吧,你先吃,我吃剩的就吃剩的,不嫌棄。”
沈潼情緒起伏太快,上一秒還以為自己被徐鶴洲拒絕了,下一秒就得知竟然是自己不記得徐鶴洲的喜好在先,鬧了個大紅臉,結結巴巴道:“啊?你,你不吃牛肉嗎?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你是故意的,難不成我還能揍你一頓?”徐鶴洲揶揄道,替沈潼将所有打包盒都打開,又擰開水遞給了他:“行了,我不餓,你先吃吧。”
“好……好吧。”這下沈潼總算安分了,他貼着徐鶴洲的腿,老老實實坐在沙發和茶幾之間的地毯間,吃了起來。
結果剛吃了沒幾口,收到周佳樂發來的微信。
周佳樂:【我突然想起來,既然你說xuhezhou是你家人,那我有一天給你打電話,不會就是他接的吧?】
沈潼放下筷子,拿起手機,糾正:【是徐鶴洲。】
周佳樂:【好的,徐鶴洲。】
周佳樂:【所以就我生日那次,打電話給你,就是他接的嗎?我當時還問他是不是你爸爸來着,我記得他默認了。】
沈潼看着爸爸兩個字,想到那天的烏龍,噗嗤一聲笑出來,聽見聲音的徐鶴洲從電腦中擡起頭,給沈潼遞了張紙巾,皺眉道:“吃飯就好好吃,小心嗆到。”緊接着又問:“什麽事這麽好笑。”
沈潼看着眼前一臉嚴肅,叮囑他好好吃飯的徐鶴洲,笑得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了,別說,爸爸這個稱呼還挺恰當的。
沈潼接過紙巾,擦了擦嘴巴,鬼使神差道:“謝謝爸爸。”
“什麽?”
“你叫我什麽?爸爸?”徐鶴洲臉黑了一度,可回過味來,心中又有一種奇異的情緒在激蕩,他看着眼前的小孩兒,仿佛在這一刻,兩人的命運是相連的,他的掌控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既然都這麽叫了,以後是不是要更聽話一點,乖一點?”
“我還不夠聽話啊!?”沈潼聽到這話可就不服氣了,改坐為蹲,剛想為自己說幾句,結果動作毛毛躁躁,一下将膝蓋磕在了茶幾上,痛得他連連吸氣。
一時間也顧不得和徐鶴洲辯駁了。
徐鶴洲見沈潼痛得龇牙咧嘴,苦笑一聲,動作迅速地将人半抱去了沙發上,男人蹲在沙發邊,檢查了一番小孩兒的膝蓋,有一塊紅腫了起來。
徐鶴洲不敢亂碰,去衛生間拿了一塊毛巾沾濕,冷敷在傷處,又立馬吩咐陳盛送些治跌打損傷的藥膏過來。
一系列動作做完,兩人對望一眼,頓時又雙雙笑了起來。
徐鶴洲不敢松手,手心一直貼着濕毛巾,替沈潼穩住,妥協了似的,無奈道:“行,這爸爸看來我是當定了,就當白撿這麽大個便宜寶貝了。”
沈潼傻呵呵地望着徐鶴洲,笑意更深了。
……
因徐鶴洲的到來,為期七天的冬令營時間過得飛快,每個沒有安排的夜晚沈潼都會偷偷溜出酒店,去找徐鶴洲。徐鶴洲那邊也提前和學校打過招呼,告知了老師沈潼晚上會被家長接走。
轉眼徐鶴洲出差結束,回了A市,與此同時,冬令營也接近尾聲,沈潼緊随其後回了家。
寒假倒數第三天,趙恒修又一個電話打來,和徐鶴洲商讨露營時間,于是剛回家歇了口氣的沈潼又馬不停蹄地跟着徐鶴洲去了商場,購置露營要用的物品。
露營當天,一大清早沈潼就起了,何姨準備好了早餐,他吃了一個雞蛋一個餅,喝最後一口豆漿時,看見徐鶴洲下了樓,男人穿着一身黑色沖鋒衣,單手拿着手機。
“這事兒被我侄女兒知道了,死活要跟着來,還說要剪什麽vlog,對了,你之前給你家小孩兒買的相機呢,要不先借我用用?”
由于開着外放,趙恒修的聲音回蕩在樓梯間和客廳。
沈潼早起有些懵,只聽見徐鶴洲說了一句“行”,他依舊坐在餐廳裏等着徐鶴洲來用早餐,結果幾分鐘過去了,男人的身影還是沒出現。
沈潼這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
相機!
徐鶴洲一定是去拿相機了!
相機裏還留存着那段視頻!
沈潼臉色煞白,一時間呼吸都紊亂了,整個人可以用魂飛魄散來形容,他用盡全力才能撐着餐桌站起來,而後踉踉跄跄地朝房間跑去。
完了。
如果被徐鶴洲發現,一切都完了。
……
徐鶴洲知道沈潼将相機放在了哪兒,所以在趙恒修提議将相機帶過去時,他想也沒想就轉過身,走進了沈潼房間。
在徐鶴洲的觀念裏,沈潼沒有秘密,也不該對他有秘密,也正因此,直接進入沈潼房間拿取相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徐鶴洲沒想到,他下意識的舉動就像蝴蝶煽動的翅膀,引起了一場兩人穩定關系中的巨大風暴——他看見了相機裏的一段視頻,唯一的一段。
相機半個巴掌大小的屏幕裏,沈潼雙頰潮紅,目光含水地望着鏡頭,幾秒後,小孩兒雙唇一張一合,吐出一句驚雷般的話:“徐鶴洲,我喜歡你。”
三遍,沈潼甚至是對着相機喊出來的,話音落地後,緊接着相機裏又傳出一陣嘈雜的起哄聲。
看完整段視頻,徐鶴洲渾身像是被灌了水泥似的,背脊都僵住了,他半響才從恍惚中回過神,反應了過來——這是沈潼同學生日那天。
他還清楚地記得,小孩兒是背着相機出門的,等party結束時已經酩酊大醉了。
原來這天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可沈潼怎麽會,怎麽會……
徐鶴洲實在想不通。
生意場上一路綠燈的成熟男人第一次如此迷茫,他下意識忽視了自己的情感,覺得一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不然為什麽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還沒等徐鶴洲想出個所以然來,猝然聽到門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來人跑得又快又急,還伴随着粗重的喘息聲,下一秒,就見沈潼沖進了房間。
小孩兒雙唇慘白,雙眸中蘊藏着恐懼、害怕、焦躁,就那樣毫不遮掩,直直地望向徐鶴洲,以及徐鶴洲手中的相機。
“徐鶴洲!我——”
沈潼嗓子像卡了砂礫似的,還沒說完就被徐鶴洲出聲打斷了。
只見徐鶴洲叫了一聲:“沈潼。”
雖然短短幾分鐘,徐鶴洲并沒想好該如何處理這件事,但他很清楚,無論後續怎樣處理,都該在此刻擺正自己的态度,所以他沒有再叫潼潼,而是直接稱呼沈潼。
兩人間的距離一下被拉開了,好似回到了大半年前初見的時候。
沈潼在聽見徐鶴洲叫自己全名時就反應過來了,他甚至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他手腳麻木,喉嚨無措地吞咽了兩下,直到聽見徐鶴洲陰沉着臉繼續說:“對于這件事,你有什麽要——”
“這件事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沈潼阻止了徐鶴洲說下去,他搶先一步打斷,像是怕從徐鶴洲嘴裏聽到什麽,自己真的會萬劫不複,“就像你看到的,你沒有看錯徐鶴洲!”
沈潼說到這裏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既然所有感情都暴露在了陽光下,他自認他沈潼的感情沒什麽見不得人的,那就不如攤開來好好說說,他不怕,他一點也不怕。
徐鶴洲沒想到事到如今,沈潼渾身有種撕破臉的氣勢,不過是個小孩兒罷了,明明是最該将學習擺在首位的年紀,卻談什麽喜歡,喜歡也就算了,對象竟然還是他!
沈潼是不是忘了什麽叫資助者,資助者和資助對象間産生了感情,外界會怎麽看,世人會怎麽看!
徐鶴洲想通後面色陡然變得鐵青,太陽穴的青筋狂跳:“我是沒有看錯,畢竟視頻擺在這兒,但我想說的是,會不會是你弄錯了,沈潼,你沒有分清楚到底什麽是敬重之情,什麽又是愛情。”
“你說什麽?”沈潼難以置信地眯起了眼,他看着徐鶴洲,甚至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的确,他有想過徐鶴洲會拒絕,會發怒,但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會從根源上否認他的感情,他竟然說那不是愛情!
可沈潼又怎麽會不了解自己,他再清楚不過了,那就是愛情,是堂堂正正的愛情,他喜歡徐鶴洲,他愛徐鶴洲,他要徐鶴洲這個男人,他要他!
徐鶴洲雙眸沉了又沉,雙唇緊抿,拉出一條冷漠的弧度,道:“我說,你太小了,根本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我原諒你的沖動,也會忘了你說出口的那些話,現在,把視頻删了,以後不要再想這些事。”
男人口中的話像是一把利劍,捅得沈潼心髒鈍痛。
徐鶴洲拒絕他,不僅拒絕,甚至還否認這份感情的存在,怎麽會不難過呢,怎麽會不傷心呢,沈潼恍惚間甚至以為自己要死掉了。
不知不覺間,淚如雨下。
可原本會将他摟進懷裏安慰的人,此刻也成了敵人般的存在,徐鶴洲冷然地站在一米開外,瞳仁中閃爍着陰沉的光,就那樣看着沈潼哭泣,一動不動。
“不。”沈潼咬緊牙關,全身都在發抖,他猩紅着眼望着徐鶴洲,不妥協、不退縮,他必須要證明自己的愛是存在的,他破釜沉舟地對着徐鶴洲怒吼:“我不,徐鶴洲!我不!我不需要你原諒我的沖動,也不需要你忘記那些話,更不會删掉視頻,都不,我都不會做!”
沈潼可以說是對着徐鶴洲撕心裂肺地吼出:“喜歡就是喜歡,愛就是愛,我不小了,我分得清!我就是喜歡你,我喜歡你徐鶴洲!我喜歡你!”
“如果我不需要你這份喜歡呢?”徐鶴洲說完像是突然洞察到了什麽,久遠的記憶突然跳進腦子裏,他陰鸷的目光凝視着沈潼,一把奪過他拿在手中的手機,點進了微信。
一番操作之下,徐鶴洲進入微信設置欄,然後又點擊了切換賬號。
頁面跳轉,果不其然,顯示着沈潼的微信後臺還有一個賬號,徐鶴洲毫不猶豫地切換了過去。
漫長的登錄過程,許是因為上一次登錄還沒過去太久,并沒有提示輸入密碼,徐鶴洲一路順通無阻地登上了沈潼的另一個賬號。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自己的微信賬號,徐鶴洲很确定自己沒有看錯,沈潼的聊天界面第一欄就是他。
徐鶴洲冷着臉點開聊天框,下一秒就看見了記憶中的那張腿照,他的猜想被證實了,的确是沈潼,那張性暗示十足的腿照就是沈潼發給他的。
一個小孩兒,剛成年沒多久,竟然就敢在網上發如此色..情的照片。
徐鶴洲簡直不敢想,如果沈潼所謂喜歡的人不是他,是其他人,那個人很可能來者不拒,很可能圖謀不軌,在看見沈潼如此擦邊照片的情況下,兩人後續會如何發展。
或許會進一步到持續性的聊.騷,再進一步到線下……
沈潼的愛太盲目了,盲目到徐鶴洲覺得可怕,更可怒,他心頭的火燒得比方才更旺,燒得比知道沈潼喜歡他更無法抑制,徐鶴洲臉色陰沉得吓人,仿佛要一口把沈潼吃了,只見他驟然将手機砸向地板,碎裂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讓沈潼渾身一抖。
徐鶴洲一步步走上前,咬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沈潼,那種照片你也敢發,你找死是不是!?如果不是我,是其他人,別人不拒絕不推卻,你還準備做什麽,你告訴我你還敢做什麽!”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變輕,卻也變得失望:“我每天安排陳盛車接車送,就是因為擔心你,我就是教你這麽随便,這麽輕賤自己的嗎?”
即使手機已經粉身碎骨,但沈潼很清楚徐鶴洲口中的那種照片指的是什麽,他從未見過徐鶴洲如此動怒的樣子,他兩股戰戰,可還是被徐鶴洲口中的輕賤刺激到了,他鼓起勇氣道:“不,徐鶴洲,我沒有,我沒有輕賤自己,我……我只發給了你。”
沈潼想到鄭書青,口不擇言道:“并且會發這個也只是因為,因為我……我以為你喜歡,徐鶴洲,我以為你喜歡才拍的,之前鄭書青不是也……”
“好了,閉嘴。”徐鶴洲像是疲累極了,擡了擡手制止沈潼說下去,冷硬道:“如果你繼續這樣固執下去,那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吧,我會搬離別墅,卡我不會停,何姨也會繼續留在這裏照顧你,有什麽需求也可以繼續找陳盛。”
徐鶴洲說完,拿着相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沈潼看着男人慢慢走遠的身影,內心一片慌亂,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落到這個地步,為什麽呢,為什麽會鬧成這樣,他只是喜歡,喜歡有錯嗎?
他喜歡上了徐鶴洲,真的是他的錯嗎?
一個常年生活在黑暗中人,愛上一縷陽光,何錯之有呢?
沈潼再也無法抑制,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他将所有勇氣都用在了将愛說出口,已經沒有勇氣追上去了,更何況,追上去又有什麽用呢?只會被一次又一次拒絕罷了。
最後的最後,房間裏只剩下了低低的抽泣聲,以及沈潼的喃喃自語——
“徐鶴洲,你不要我了嗎?”
“你拯救了我,現在又決定抛棄我,是這樣嗎徐鶴洲?”
沈潼想,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他不如死掉,他将會重新蓄積勇氣,只是這份勇氣将不再用于愛人,他會重拾拿起粗繩的勇氣,他很确定,他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