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因為突如其來的葬禮, 原本準備去隔壁市看夜市的短途旅游推遲了,雖然向不武沒有特地請假的必要,但是已經在公司正規上班的豐年年和向黎卻是實打實的做好了工準準備以後請假出來的。
如果在葬禮結束後立刻前往隔壁市, 應該還來得及, 但是時間僅僅晚了一天, 就讓豐年年覺得緊湊了。
“不然再請一天假期嗎?”豐年年思索道, “我手頭的工作好像也沒有重要到如果我不在就不能運行的程度。”
向黎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豐年年。
向不武笑了:“向黎的工作和你的工作卻是天壤之別啊。”
“真不明白,明明都是我和向黎一起學習的,為什麽反而公司的人會更信任向黎,難道就是因為向黎是血親嗎?”豐年年明明覺得自己的能力很好,已經開始以向不武的左膀右臂自稱了, 可是到現在為止基本沒有人相信。
“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向不武坐在搖椅上, 笑道,“不過最主要的理由還是因為向黎聰明吧。”
豐年年不高興, 但是就算是不高興又能怎麽樣呢, 不得不承認向黎的确是很聰明,所以向狩才會這麽忌憚向黎。
如果這是在他的世界, 恐怕向黎已經會因為威脅到皇位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斬殺了。
現代社會的好處——看不順眼還不能殺掉。
豐年年偏頭端詳向不武,此時他們坐在夏日的陽臺上,溫度并不冷, 可向不武的雙腿上卻蓋了薄薄的絨毯。
今天的天氣很好,似乎并不是會發生悲傷故事的湛藍天空,傍晚夕陽西下之時, 在聽水公館能看到非常美麗的夕陽。
不算一次很美麗的傍晚,但是染得微微泛紅的天空暮色, 卻還是會帶給人悵然的美麗。
“今晚開房車出發吧,我可以在房車上睡。”向不武突然緩緩道, “或者明天早點出發?”
如果是曾經,向黎會認為向不武為了孩子的希望而勉強自己這一點很讓人驚訝,但是似乎在這些年來向不武逐漸溫和的性格,似乎也漸漸被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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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向黎會想着,會不會是只有豐年年才能這樣軟化向不武,又或者是因為在老去之後心境發生了變化呢。
“向不武啊。”豐年年坐在了地上,趴在了向不武的腿上,向不武低頭,而豐年年高高擡起臉,那雙眼睛直勾勾的只看着向不武,“我可不在乎到底是不是要出去旅游,我是因為要和你一起做事才會希望去的啊。”
向不武垂眸,傍晚的紅霞打在他的臉上,隐沒了那雙蒼老的眼睛裏的目光。
“年輕人怎麽可以沒有一點追求呢?”向不武的聲音帶着笑音。
“沒辦法,要說旅游,我不覺得現在這個人擠人的地方能比得過曾經我和盜賊團四處奔波的時候,這個時代的人就是住的太安逸了,大家辛辛苦苦追求的旅游可是我曾經的日常!”
向不武似乎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微微揚眉。
“你的世界裏風景和我們世界是一樣的嗎?”向黎也被挑起了幾分好奇心。
“如果只是山水樹林的話是一樣的,但是我們的世界是有魔物和魔植的,真的要說那些東西可比樹林要壯觀多了。”豐年年說着,突然一個翻身站起來,迅速跑開,“你們等等我馬上回來。”
豐年年離開,留下向黎和向不武,即便現在的交流已經比小時候多了很多,可還是很少會有這樣單獨在一起的時間。
“你不期待嗎?”向不武偏頭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向黎,“豐年年已經熟悉了,你不也是在城市裏長大的孩子嗎?”
向黎卻只是說:“聽水公館的風景已經非常好了,我不太能想象更美麗的地方是什麽樣。”
“如果不能好好看看這個世界,怎麽能開闊眼界呢。”
向黎沒有立刻回答向不武,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才能回答。
向黎在年幼之時,因為向狩和朱豔潔的漠不關心而沒有出過遠門,在和豐年年一起開始學習之後,更是因為繁重的學習任務失去了旅游的機會。
“明明都沒有親身經歷過,你卻能做出很多獨特的決策,你有很獨特的天賦啊,是共情能力比較強嗎?”向不武突然道。
向黎怔忪,這句話,是爺爺在誇獎他嗎?
“我……不知道。”
“嗯,還是比較蠢的。”向不武道。
向黎:“……”
“你想和豐年年一起旅游嗎?”然而向不武似乎并不打算讓兩個人獨處的時候被沉默掩蓋。
向黎低下頭,在時間悄悄過去之後,他輕聲應了:“嗯。”
“兩個孩子在一起是真的不會膩啊。”向不武輕笑出聲。
向黎莫名窘迫,臉頰有着微微發熱的灼燒感,不自覺的伸出手觸碰了下,不明白為什麽會因為這一聲調侃而臉紅。
“我來了我來了。”豐年年吵吵鬧鬧的聲音迅速傳來,抱着畫板和鉛筆坐在兩人身邊,“我也見過不少很壯觀的景色,給你們畫着瞧瞧。”
豐年年這麽多年雖然沒有正經學過,卻也沒有丢掉快速繪畫的本事。
在豐年年奮筆疾書的時候,方博遠來了,打開了陽臺的所有的燈,将整個陽臺照亮,幾分鐘之後天色被黑幕籠罩,可這一塊陽臺卻更加被點綴了燈光的美麗。
豐年年畫的非常快速,舉起手中的畫板和兩人說:“這裏是我當初和團長一起去的一處瀑布,真的特別漂亮,老高老高的瀑布了,在瀑布下面看上去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水,聲音特別大,嘩啦啦啦,當時我們好多人都一起脫了衣服下水洗澡。”
豐年年說完繼續畫,畫好舉起來:“你們看過日出嗎?那種特別漂亮的日出,我們見過,在一處高山上,那天只有很薄的一小片雲彩,太陽出來的時候世界都迅速亮了,是紅色的朝霞,世界好像都變成紅色了,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那麽美麗的日出,還好團長叫我起來了,不然我肯定注意不到就睡過去了。”
“這裏是沼澤,四周這些看起來很奇怪的都是魔植,真的很危險啊,我們是盜賊團不是冒險者,所以就繞道啦……”
豐年年畫出一張圖,就會用并不怎麽豐富的詞彙去盡力的描述自己所看到的曾經那些美好的景色,那簡單的圖紙的輔助下好像真的能在他們眼前展現出來一般。
豐年年大肆宣揚着曾經跟随着盜賊團四處奔走的那段非常華麗的冒險旅程,也會突然回憶起一些在路途中發生的偶遇。
不僅僅只做壞事的盜賊團,有着自己莫名其妙原則的盜賊團,那些對豐年年來說美好的過往,到現在依舊清晰的映在腦海中。
向黎總是去注意豐年年亮晶晶的眼睛,是燈光的原因嗎,他好像能在豐年年的眼睛裏找到亮光。
豐年年好像完全不會疲憊一樣,在聽水公館裏,帶着他們去看到了旅游一般的景色。
“如果我也能穿越,就去你的世界看看吧。”向不武緩緩道。
“嗯,雖然我覺得如果是你,無論到什麽地方都會有創世級別的建樹,但是那地方真不行,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車,去哪裏都慢的要死,而且貴族權利過大,不建議。”豐年年擺擺手,“你還是去更先進的地方吧,去能活的更久的世界,沒準我還能再穿一次去找你呢。”
向不武笑出聲,手中端着的茶杯都在微微晃動。
“你再穿越難道還希望我們有這麽大的年齡差距嗎?”
“當然不是,我們穿成同歲,就能一起活的長長久久啦,哦對,少爺也要一起,沒有少爺會少很多樂趣的。”
被點到的向黎還沒反應過來,卻被豐年年突然撲了個滿懷,豐年年靠在向黎的身上去掐他的臉:“我們少爺在肯定就很快樂。”
快樂?
向黎都愣了。
可不僅豐年年在笑,向不武都笑了起來,瞬間向黎腦海中很是迷惘,他平時明明也算不茍言笑了,怎麽會讓人快樂?
然而下一秒向黎就明白了,豐年年這是在拿他開涮。
有些氣惱的想要将豐年年從身上扒拉下來,豐年年笑嘻嘻的坐在地上,雖然地上不髒,可豐年年這屬實是沒什麽形象。
向不武微微眯着眼睛,靠在躺椅上,偏頭看着打鬧的兩個孩子,或者說全是豐年年一個人在鬧騰,向黎竭盡全力的在躲避。
“明天去城內的一些地方玩玩吧。”
“一些地方?什麽地方?”豐年年的手一頓,扭頭看向不武。
“既然對這種大衆活動不感興趣,那就去看看正常成長的孩子們都在玩什麽。”向不武摸了摸下巴,然後挑眉,“嗯,不過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做過這些了,不知道現在的孩子喜歡的和我認知的一不一樣。”
“不是電腦和手機,還有游戲機嗎?”豐年年偏了偏頭,繼續問,“再不然就是健身?”
向不武笑了,一邊笑一邊揶揄向黎:“這不都是向黎的愛好嗎?”
向黎的表情也很微妙:“我只是不太喜歡和其他人一起玩罷了。”
“大部分時間都和豐年年在一起,其他人也沒時間和你玩吧?”向不武仰躺着,“哪兒有我年輕的半點風采啊,現在的孩子都沒點精神氣了。”
“那還有什麽?”豐年年很好奇的,問着。
“嗯,我年輕的時候沒什麽固定愛好,但是這個年代喜歡車、表、男人女人的應該多,有些人喜歡古玩字畫之類的……嗯,這些都是中年喜歡的了……”向不武也很久都沒有去觀察過了,只是記憶中是這樣的,“前段時間不是哪家的孩子玩賽車結果撞了人還把自己撞殘廢了嗎?”
向黎捂住了頭:“爺爺,總不能讓豐年年去玩這些吧。”
“去會所看看吧,不想再弄這些任何時候都可以給你們的東西。”向不武緩緩道,“小方,你去找幾家預定一下。”
“好的,先生。”一直在一旁安靜的仿佛不存在一樣的方博遠輕聲回道。
當向不武打第一個哈欠的時候,豐年年就說要去睡覺了。
“今晚要和我一起睡嗎?”向不武突然說道。
“咦,沒關系嗎?有我在會不會睡不着?”豐年年好奇的問道。
“你都爬床爬了幾年了,也該習慣了。”向不武輕笑道。
“那今晚試試一起睡?”豐年年歪歪頭,突然笑了,“哎呀,果然人都是習慣性動物,我可以的,可以的哈哈哈哈!”
向黎看着一旦向不武松口就開始頭也不回的要去向不武床上的豐年年,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是什麽感覺向黎說不上來,好像是酸澀。
“那我送少爺回卧室。”豐年年起身,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我可以自己回去。”向黎道。
“哎呀,入睡儀式感還是要有的,等你躺下之後我就走。”豐年年道。
“沒必要。”向黎的聲音帶着煩躁,甚至是有些強硬的拒絕,然而剛剛脫口而出的一瞬間他就已經後悔了。
“哎呀,沒關系沒關系啦,別鬧脾氣,快走快走。”豐年年推着向黎的後背,讓向黎走。
因為無緣無故兇了豐年年,雖然豐年年沒有在意,向黎還是覺得有些愧疚,乖巧的被豐年年推着走。
偌大的聽水公館裏,夜晚的燈光并不刺眼,豐年年換推為拉,拉着向黎往前走。
向黎看着豐年年默不作聲,抿唇:“你去爺……”
“向不武,是不是在害怕啊?”豐年年的聲音和向黎的聲音突然一起出現,向黎閉上了嘴,豐年年卻自顧自的說自己的話,“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向不武……但是曾經的情敵都去世了,會不會也有點……額外的感觸呢?”
向黎看着豐年年的背影。
豐年年的絮絮叨叨,卻讓向黎的心情怪異。
即便得到了誇獎,得到了肯定,也無法辨認,在豐年年面前這總是存在的無力感到底是為什麽。
這種感覺,讓人很焦躁。
向黎在自己的房間中洗澡的時候,想到了爺爺在靈堂中看向在棺材中的周文翰的那一幕。
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死去,爺爺是不是也會偶爾恐慌呢。
他還很年輕,死亡的距離還遙不可及。
可爺爺他是不是每天都會注意到死神的臨近。
他沒有想過,可豐年年在想。
出了浴室的門,看到豐年年居然還在房間裏,向黎皺眉:“快過去吧,爺爺每天睡覺挺早的。”
然而在向黎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卻被豐年年直接撲倒在了床上。
“你做什麽?”
“睡前打鬧。”豐年年壓制住向黎,笑嘻嘻的道,“我和你一起把床弄亂啦,就是證明我倆今晚一起睡的啦!!”
看着豐年年那肆無忌憚的笑臉,向黎身體都無法抗拒的放松了下來。
豐年年趴在他胸口上,其實很重,被壓得有些難受,可向黎沒有拒絕。
“閉眼?”豐年年笑着道。
向黎閉上了眼睛,下一刻感覺到豐年年将頭枕到了他的胸口,似乎是在聽他的心跳。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那繁雜的心情逐漸的平靜,或許他的心跳也和心情一起平靜了。
而在這時,豐年年起身了。
向黎聽得到豐年年開窗離開的聲音,帶走了所有的喧嚣,讓室內完全陷入了寂靜。
向黎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伸手遮擋住了雙眼。
和豐年年一起睡覺的習慣,讓他逐漸适應了黑暗,即便在看不到光亮的現在,似乎也不再恐慌。
被滾的亂七八糟的被褥,還沒有徹底緩解過來的被壓住胸口的感覺,觸碰就會發現褶皺的衣服,和熟悉的淺淡的還未曾消散的氣息。
他被豐年年哄的,沒有任何埋怨和反抗的力氣。