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岑黎突然開始祈禱。
祈禱這時候廚房裏的鍋突然報廢,又或者是大黃忽然進來搗亂,這樣他就能以不安全為由,讓溫南星離開這處狹小的空間。
也就能順理成章,掩蓋自己毫無章法的心跳聲。
咚咚……咚……
節奏又快,又叛逆。
越想着這件事它越起勁,鼓脹着,恨不得蹦出去給人看看,它躍動的頻率是多麽激奮,多麽孔武有力。
控制不住啊。
真是頭一遭怦然心動,就洶湧得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水龍頭嘩啦啦沖刷着菜籃,接了半盆子水又被人關上。
長相不算圓潤,甚至帶點歪瓜裂棗意味的倆土豆,在溫南星手裏卻成了寶貝,清洗工序精細得像在處理肉眼看不見的微生物。
就差把坑坑窪窪的地方全摳下來,然後供給博物館展出。
沒見過這麽洗菜的,稀奇了。
也就岑黎這會兒正被“完了,自己是個同性戀”吓得六神無主,沒察覺背後的異樣,不然……
當然也不能怎麽樣,愛幹淨而已,有什麽錯?
又一聲“咚”,刀口朝左偏着,手起刀落,茄子塊被撇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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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季節的茄子已經成熟,滾刀切塊,加一勺鹽腌制十分鐘再過水,摒去水分拌上澱粉,紅燒茄子的材料就已備齊。
這道菜的靈魂之處,不在茄子而在醬料,生抽老抽耗油全用上,料汁才是重頭戲。
土豆絲也一樣,大火爆炒,酸辣香味光聞着都饞掉下巴。
都是簡單易上手的家常菜,至于味道如何。
得分人。
“你做菜也是看着看着就會了嗎?”
所謂打下手,溫南星這種看上去壓根沒拿過鍋鏟,實際也确實沒舉起過鍋鏟的小年輕,洗完土豆就只能在一旁幹瞪眼。
岑黎被他一句逗笑了。
哪能啊,他要有這種手眼通天的本領,直接領諾貝爾獎去了。
他偏了下頭,也就只能分出神思悄悄喽一眼,但看溫南星這滿眼崇拜的眼神,簡直是在豔羨一位出色的球星……的踢球技巧。
不對。
“你想學?”岑黎蹙了蹙眉。
溫南星沒急着否定,慢慢吞吞說:“什麽菜都能做嗎?”
像是要先驗證一下,面前這人适不适合拜師。
岑黎感覺自己像在應聘廚師,生怕他下一句就問——
有過多少年做菜經驗?
嘗試研發過什麽新品菜系?
“那甜品呢?”面試官問。
岑黎回過神,麥色小臂來回晃動,翻炒的噪音過大,滋啦呼啦,卻仍覆蓋住溫南星微微擡高的音量。
“慕斯你會嗎?”
岑黎思考了一下。
“或者巴斯克呢?”
“……”巴什麽?
溫南星抱着碗,糾結:“啊……是不是太難了,那——”
很好,激将法,岑黎利索地給雞翅劃了幾道痕跡,平靜應下:“能,都能。”
又拿起一顆剝了皮的土豆:“還能給你雕出一朵花,信嗎?”
溫南星其他不會,但會捧場,點點頭問:“什麽花?”
“牡丹花。”岑黎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溫南星咂舌:“那還挺有難度的。”
“……”
岑黎哭笑不得。
他也覺得蠻考驗刀工的,要真雕了到時候不是土豆開花,而是他手開花了。
可要做甜品,冰箱裏卻沒多少存貨。
“上次剩下的木薯粉,牛奶倒是不缺……”岑黎清點物品,覺得能搓出一碗小圓子就算不錯了。
手工揉上面團,溫南星才忽地想起來問:“胡奶奶能吃甜的嗎?”
“嗯?”岑黎揪着圓子,鼻腔出氣,“你有什麽事要賄賂她老人家?”
溫南星:“……”
“不……沒有,因為胡奶奶之前也送過吃的給我,”他想了想,組織了一下措辭,“表達感謝。”
“那你難道不覺得應該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先謝謝我嗎?”岑黎笑。
“……”
岑黎也只是說了句調節氣氛的玩笑話,沒想到背後突然沒了聲。
緘默一會兒,就聽溫南星猶豫道:“我還沒想好。”
想什麽?感謝?
這有什麽好想的,請頓飯,萬金油話術。
一句誠懇又認真的話砸得岑黎神魂缭亂。
——“恩公,小女子無以為報,只得……”
樓下大爺耳朵不好使,電視聲又高了兩個分貝。
鍋裏沸水咕嚕嚕冒氣泡,裹着一顆顆小圓子翻來覆去扭動,膨脹。
“差不多軟了,我撈起來,你倒牛奶吧。”岑黎手一指。
溫南星:“哦哦,好。”
但不是往鍋裏倒,而是應該往碗裏倒,不過第一次進廚房的青年顯然沒意識到,在岑黎拿漏勺抄起第一份圓子的時候,一撞,冰山倒了。
白白胖胖的圓子啪叽一下落在他手背,觸感先是軟,而後才是沸熱。
不過好在不是有疤的那只手。
“燙、燙到你了嗎!”溫南星緊張起來一下亂了分寸,攥住他的手像是要瞧出個所以然來。
岑黎怔愣一下,手腕一轉,讓小圓子掉進垃圾桶:“還行……不燙。”
剛撈出的圓子能不燙?
溫南星着急:“但是紅了——”
“廚房太窄了,活動不開。”岑黎手指一勾,淅瀝瀝的涼水劃過燙傷的皮膚,能消退紅腫,但壓不下心裏的慌亂。
“做飯被哪有不被熱油燙的……哎,你聽大黃是不是在叫?”
溫南星果然視線轉向客廳。
大黃是真的在喵喵叫,對着陽臺外邊。
“你去看看吧,萬一它發情找上外面的小野貓了,那就糟了。”岑黎半開玩笑地說。
溫南星睜大眼睛:“發、發情?”
這個季節?
岑黎淡然颔首,看着人轉頭就去教育胖橘的身影,唇角揚起一抹笑。
真好騙啊。
-
兜兜轉轉,岑黎以自己的受傷為挾,成功如願以償把溫南星“趕出廚房”。
竈臺上開着小火慢慢滾着小圓子,多煮的一份是打算給陳妙妙他們帶過去。
溫南星還堅信大黃會危害其他小貓,正在陽臺喚貓。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大黃是個老太監,就算發情也無妨,它已經失去自己最珍貴的第五條腿了。
“大黃,過來過來。”
大黃倔強,且見溫南星手裏沒有小零食,回頭瞧了他一眼,仍舊不禮貌地拿屁.股對人,沖着底下的不明生物喵叫。
疑惑一瞬,溫南星順着它的視線,探頭往下方看了一眼。
觸目所及的是一團小黑煤球,體型只有大黃的一半不到,再一打眼,小黑貓卡在橫欄縫隙,不安地挪着步子,邁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這怎麽辦?
溫南星更加焦心如焚,有些吃力地把大黃抱下來後,他轉頭就抄起一根晾衣杆,想要讓小貓抓住杆子。
“你在做什——”
岑黎端着菜出來。
話音還沒落,溫南星扭頭,焦灼地朝他招招手:“你來一下,快快快!”
……
“沒想到吧,我家還有這種東西。”
岑黎重新收起“自制救貓器”——一個用魚簍以及竹竿組成的貓咪運輸裝備。
溫南星點點頭,确實有些詫異:“有很多貓喜歡在你家的夾縫裏生存嗎?”
“那倒沒有。”岑黎說,“你可以稱之為職業病。”
“啊?”溫南星疑惑,“你不是……消防員嗎?”
“是,但我們隊曾經一個禮拜取過八枚戒指,一副手镯。”岑黎細數,“消防員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救火、救人,還得會救各種貓貓狗狗,哦對以及捅馬蜂窩。”
溫南星嘴張成一個圓形,還是頭一次聽說消防員需要處理這些日常瑣事。
果然刻板印象荼毒他至深。
小黑貓已經被救下,現在正和大黃一人一個罐頭,吃得津津有味。
他們兩人的中飯也已經準備好,加上甜品,四個菜,足夠豐盛。
綠豆,圓子,加牛奶。
不知道是哪國的甜品搭配。
溫南星看着面前一大盆莫蘭迪低飽和度的淺綠碗,沉默再沉默。
真得用盆來計量。
“咳咳……看着賣相不好,口感應該還行,你試試?”岑黎掩唇輕咳兩聲。
和溫南星那天捧出黑暗料理時,說的話如出一轍。
可信程度相當低。
不過溫南星仍舊給面地嘗了一口,浸泡過的綠豆一抿即化,不甜,反而很清爽。
他眼神亮了一瞬:“是好吃的!”
“我就說吧,不能以貌取甜品。”岑黎松下一口氣。
溫南星切實感受到,人和人還是有一定差距的,特別在他最劣勢的廚藝方面。
小黑貓長得很像那天在天臺,分享過同一道美食的那一只,不過當時天有些黑,溫南星沒看清楚。
大黃是空盤行動大使,但小黑貓食量不大,半個罐頭就已經飽了,舔完自己的爪子,慢慢悠悠踱着貓步走到溫南星腿邊。
用黝黑柔軟的毛發去蹭他腳踝。
“它還挺黏你。”岑黎彈了下小貓腦殼,“明明是我救的你吧,沒良心的小家夥。”
溫南星邀功:“我也有出力的。”
畢竟是他先發現的,只不過是救貓的經驗不夠罷了。
“你想養它嗎?”岑黎問。
溫南星順着小黑的腦袋摸了摸,小黑舒适得眯起眼睛。
從岑黎的視角望過去,就是相機取景器裏一幅引人入勝的畫,大概能用秋月春風來形容。
但半晌,溫南星還是搖搖頭:“不。”
輪到岑黎驚訝:“這麽堅定?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小貓小狗之類的。”
是很喜歡,溫南星想。
尤其是年幼無憂無慮的小時候,大黑就是當時哥哥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不過是瞞着爸爸偷偷養的。
可是狗狗的生命很短暫,一場病突如其來,都沒撐過他十五歲生日,就變成了一捧灰,深埋在地底下。
“你還有個……哥哥?”
簡直一個驚天霹靂,正中岑黎腦袋瓜,他發蒙:“哪種哥哥?”
溫南星:“啊?”
哥哥,還分類嗎?
可回收,不可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