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不得不說,論照顧人這方面,其實沒人比岑黎更加細心了。
就連溫南星自己也沒想到,平日裏看着不大好惹又五大三粗的‘壯漢’,會給他溫溫柔柔的洗頭發。
期間包括但不限于問他水溫燙不燙,脖子累不累,修剪碎發按照毫米來計算,吹頭發的時候吹風機離八百米遠,保持恒溫,說這樣不會燙壞頭皮,對發質也好一些……
有一點用力過猛的細心。
導致溫南星有些舒服過頭,困倦得實在撐不住,歪着腦袋就靠在人肩膀上開始眯覺。
岑黎給人吹風吹一半就發現了,窩在他胸口的青年一動不帶動,真的是任人擺布。
半晌,轟隆隆的風聲停了,他把溫南星安置到床上,讓吹風機歸位,這才複而進卧室給他關上抵禦夜風的窗戶,蓋好被子。
小夜燈還沒關,幽幽光暈染上溫南星的面頰,襯得白皙的小臉氣色都好了不少。
“你睡……”察覺到眼前的陰影,溫南星迷糊着捏着被角,掀開一點點,示意他過來躺下。
估計還沒分清楚這裏是哪兒,住旅館那已經是昨天的事兒了。
岑黎伸手過去掐了下他的臉蛋,很輕一下,然後蹲在他床邊溫聲說:“床太小了,我躺下會把你擠下去的,乖,自己好好睡。”
單人床确實沒有多大,但絕對稱不上小,畢竟溫南星一個人,其實占不了多少地方。
晚安吻照例落在額頭,岑黎起身準備離開。
溫南星有點清醒,但又好像沒完全醒來,他勾住岑黎放在床沿的手指:“陪我睡吧。”
岑黎一時間有些沉默,但大概知道他這是為什麽,因為即使兩人住對面,即使只需要打開兩扇門就可以見到,也會感到不安。
或許更怕的是他會突然消失不見。
……
岑黎最終還是留在溫南星的房間裏,躺在他的小音樂家旁邊。
回到這裏的溫南星表面上看上去睡得很好,但實際上他這一晚上都在重複那些光怪陸離的噩夢——
有他父親帶着怒意的摔琴,有他哥對他說‘他們都會變老的,你要為自己的将來考慮’,也有他沒日沒夜拼命拿曲譜音符掩蓋自己的情緒,還夢見他母親,一位溫婉的女子,抱着他聽舒緩的鋼琴曲……
最後,是他猛地從天臺掉了下去。
但他發現他沒死,而是落在了一片花海裏,一偏頭,岑黎就和他一塊躺在這一仙境中。
溫南星猛地睜眼,往左邊看,确實看見有人睡在他邊上。
沒有多的枕頭,只能依偎在一塊,擠着同一只枕頭。
兩人面對面,岑黎的手還放在他脊背上,察覺到懷裏的人動了兩下,他本身也睡得并不沉,于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安撫。
然後岑黎就感覺到他的下巴上有東西在來回磨蹭,一會兒像大黃的絨毛輕柔,一會兒又像大黃的爪子鋒利。
岑黎眯着眼縫,睜開眸子,模糊的視線裏是溫南星盯着他下巴,手指頭搓啊摳啊的動作。
已經是早上了,日光透進窗簾下擺,細長的光斑漫上床尾,給予室內一絲光亮。
“怎麽醒這麽早,”岑黎扣住他的手,在指縫親了一口,“睡不着了嗎?”
溫南星沒吭聲,忽然揪了一下他下巴上的短硬毛發。
“嘶……幹什麽呢?”岑黎瞪大眼睛看他,使了點勁捏住那只作亂的手。
溫南星好奇地感嘆:“又長了一點。”
岑黎哭笑不得:“長了就刮了,一根根硬拔我會死的。”
話音剛落,溫南星僵了一瞬。
岑黎也滞了一下,似乎這一不吉利的字眼在兩人這裏成了一道屏障與禁忌,不可說。
因不過腦的脫口而出,岑黎朦胧的睡意不複存在,整個人都無所适從,忙不疊找補:“我的意思是會痛,會很痛的……”
短暫地緘默,溫南星輕聲道:“嗯,我知道,不要你痛。”
岑黎還想說點什麽,但是溫南星卻拉着他起來,指着他微微冒出頭的胡渣,意思很明确。
“我幫你刮吧。”
“嗯……嗯?”
擁擠的五平米衛生間裏,站着兩人。
一個握着剃須刀躍躍欲試,另一個雙手撐着臺面,惶惶失措。
岑黎頻頻吞咽唾沫,絕大多數人們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例如即使是最親近的人給你剪指甲,都怕會一個不小心剪到肉。
所以面對溫南星突然綻放着笑意盈盈的眸子,他總覺得這裏邊有什麽陰謀存在。
但小音樂家有什麽錯呢,他只不過是想嘗試一下以前沒做過的事情罷了,尤其這只是刮胡渣而已,一件小事。
嗯,拿男朋友當試驗品,很合理。
“等一下等一下,寶貝,這個不能一上來就刮臉的。”岑黎看着近在咫尺的剃須刀,感覺自己的下巴已經開始發疼了。
溫南星眼神詢問他,那怎麽用?
岑黎先捧了把水,随意地打濕下颌,接着再打開一瓶噴霧,細密的泡沫經過清水打發,綿綿地擁在臉頰下方。
然後再把轉過身,屈膝,讓溫南星伸手就能夠到他的臉。
“手不要碰刀片的位置,”他提醒,又說,“順着刮就行。”
溫南星眨眨眼,示意他再低一點頭。
岑黎聽話地把自己的臉蛋放他手心上。
“小花園,我想……”溫南星手裏握着剃須刀,一邊說着一邊動作也沒停,看上去格外認真。
岑黎分出一絲目光:“嗯?”
“把四周都圍起來,做成玻璃房,種上很多很多植物,冬暖夏涼,我們還可以請人過來玩,燒烤,電影……”溫南星一點一點說着心裏的想法。
岑黎視線朝下,就看見溫南星眉眼彎彎地問他:“好不好?”
“……”
看着在他面前晃悠的刀片,岑黎無奈一笑,舉雙手投降:“我現在有說拒絕的權利嗎?”
當然沒有。
岑黎移開目光,不動聲色地抓住溫南星的手,讓刀片轉了方向。
刮胡渣沒什麽技巧,講究一個細字。
所以溫南星上手很快,三下五除二把碴子剔了,就是手上的力道比較輕,難免有‘漏網之魚’,岑黎帶着他的手又打了一遍泡沫,再逆時針又刮了一遍。
最後洗幹淨。
“好了,你摸摸?”岑黎把臉放到他手上來回蹭。
觸感不紮人,挺好。
但溫南星說:“小花園。”
岑黎:“……”
溫南星:“小——”
岑黎立馬接:“行,好,可以。”
的确吃人這一套。
“你想什麽時候去弄,最近都可以,反正遲早要把舊欄杆都拆了,換新的。”岑黎用拇指抹掉他手背上的泡沫,說。
溫南星滿意點頭,又摸了兩下,轉而改用手指撓岑黎下巴,抿唇笑:“好乖。”
“你在誇狗狗嗎?”岑黎萬般無奈但又無可奈何,“好了吧,你先洗漱,我去做早飯。”
溫南星‘嗯’了聲,轉而開始刷牙洗臉。
岑黎出去看冰箱裏的食材,簡單煎兩個蛋,下兩份雲吞,解決早餐。
翻新小花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要先讨論一下,需要蓋上什麽樣的一個頂。
而幾人商量的派對,由于怕溫南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回家,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以至于陳妙妙期望開派對的心情達到了頂峰。
但她不過也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屁孩,正如岑黎所說,她就想逃避開學,逃避作業,最後快樂一回。
要說辦派對這件事,還得找個寬敞的地方,自家的,最好能帶個小院子,不用擔心聲勢浩大吵到鄰居,也不用擔心用火問題。
所以最終幾人決定去岑黎的‘祖宅’看看,能用就不花錢找場地。
“你家裏還有這樣的大院子,那為什麽還要住在老小區裏呢?”對于眼前真正的海景房,溫南星有些詫異地問他。
陳躍已經先一步推開塵封已久的大門,正好接了他的話茬:“因為大,他一個人睡害怕。”
“……”溫南星扭頭。
岑黎給他擋了擋頂上落下來的灰塵,倒是沒反駁陳躍的調侃,淡然道:“嗯,太大,一個人怕。”
他轉頭又對溫南星說:“你喜歡我們也可以住這兒。”
“大院子,海景房。”
咬文嚼字呢。
初秋的妖風從今早就開始猛猛吹,空氣中都帶着濕冷,但是院裏的銀杏開始變黃了,在風中飄舞一圈,最終落到青年柔黑的頭發上。
“都掉你頭上了。”岑黎過去摘下那一片迷失的落葉。
溫南星指他肩膀:“你這也有。”
“我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說話就說話,臉湊那麽近幹什麽?
陳躍沒眼看,千言萬語都只能化作一句——
哎唷!
自從岑黎跟陳躍坦白後,他再見兩人,确實有點別扭,一開始壓根接受不了他倆……兩個大男人在一起的樣!
總覺得哪哪都觸電,怪得很。
偏偏這兩人臉皮厚,不躲不避,不遮不掩,好像就要讓全世界人都知道他們是一對似的。
但現在,陳躍感覺兩人确實挺般配,尤其是他能看出好兄弟平日裏公事公辦,冷冷淡淡,和現在柔情似水望着旁邊青年的模樣……那差別,簡直天上地下!
這人啊,早陷進氣了!
“注意點注意點,這兒有老有小的,要那什麽的也等我們走了的啊。”陳躍義憤填膺,陳妙妙怒目圓睜。
小姑娘現在看岑黎,和看情敵沒差。
溫南星偏頭同正在給他摘走頭頂樹葉的岑黎對視一眼,又看向倆兄妹,有些茫然,他們有做什麽嗎?
岑黎捏着他的下巴,讓人看自己,随後餘光一瞥,話裏有話:“有些人對象對象追不到,每天只能抱着手機怨天尤人,不像我,想見推開門就見到了。”
陳躍:“……”
哇,這太招人恨了。
“你知道的,我從小沒有……”這是對溫南星說的。
小可憐的勁。
溫南星似懂非懂,想知道他後面吞掉的話音是什麽。
岑黎不知何時牽住溫南星的無名指,一個環狀東西緩緩推進至底,溫南星下意識去看手指。
“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